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节 杨公信民

郕王府

“钰儿近日可曾读书?”

“回母亲,儿子近日读《资治通鉴》与《梦溪笔谈》。或有不解尝求问教授、长史。”

“如此甚好。”

“唯长史劝诫,《资治通鉴》宜浅尝辄止,《梦溪笔谈》多光离古怪多读无宜。”

“若如此,不读了便是。仔细莫伤了眼,可不是耍子。”

“祁钰知矣。夜已深,祁钰回房,母亲便早些安置。”

告辞了吴氏,朱祁钰皱着眉头一脸与自己年龄并不相符的表情慢慢踱步离开。离开吴氏的小院,朱祁钰一把扯过裙袍别在腰间,一步一步慢慢往自己小院走去,每一步迈出膝部高高抬起,再缓缓踏出一小步,另一条腿再高高抬起迈出一小步。

王府里的下人也见怪不怪了,年纪轻轻的王爷从来就没个正经样子,除了每天会这种奇怪姿势走路之外,还会在工棚里亲自动手做木匠活,哪有王爷做木匠活的?

还经常找些铁匠、陶匠什么的亲近,一待就是大半天。常常是头一天吩咐下去,第二天一早就要见审理带匠人到工棚见驾,到了午时管了饭后放匠人们回去,过不久匠人们准得拎着奇形怪状的物件来府上求见,然后又是大半天。

别的官宦人家,不是经营酒楼就是商号,再不济也多置些铺面、田地,就这位王爷买荒地建工棚什么的,王府现在还没有定额岁?,也不知道早点去求了皇帝陛下定下藩地、岁?什么的实在。

“殿下。”一内侍看到朱祁钰又迈着奇怪的步子六亲不认的走了过来,凑上前轻声施礼道。

“来日并无人要见,止吩咐审理来工棚见我。明日准时唤我,府中属官并未齐配,诸事尔等皆须尽心操持。母亲多为不易,莫教人扰了清静。”

“明日请长史、教授选些文章来读,今日读书有不解之处已然记下,置在案头,请长史、教授分下解来与我。”

“喏。”

“近日偶然间听闻,言典厨操持府中膳食,不尽如人意。尔等以为如何?”

“回殿下,奴婢自幼食物粗砺不碪,得天家怜悯入宫方得饱食,得入府伺候王爷,每日间食精脍细,相较之下只觉日子如神仙般了。”

“哼!言不由衷!”看着说了一堆,像是什么都说了,又什么都没说的宦官,朱祁钰毫不掩饰斥声道:“既然如此,便吩咐典厨,午、晚二膳唯母亲屋内用小灶,余者皆用大灶,分小碟小碗慢焐,长史、教授、承奉正数人亦如上例,另予小灶二菜,分量如上;府人诸人,轮班用膳。着总管、典厨三日内定下章程。早膳不宜繁杂,两日一轮,寻常餐食便可。”

看着小宦官头快低成九十度了,朱祁钰头摆手令他退下,径直走向自己寝殿。

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向身旁的人解释一般,朱祁钰轻声说道:“言语模棱两可,若不知进退留之何用?”

或许是腿酸了,朱祁钰停下脚步,躬着扶着两股揉搓间摆头看向一旁举着灯笼的青衣,又一转头看着身后两个紧跟着等着侍候自己梳洗的丫鬟,吓得几人连忙躬身又踩着小碎步往后退了几步,头埋得更低了。

“日前传闻,琉球使者数百,花销福建驿馆及百姓钱财近八十万钱,府中可有祖籍福建?今仍有亲眷在闽者?”

“啊?啊…….未曾听闻府中有闽籍者,亦不知何人亲眷在闽。”

“嗯……八十万钱,王府足支数年矣。”朱祁钰摆弄着各种姿势做着伸展运动,一边像是没口子般的说道:“朝廷近日调拨4000人修复宁夏卫鸣沙州三渠,据闻可浇地千余顷,我若此时向上请封妥当否?”

“啊?!……奴婢……奴婢不知。今上与殿下亲亲兄弟,上请何须拘时日?止殿下尚未及冠,何必请藩?”

