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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恩墓园。
卡纳很熟悉这里。
活的时候他就很熟悉这里，杰森死后他更熟悉这里。
那个月他几乎就在这里度过, 白天或者黑夜, 被打晕带走后又来这里, 他熟悉通往杰森墓碑的每一条路, 就像他熟悉杰森墓碑上的每一个字母。
更别说他死后也埋在这里——感谢布鲁斯，他总是这么贴心。
卡纳黑入庄园监控系统, 从前他并不擅长这个，但多亏了塔利亚和她找来的老师，他不得不学会这些，再也没有人给他填补漏洞了。
蝙蝠洞系统更新过很多版本，现在这个程序早就不比当初了，但是卡纳能够处理好。
实际上不处理也没事, 没人会知道这个, 就像他当初离开这里的时候就没人发现。
哈哈。
三分钟后，卡纳心情愉快地混入墓园，熟练地找到那个熟悉的位置。
事实上他也该在里面躺着——
布鲁斯选的都是上好的棺木, 绒布也是，躺在里面就和躺在温暖的大床上。
再说, 有他做邻居杰伊也不会太孤单，下辈子他们牵着手也不会迷路，只是说好了, 让他来当那个指挥全局说一不二的哥哥！
但恶魔一定要让他醒来修正犯下的错误。
希望杰伊能等等他。
卡纳蹲下身, 指尖在照片上描摹, 目光长久地停在男孩张扬得意的笑容上。
他们一同长大, 一同活着，又一同死去。
但现在他还活着，杰森却永远停在了十五岁。
卡纳心脏难受地抽疼，痛苦搅动着神经，不远处的旁边就是他坟墓——当初他浑浑噩噩挖出自己离开之后，老守墓者干得也很好，他把棺材重新埋了进去，清洗监控，让布鲁斯没发现他这个亡者。
他的墓碑上也挂着照片——他十五岁的照片。
他的时间本来也该停在十五岁。
这样他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变成自己也感到陌生的样子。
布鲁斯会恨他的，他杀了很多人——雇佣兵白狼的名声哪怕在哥谭也声名赫赫，他珍惜生命，但他控制不住蔑视生命。
人类就是这样脆弱的东西，只需要一个轻飘飘的念头，生活就将遭到难以忍受的巨变。
生命只是牌桌上的筹码。
有人大获全胜，自然也有人满盘皆输。
卡纳知道自己走上了歪路，一条与蝙蝠与光明背道而驰的道路。
他唯一能做的，是在一切结束之后，用生命交换生命。
不是愧疚，他从不后悔，死亡是他本该得到的结局。
……
卡纳长久地坐在墓前，脑子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胡思乱想着，他很少这么放松，但凌晨的墓园非常安静，安静他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但他并不敢到孤单，这里是他的终结的地方。
卡纳闭上眼睛，生与死的间隔在这一刻如此模糊。
他嘴角泄出几分笑意，耳朵听见了风吹过树叶的窸窣，巢穴里有小动物在低低呓语，这是个不错的地方，他都快爱上这里，他闭着眼睛听，又听见…
深深的泥土下，另一个声音悄然作响——
怦——
怦—怦——
怦—怦—怦———
卡纳倏地睁开眼睛。
那声音不会比花瓣绽放的音节更大。
但他听到了。
他听到了熟悉的微弱的仿若近在咫尺的声音。
卡纳不可思议地低头。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疯了，他竟然想因为一段莫名其妙的声音，去打扰杰伊的安宁。
但这又不是没可能——他呢？！他的存在，不就是死而复生最佳的奇迹吗？！
万一…
万一杰森来找他了呢？
万一杰森不舍得扔下他一个人呢？
卡纳泪水猛地滚出来——
利爪从掌骨弹出，接触地面刹那破开大片裂痕，不过眨眼间，他就刨去了大半土壤。
他动作越来越快，穿进耳朵的声音也越发清晰——
那是真的！
他真的听到了！
杰伊回来找他了。
他就知道杰伊舍不得留下他一个人。