“哦~如此说来似也不及……回吧!”

打发掉几名近侍,朱祁钰躺在床上掰着手指头一点一点复盘整天说过的话,做过的事,然后才轻轻呼出一口气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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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格楼

“黄萧养拥有了十万大军之后也不自称顺天王了,改为自称‘广阳王’;我就闹不懂了,这个称王称霸也就算了,为什么好好的又要改呢?之前那位邓茂七不也是先自称闽王,然后又改称铲平王嘛?结果自己被铲平了。”

“这广阳王一边对外称改年号叫东阳,一边吩咐让人修筑宫殿,还按照明朝官军的样子设置都督、指挥等官属百多号人。我们看看,这几年时间里,大明国土上冒出来多少个称王改元的?所以有句老话说什么‘皇帝轮流做,今年到我家’似乎也很有道理了啊?!是不是感觉这句话其实应该适用于禅让制或者选举制啊?”

“好,开个玩笑,我们继续。这黄萧养王也称了,广州也被围了几个月了,更是死了个总兵侯爷、一个都指挥佥事和上千官军的损失,这地方上已经没有办法解决这件事情了。压是肯定压不下去了,省府被围了几个月,又是损失又是折将,没办法压也没必要压,这还指着朝廷派大军解救省府呢!”

“于是,巡按广东监察御史沈衡等人立刻联名上书正统帝,说明广东的情况‘乞催调官军生就剿除’。”

“朝廷收到这份奏章是怎么处理呢?首先我们来看下当时是什么时候?正统十四年对吧?几月?九月!正统十四年九月上奏朝廷,这个时间段大明帝国发生了什么事情?”

“对,土木堡之变!”

“土木堡之变是什么时候?正统十四年八月十五日中秋之夜,瓦剌也先大军诈和后,乘明军慌乱移营时挥军冲击大败明军,明军死伤数十万人,正统皇帝朱祁镇被生擒!”

“那么接到广东奏报的是谁?是正在脑头乱麻的监国亲王郕王,也就是后来的景泰大帝——朱祁钰。我不是朱祁钰,但我能想得到当时朱祁钰的内心是什么样的,我们可以大胆猜测一下,如果你是朱祁钰你当时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

“从正统十二年开始,朝廷税赋重地浙闽粤三省轮流闹叛乱,就像玩色子轮庄一样。而在此之前呢,全国各地不是天灾就是人祸,国库里都快能跑耗子了!你朱祁镇当这个皇帝不想想国计生民,南方叛乱未平又发动五十万大军去北征鞑靼,打赢也就算了,还打输了;输了也算了,保存实力我们还能再战,结果还打输掉了全部家当,甚至直接输到连打底裤都给人扒了——皇帝都被人家给抓了嘛!”

“结果是北境边关频繁告急,而南方粮仓广东又快被人抄了,你说气人不气人?而最最重要的是,朱祁钰他又不是皇帝,他不过是被当做传声木偶一样的监国,现在居然要被人拉到台前来顶雷。换了谁,谁能开心呢?!”

“现代企业里是不是都喜欢讲责、权、利一致啊?你一个大老板,拿着付管库的工钱招掌柜的,还指着骂他管不好你后院里那些花花草草,像话吗?当然不像话,没这道理。”

“这郕王朱祁钰也郁闷啊,大家想想看他其实就一个闲散亲王,这些鸡毛狗灶的事情都是朱祁镇那个皇帝惹出来的,现在让他来解决,他解决得了吗?”

“大明朝别的不多,闲散亲王还少吗?之前宣德帝在世时就有宣德帝两个兄弟做过监国,拉他们这些老家伙出来顶雷不是更好吗?人家朱祁钰一个二十岁的小伙子,花花世界还没怎么享受过呢,不像那些老家伙们,反正一把年纪快入土了,高矮胖瘦正合适。对吧?”

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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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我们要讲,朱祁钰和朱祁镇真的不同。首先我们可以看到,朱祁钰很善于听意见。不只是在监国位置上,当他称帝后也仍然非常能够接受意见,而且他不是一昧接受意见而是会把意见综合考虑后做出一些修改、调整然后下达命令去执行。”

“之前讲过,通过流传下来的一些历史文献中我们查找到一些官员的笔记、信函,都或多或少提到过朱祁钰接受大臣意见并对意见进行适当调整后再下达执行命令。而最让人称奇的是,经过朱祁钰对大臣们的意见调整后,比大臣们提到的方案经常是比原方案上了一个台阶,使方案更加完善了。”

“那么当接到广东的奏报后当时还是监国的景泰皇帝怎么处理的呢?首先是听取意见,命令时任督察院左佥都御史的杨信民负责广东剿抚,并且做出了专门的指示——‘剿抚并用,以剿促抚’,为保存大明军队有生力量同时积蓄后备力量打下了基础,为大明朝反攻鞑靼创造了条件,并且为景泰朝下西洋创造了条件。”

“从这一点上我们就看到了兄弟两人的不同,朱祁镇对待叛乱就一个‘剿’字,而且对于当时的国家情况完全不做深度考虑;而朱祁钰则权衡利弊后做出了更有利于国家形势的决策。”

“那么杨信民有没有完成朱祁钰的战略思想呢?首先我们来看一下杨信民这个人,杨信民这个‘信民’是字,单名一个诚,所以应该叫杨诚。他是绍兴新昌人,永乐十八年中举,宣德五年的时候任职工科给事中,后来他母亲去世居丧,回来后改任了刑科给事中。在正统八年的时候他在江西,看到了‘清军’过程中老百姓的疾苦,然后就写了很多关于‘清军’问题的建议,这些建议很多都被采纳了。也正是因为这样,这个杨诚杨信民被吏部尚书王直看中后擢升广东左参议。”

“这位左参议啊,任职期间常常下到最底层,跟普通老百姓聊家长里短,了解民生问题,官声非常好。好到什么程度呢?杨信民在任职期间发现了广东按察使、佥事三人受贿渎职,然后上春意弹劾他们。虽然杨信民成功掰倒了这三个人但同时也被反咬了一口,于是正统帝二话不说就把他也一起下了狱要拿问。”

“当时广东地方军民是一片哗然,纷纷‘诣阙下乞留’,在这种情况下正统帝才让杨信民留下来继续任职而没有被抓回京城问罪。从这一点上我们又能看到正统帝在分辨是非是确实是存在问题的,见到告状的也不细审就直接要逮捕问罪。”

“由此可见杨信民这个官员在当地老百姓心目中的形象是很正面,很积极的代表,所以当时负责监国朱祁钰采纳建议立刻把杨信民从北方战场抽调回来负责平定广东叛乱是绝对非常正确的选择。”

“那杨信民负责剿抚效果又怎么样呢?应该说效果非常好,举几个简单的例子就知道了,首先是杨信民派使者前往黄萧养营里面劝降,黄萧养看到劝降信之后说了一句‘得杨公一言,死不恨’,这可不得了啊,想想看他一个造反的首领,自己还称王称霸了,结果某一个官员派了使者过来给他送了封信他就说我可以立刻去死了。夸张吧?!”

“紧接着杨信民又约见黄萧养两人见面,两个人就隔了一条壕沟谈判。我们现在已经没办法确认那边壕沟有多宽了,但是随便壕沟有多宽,能够够得上两个人直接讲话的方式谈判的都肯定能够被弓箭射到对吧?甚至搞不好飞刀、飞镖什么的都能够投射到对吧?身为左佥都御使高位的杨诚杨信民,冒着这么大风险去跟叛军首领面谈,这得是一种多大的胆识?无论如何都是值得人尊敬的官员!”