泪水飞快上涌，噼里啪啦连珠成线，水雾模糊了视线，卡纳满心狂喜，他没空管这个，他得快一点，快一点，更快一点……
棺材里有死寂黑暗阴冷和痛苦，无人回应的呼声，被人遗忘的挣扎，窒息如蛇缠住口鼻，绝望和崩溃一起上涌——他差点因为这个再次死去。
但杰森不会。
杰森不会知道这个。
他不会让杰森知道这个。
他会给杰森爱和拥抱，他会告诉杰森你是被期待的那个，他会告诉杰森所有人都在等着他回来。
他永远都等着他。
卡纳颤抖着之间，抿紧的唇瓣也抑制不住喉咙中小动物般的啜泣，他掀开了最后一层隔绝生死的木板。
——十五岁的杰伊正好睁开眼睛。
世界上没有任何一抹色彩能和这个比拟，漂亮的蓝眼睛比最昂贵的宝石还要精致，卡纳愿意用一切来换取他眼底升腾的亮光，他又悲又喜地哭出声来，就像一只总算找到家人的幼兽。
杰森懵懵懂懂地望着他。
男孩躺在柔软的棺内绒布上，头发微微翘起，面容平和舒缓，双颊泛着健康的红色，身上的定制小西装精致无比，双手平放在小腹，袖口的宝石也熠熠生辉。
他就这么躺着，整个人带着刚苏醒后的慵懒。
——就像这只是三年前的随便哪一个清晨，他普普通通睁开了眼睛。
卡纳猛地笑出声。
这一刻，仿佛缠绕在世界的疯狂也都消失了。
他扑了上去，紧紧抱着小杰森，狼狈无比地垂下头，下巴抵着发顶，胡乱支棱的黑发蹭着脸颊，痒痒的，痒得他心尖泛起酸涩，堵不住喉咙里的委屈。
他抱着男孩哽咽，“杰伊…杰伊……”
“杰伊…你总算回来了……”
“杰伊……”
卡纳重复不断念着名字，不断收拢双臂，才能反复确认这不是假的，他的杰伊真的活过来了——
他的杰伊也回到了这个美好的世界。
卡纳微微垂头，双手捧起男孩的脸，落下一个轻到不可思议的吻。
他微笑着说：
“欢迎你回来，杰森。”
“这次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
……
杰森懵懂地注视着这个崭新世界。
他失去了一切，他的姓名他的记忆他的一切。
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该干什么，他只知道他睁开眼睛的那一刹那，漆黑的世界就绽开了光芒，有人对他伸出了双手，把他从地上拉起来，抱紧他，欢迎他。
有泪水埋入他的脖颈，湿湿的水汽一路滑进他的心脏，他也莫名感到难受。
杰森想张嘴说话，但世界仿佛隔着薄纱和他对视，只有搂着他的人色彩无比浓烈。
他呆呆地看着青年，沉默很久很久之后，才艰难地抬手，缓慢地拍了拍他。
他拍了拍卡纳的背。
——就像从前那样。
卡纳身体一僵，压抑着的哽咽倏地顿住，逐渐变成低低的啜泣，哀鸣，最后到难以自制的嚎啕大哭，他抱紧杰森，不再收敛自己的快乐和痛苦，一切都撕开喉咙拼命往外钻。
他死死抱紧杰森，就像抱着与世界的链接。
他不能再失去这个。
他求杰森别再抛下他。
忽有闪电划过，雨点砸下大地，雷声在这座城市的上空轰然作响，杰森同样抱着卡纳，右手温柔地在对方背脊上轻拍。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只是认为该这么做。
他该哄哄这个快难过到死去的笨蛋。
小杰森仰起头，用自己柔软的脸颊贴了贴对方的侧脸，希望这能让他高兴点。
卡纳确实高兴。
他快高兴疯了。
他从没这么喜欢过贴贴！
他就知道杰森也喜欢贴贴！！！
贴贴贴贴贴贴贴贴！
他兴奋地呐喊——仿佛刚才那个快要融化的小狗不是他一样。
他举起小杰森在半空中打了个旋儿，飞了一圈又一圈，然后又顶着男孩懵懂无措的眼神，光明正大地抱着贴贴脸——
“贴贴贴贴贴贴！”
卡纳欢呼，他把自己身上的泥土乱七八糟地蹭到小杰森精致的西装上，欣喜若狂地大喊：
“天呐杰伊！你真的回来了！”
“你真的回来了！！我不是做梦吧！”
“哇你竟然真的回来了！！”
卡纳大笑，雨水噼里啪啦地从天空坠落，彻底抹去了两人间隔的时光。
狗勾兴奋至极地举起小杰森。