“而黄萧养叛军也确实没有让人们失望,有记载叛军中很多人看到杨信民后就围着跪拜甚至痛哭流涕,而黄萧养跟杨信民谈完后还送了几条大鱼做为礼物。杨信民的所作所为,为大明军队兵不血刃收复广东打上了很好的基础;再加上明朝官军向广东靠近,黄萧养部起义军在两方面压力下最终向官军投降。”

“自此,震动东南的三大民间起义都被平定,整个大明东南三大税赋基地得到了有效恢复,为后期对抗甚至平定北方鞑靼打下了基础;而接受了广东黄萧养起义军投降则为平定西南诸省叛乱和后续下西洋奠定了基础。”

“聊到这里大家会问了,这西南叛乱又是什么鬼啊?是五征麓川吗?不是。其实是桂、云、贵、川等地的壮、瑶、苗等少数民族。”

“其实根据史料记载,从正统六年开始与西南各地的少数民族矛盾其实就很激烈,那以前不激烈吗?当然不是,以前你很强啊,我只能伏地做小,现在你弱了呀,那我自然就不拿你当回事了。之前提到过麓川平缅宣慰司,人家从来就没想过臣服你,在洪武、永乐时期你强我就忍着,到了宣德时期看到你弱了那就不好意思了,我要过来打你一下,直到正统时期我发现你基本上拿我没什么办法时我就完全不拿你当回事了。所以桂、云、贵、川的各地方势力也有样学样了。”

“比如,正统六年十一月时,广西总兵官安远侯柳溥就上奏说:‘岑溪及广东泷水二县猺贼骆宗安等二百余人,劫杀岑溪县连城,乡民死伤者五十余人,复火其仓’;正统七年二月,官方记载‘广西当州猺贼蓝受二等恃所居大藤峡谷石门山险,纠集大信等山老山丁,或五百人,或三四百人,递年作耗,劫杀抢虏,累烦官军,抚捕辄拒避不服。’;正统十一年……”

“这一系列的事件,造成大明官军成了拆东补西的救火队了,哪里都不够用。这也就显现出了朱祁钰的睿智!对于广东黄萧养起义是剿是抚的最初定义是没有什么悬念的,朝廷所有官员基本上口径一致,就是彻底剿灭起义军;但这时候朱祁钰提出不同意见,并得到了杨信民的支持,而实际上当杨信民收降了黄萧养部之后对起义军部队进行了改编,直接抽调出一部经过训练派上了平定西南叛乱的战场。”

“有人会问了,那这黄萧养十万起义军,改编了之后是多么大一股力量啊?其实不是,首先这十万众里有一部分老弱妇孺病残,这些都清退掉了,不予追究其反叛责任,按照各人意愿进行了安置;加外一部分熟悉水性的,比如原来被定为胥民的那一部分人,被编入水军自成一部;剩下的才自成了部编入官军体系参与对西南的平叛工作。”

“在这件事情上,可以看到朱祁钰的手段之高明。首先,原来东南、西南的叛乱可以说是遥相呼应的,把大明官府给折腾了个够呛,官军也是疲于奔命,可现在一来变成了东南叛军打西南叛军了;其次,之前我们讲过大明最初的官军怎么来的?很大一部分本来就是被打败的敌人被编成了军人对吧?而海禁时还约定了早迁回内陆地区的是老百姓,后迁的军人,对吧?所以官军的构成本来就有很多身份就有问题;而且这些起义军就算投降了也不能放回去做老百姓啊!那都是手上沾过血的人了,怎么做老百姓?”

“而且这一手招降后纳入官军体系的做法为平定西南又做了榜样,只要你愿意投降,朝廷可以既往不咎,还编入官军吃皇粮;更重要一点,这种叛乱投降过来的官军如果死伤惨重了大明朝廷心疼吗?不疼吧?!甚至还有好多官员会恨不得让这支队伍死无葬身之地才好,所以这支军队不属于现有体系的任何一派,没有任何根基,只要皇帝掌控得好就随时能够用这支军队做一些使用其他部队做不到的事情。”

“前面讲了这么多,其实都是为了正式介绍景泰帝执政做铺垫。那我们讲到这里会看到,正统末年的时候大明朝廷是一个天灾不断、人祸不熄、皇帝昏聩、官员腐败、宦官当道、原有军队体制基本瓦解,南方叛乱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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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京城随时会面临外敌入侵的局面。”

“而景泰帝朱祁钰接手的时候还多了一条,那位虽然年轻却非常昏聩的皇帝还被北方强敌鞑靼给俘虏了,造成鞑靼三天两头带着正统皇帝南下想着‘挟天子以令诸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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郕王府

一早年轻的郕王爷迈着奇怪的步子围着王府绕了半圈,喘着粗气汗流颊背后回房梳洗、更衣后再到膳堂用早膳。

“近日可有抱怨膳食不妥?”朱祁钰喝着米粥,就着小咸菜嚼着馒头问随身小宦官。

“敢?!”小宦官一脸正色道:“王爷一日三餐,几于奴婢们相同,奴们皆心怀感恩。只是典厨时常抱怨。”

“嗯,勿要扰了母亲静养,余事皆不足虑。众所怨者,非贫非富,实为不均。今众人同餐同食,便无怨言。然高低贵践,井然有序,遂准尊者多得一二。”看着眼前的早饭,不过是多普通人多了两笼特色点心和一个煎鸡蛋而已便不再多说什么,只安心吃起来。食不言、寝不语,大家都讲究这些。

王府人员虽然一直没有配齐,但这些规矩吴氏和长史都提过,朱祁钰也就遵守着,反正时间慢,没有什么夜生活观念的一天有非常多时间可以说话,不急这一时半会。

侍候完朱祁钰用完早膳,随身的小宦官就要换班了,眼看着自己吃差不多了,朱祁钰丢给小宦官一个眼色让他自己下去吃饭。

自从改了一日三餐的供应方式,厨房里颇有怨言,但是王府里的下人们得了实惠,不用再看厨房脸色一顿冷一顿热了,每天定时里轮流过来就能吃上热呼饭菜。王府里只有两个正经主子,吴氏平日里待人并不苛刻,也不常需要人在旁随侍;而郕王爷这位小主子虽然总让觉得很荒诞,但对待下人的方式总是非常和善。

一次两个丫鬟走路时没注意到郕王爷在拐角处窸窸摸摸,碎嘴骂了两句厨典欺负下人们,拐角看到郕王爷皱着眉头追问时以为会被处罚吓到魂不附体,没想到几天之后厨房近左的空院子被改成了膳堂,除了吴娘娘院子里仍然是当值下人送餐之外,其他人都在规定的时间到膳堂里依着自己份位取餐食用膳。这膳食再也不会时冷时热、或多或少了,指不定王爷什么时候过来要吃哪种菜式,要是冷的、份量不足你试试?!

“王爷,今日并无安排,往娘娘处请安后可要召长史?”接班当值的小宦官躬身走近,见到朱祁钰轻轻往外推了推两笼没吃完的点心,轻声问道。

“若府中无事,请安后便去工棚。如旧例,诸事皆来工棚寻我便是。”

“喏。大匠若到了,奴婢们便先引入工棚。”

“嗯,一切如旧例。昨夜偶有所得,绘成图影,且去书房取了送往大棚,令诸位匠工试制。”

“奴婢且陪王爷往娘娘处请安便往。”

“无妨,我自去便是。匠工多不识字,早些教习,早些制成。吩咐总管,膳房诸人劳心劳力当赏,赏一月例钱。”所有人都开心了,但厨房并不开心,这点需要平衡。

打发了小宦官后,朱祁钰踩着小碎步慢悠悠走到吴氏静养的小院。

说是王府,修建的仓促,还被划出来一大块地方建工棚,别的官宦人家奇山怪石、奇花异草,王府里爬满了各种瓜果藤、种满了各种蔬菜,就摆盆里都是葱、蒜一类,传出去令人惊掉大牙。

吴氏静养只要了一排小院,朱祁钰吩咐就近种上了些像是梅兰竹菊一类寻常花草,并不需要费心伺候就能种活,倒也不怕秋冬枯萎败兴。低矮的梅树上挂了鸟笼,几只说不上名的小鸟叫声轻脆,吴氏偶尔也亲自喂食逗弄一会儿。

“母亲。”看到吴氏一早吩咐着院子里的下人在收拾花草,朱祁钰快步上前轻声唤道。

“钰儿来了。”

“是,母亲用过膳了?”