在男孩明亮又难掩谴责的眼神里，狗勾非常得意地宣布，“笨蛋杰伊！你也让我等太久了吧！！哈哈哈哈哈——”
他高兴疯了，最后彻彻底底地原形毕露。
狗勾趾高气昂地抬起下巴，“记住了！杰伊，这话我只说一次！现在开始我是老大，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不准拒绝！你的任务是听我的！！”
活着的杰伊！
活着的杰伊！！！
卡纳嗷呜一声，举起杰森就原地蹦起，亮晶晶的绿眼睛里藏不住快乐和希冀。
天呢，真的是杰伊！他还能和杰伊在一起！！！
狗勾再也控制不住了。
他卡主杰森的胳肢窝，把人举到面前狠狠亲上一口。
柔软的脸蛋比映在水面的月光还要不可思议。
狗勾瞪大了眼睛。
他还吸溜着男孩软哒哒的脸蛋儿。
小杰森艰难仰头，用漂亮的蓝眼睛无声谴责——
于是卡纳又好奇地啾了一口。
甜滋滋的软乎乎的，他兴奋欢呼，大声说，“好耶我就知道你也喜欢这个！！”
小杰森：“……”
狗勾势必要将睁着眼睛说瞎话进行到底！
没错没错，既然杰森没有反抗，那就是同意的意思！！
如果他拒绝，为什么不说出来呢！！
卡纳大声狡辩，他甚至还装模作样地询问，“杰伊，我还想亲亲你，你同意吗？”
小杰伊张开嘴巴，唇瓣开开合合，简单的音节被数次堵在喉咙，声带剧烈颤动，甚至攥紧拳头，也无法发出相应的拒绝——
于是他绝望地再次被糊满口水。
卡纳控制不住地亲亲额头，亲亲下巴，亲亲左脸，亲亲右脸——
天呢，他究竟有多久没这么亲过了！！
他究竟有多久和杰森亲亲了！
补回来，都补回来！
狗勾傻兮兮地大笑，又亲亲额头，亲亲下巴，亲亲左脸，亲亲右脸——
是杰伊！
是小杰伊！！
是超级超级小的小杰伊！！！
卡纳举起一米三七的小杰森，他发誓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感谢过自己的身高，他喜欢一米八！他就应该长得高高的，壮壮的，让小杰伊随时挂在自己身上，最好能揣进兜里随时保护！！
天呢！
是甜滋滋的小杰伊！！
卡纳又啾了一口杰伊的脸蛋。
这比熟透了的草莓还要甜，简直甜得发腻，恨不得再来几十口让人撑撑肚子！！
小杰伊冷漠地望着他——
男孩艰难的推拒动作如此微弱，又如此明显。
卡纳趁机发出杀狗一样的惨叫。
响彻天空的雷声甚至都没他来得凄厉悲惨。
狗勾大声质问，“难道你不想贴贴吗？！难道你不想贴贴吗？！如果你不想贴贴你就说啊！难不成我还会为难你吗？！杰伊你说话啊！杰伊你说话啊！！”
狗勾又趁机偷亲了好几下。
软乎乎的，真的很好亲。
杰森仍旧沉默地望着他。
他不会说话，但蓝眼睛里升腾的羞恼如此明显——卡纳不管，卡纳是个瞎子，卡纳什么都没看到。
卡纳大声宣布，“既然你没意见，那我就亲了？我要亲了——！”
狗勾得意地挺起胸膛。
他第一次感激自己先回到这个世界。
这样他才能将瘦瘦小小的杰伊罩在翅膀下，为他遮挡一切风雨，隔绝世界所有黑暗——他会保证杰伊会充满爱和温暖地度过这段懵懂时光。
卡纳黏糊糊地贴贴杰森脸蛋。
却得到一个蓄力已久，狠狠地头槌。
小杰森凶狠地瞪着他，蓝眼睛里充斥着愤怒的火苗——自复活以来，他情绪第一次如此鲜明而生动，暴跳如雷的怒火向着狗勾宣泄而去。
卡纳倒吸一口凉气。
小杰森不动声色地抬起下巴。
矜贵的蓝眼睛里闪着得意和轻蔑，他威胁地望着亲来亲去亲得脸疼的大狗。
——亲，再亲头打断。
但是卡纳是谁，他几乎是立马就举起杰伊在空地转圈，夸赞的声音几乎要响彻整个天际——
“天呢天呢我们杰伊会打人啦！”
“我们杰伊力气好大！”
“我们杰伊是个超级小英雄！！”
“再打一个再打一个！”
狗勾黏糊糊地把脑袋伸过来，双眼布灵布灵地发着诚挚期待的光芒。
“Pleeeease~再打一个吧杰伊！”
“拜托拜托！再打一个！！”
“……”
“………”
“…………”
妈的，这个人，有病。
小杰森郁闷地鼓起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