“嗯。一早听着媚儿晨鸣轻脆,寻过来见杂草败了花兴,忆起当年与你父皇一同赏花便吩咐下人们收拾花草。”

“锄草当选午时翻土,草根曝晒一、二时辰便可尽除,此时尚早,莫不如让下人们且去用过早膳再来不迟。”看着下人们顶着晨露在除草,朱祁钰一脸不解,吴氏一向待人和善,这是怎么了?看着吴氏并没急着发话,朱祁钰佯怒道:“定是尔等懒惰,王府花园荒草遍地成何体统?还不速速下去。”

一众下人瞥了吴氏并没有发话,只是微笑着看向郕王,一个个吓到躬身一礼后退下。

“吾儿仁厚有乃父风采。”

“当不得母亲夸奖,父亲风采,儿不及万一。”朱祁钰笑笑请安道:“这些奴才可是惹恼了母亲?明日吩咐总管换一拨机灵些的来,莫为这等腌臜货气坏了身子。”

“钰儿近日里可尝出府?”吴氏笑笑表示不用,转来问朱祁钰。

“近日并未出府,止召些大匠为儿试制些器皿。”看向吴氏不明所以继续问道:“可是有何不妥?本意上奏大兄早日封藩,儿子亦可奉养母亲往藩地静养。奈何近日坊间传闻不断,各地灾荒,人民流失,饥民缺食者不计其数。便想依着宫中典藏书籍所见器物,若能造一二或可得些银钱,免了朝廷供养。”

“吾儿年幼,不当过问朝廷事物。当今陛下乃先帝钦定,众辅臣具是经天纬地之才,国事定然无虑。大明开国至今历五帝,岂有藩王干政之理?钰儿再莫提及。”吴氏加重表情严肃起来。

“母亲教训的是,儿子便试造一、二,日后补贴府中花销便是。”

“钰儿所造何物?竟是宫中典藏,宫中可有?”

“回母亲,宫中并未见过。止是记载西洋一国所有,大明并未见过。儿子试制卤煮亦不过偶尔记得典藏提及西洋小国去腥膻之法,未曾想竟成了。”

“如此,便也无妨。只是莫与百姓争利,莫犯法纪便是。尝闻吾儿仁厚,今日得见吾心甚慰。便是吾儿贵为亲王,诸事亦不可随心所为。长史、教授皆淳厚长者,吾儿当潜心受教。”

朱祁钰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吴氏一早安排下人们锄草只是试探下自己反应。多半是各种风声传到吴氏耳朵里,她担心自己所作所为所以试探一下。

确实,自己表现的有些妖孽了,言行远超于同龄人。但如果按部就班等着天下大势变动后顺势上位恐怕仍然逃不过“正统复辟、景泰身死”的命运。所以,还是要抓紧安排布置,只是需要小心些不能传到宫里面引起关注才行。

其实王府里的人经过一番试探、筛查,基本可以判断没有王振专门派来看住自己的人。简单了解过众人的家庭背景和经历后,基本不用担心自己言行被王振掌握告到自己那个便宜哥哥那里再摆自己一道。

按照历史线,正统帝在位时并没有针对过自己这个弟弟任何事情,所以只要不干什么出格的事情引人注目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的麻烦。

卤煮小摊虽然在京城里摆了几处,都是赚些下苦力的普通百姓三瓜两枣,其实更多的是在劳苦大众身边布耳目而已,在必要的时候这些耳目还能成为自己发声的嘴,现在只要不惹来实际性关注就行。

王府工棚里现在也不过是利用寻常的材料研发奢侈品,如果成了便能借这些工匠的手造出来再转卖给追究享受的权贵;不成也没关系,通过潜移默化向工匠们输入一些制造工艺理念,等需要时随时可以让他们造出自己想要的器械,那时候造冷、热兵器都有用惯的熟手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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