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八月,吃了摇*头*丸的蝉贴在紫禁城御花园的名贵树木上发了狂地嘶叫,短裤的少年与短裙的少女躲在树荫下,痴痴地发呆,身旁横七竖八地躺着几辆自行车。
“哥哥,不去军校不行吗?”绑着两条麻花辫子的少女嘟起小嘴,刚过完十四岁的生日的她虽然在身体上已经初显女性的丰韵,但说话的语气与脸上的表情却还透着洗不脱的孩子气。她的名字是刘玉春,也就是当今皇帝的次女月兰公主殿下。
“傻瓜,去军校怎么了?”回话的少年迎着树缝间洒下的阳光鳞片开朗地微笑,他虽然只比少女早出生半小时,却从来不曾忘记摆出哥哥的架子,他顽皮而心胸开阔,他好动而擅长实践,他似乎善于交往且善解人意,他仿佛还懂得如何利用规则,但在此时,他只是个十四岁的男孩——虽然他同时也是当今帝国皇帝的长子武睿亲王殿下。
“可是以后就不能经常见面了。”小公主刘玉春一脸不快地撕着一片菩提树叶。
“军校也是有假期的。”小亲王刘平拽了拽妹妹的辫子。
“一年能见一次吗?”
“第一年不能见,以后每年都放寒暑假,跟普通学校一样的,对了,你也可以去看我啊。”
“恩,一定去看……只要父皇同意……”
刘玉春鼻子酸酸眼泪汪汪地点了一下头,又转向一旁的玩伴朱氏兄妹:“你们两个也要走了,以后就只剩下我孤苦伶仃一个人了……”
哥哥朱烈风不知该如何安慰她,俊美却总有些忧郁的脸上更显出无限伤感。
“母亲自己说要搬到江宁外婆家去的,其实我们也不想离开你的,原本还想着中学能在一块上就好了……”妹妹朱馨声音轻柔动人,话语里却也愁绪万千。
刘玉春手背抹着泪,哽咽道:“千桦姐姐说过,我们都长大了,长大就要分开了,分开以后会找到新的朋友,见识新的天地。但是我想,我应该永远不会忘记你们。”
看到刘玉春哭出来了,刘平和朱烈风不约而同地掏出手帕,两人目光一碰,刘平眨了眨眼,主动收回了手帕。
“谢谢。”刘玉春捂着脸接过朱烈风的手帕,理所当然地擤了满把的眼泪鼻涕混合物。收拾完毕,刘玉春又不假思索将浸透了液体的手帕递回去:“还给你。”
朱烈风毫不犹豫地收进了口袋里,却没注意到刘平与朱馨在旁交换着眼色偷笑。
刘玉春伤心够了,开始向兄妹俩提条件。
“以后要常写信给我。”
“恩,一定写。”
“有机会就要来看我,还有,我去看你们,你们不准躲起来。”
“恩,当然。”
“一定不可以忘记我。”
“一定。”
“一定哦。”
“一定,一定。”
“要拉勾上吊一百年不变,手指伸出来。”
“恩,拉勾,拉勾……”
……
“……就是这样……然后亲王一行就骑车到漱芳斋进膳了。”
长着老鼠眼的女官低着头还一眨一眨地。
“知道了,没事了,下去吧。”刘云摆摆手,继续往面前交错密布着黑白棋子的棋盘上添砖加瓦,对手是他的妻子,或者叫皇后。自登基以来,琐碎的政事都已交给内阁,也不必再费劲心机面对国会的轮番质询,作为只需对少数重大问题决策批示的皇帝,刘云此时能够充分享受奢侈皇室的闲暇时光与普通平民的天伦之乐。
这是应该感谢文易、钟夏火他们,还是应该感谢那些做乱的满洲亲贵们呢?
也许不必感谢谁,历史的树枝长到了这里,发了芽,开了花,一切因素的合力造成了当前的局面,仅此而已。现在最需要要做的,不是反省缘由,而是发掘和利用当前的规则,努力向理想之路迈进。
理想之路是什么?四个字,富国强兵,加三个字,工业化。
简单的七个字,实行的过程中,却令近半数的同志丧生,在这之间,看不尽的背叛与阴谋,权力搏弈之下,数不清的恶的果实生根发芽。
“只要目的正确,就可以不择手段么?”
文易的质问常常回响在脑海里,把他从偏执的梦寐中唤醒,逼迫他去思考,去认识,去理解。
“皇上,真的要让平儿上军校?”皇后冷不防问道,满脸母亲式的忧虑。
“怎么?反悔了?”
“倒不是怕他娇弱,学校里面人多眼杂,你当了皇上,免不了多少人嫉恨,也不知结下多少恩怨,只怕有贼人趁机……”
“放心吧,朕会给他配最好的侍卫。”虽然已经登基近半年,刘云一咬到“朕”字还是觉得不舒畅。
“那玉春和凡儿呢?还放在龙云学院?要不要移到宫里来,专给他们配一拨老师?”
“不要锁在宫里,锁在宫里,会变成傻子的,要让他们上学,跟大家一起读书、锻炼、搞活动,学会怎么做人,怎么跟普通人交往,不能总是高高在上,那种没人给他下跪就不舒坦的皇子皇孙,不要也罢。我们的孩子本来就是普通人,现在照样当普通的孩子养,没错的……到你了。”
皇后给刘云这一番话弄呆了好一阵,末了,随便摸了颗白子扔下去:“我输了,不下了,不下了。”
皇后话音未落,那位狐狸精般的美艳女秘书杨雨湘已经甜丝丝地凑了上来:“皇上,首相、兵相、外相三位大人求见。”
皇后警惕而不满地白了她一眼:“没看到我在跟皇上下棋吗?”
“皇后息怒,三位大人都说有军国大事求见皇上,臣不敢不报。”
此时在皇后眼里,那只小骚狐狸正得意地摇着尾巴跳来跳去,尖尖的小嘴里还唱着:“你能奈我若何?你还能奈我若何?你又能奈我若何……”
“好了好了,既然皇后又想下了,杨秘书,你来陪皇后下几盘,如何?”刘云不知所故,起身让位道。
“皇上的吩咐,臣不敢不从。”小狐狸用右前爪打出了“v”字手势……
皇后的头顶,雷云密布,小狐狸则一脸无辜。
“开始吧。”扫清棋盘后,皇后仍以白子先行,闪电在她头顶的云层上面跳来跳去,仿佛随时要落地生根。
“请娘娘多指教。”小狐狸面如桃花,不管她觉悟与否,事实上,桃花开的时节早过了……
对皇后娘娘与小狐狸间的问题毫不知情的刘云匆匆离开御花园,乘辇赶到养心殿,三大臣已在那里恭候多时。
“都坐吧,是廓尔喀和英国的事吧。”刘云招呼道,显然心中有数。
大约三周前,鉴于英国下达最后通牒,以中英进入战争状态为威胁,要求华军从廓尔喀撤军,当时内阁紧急会议后,不得不下令赵尔丰和则多齐兰的远征军撤退,但在中间耍了个手段,在下令时,第一份用明码拍发的电报措辞严厉,并故意让英国间谍网盗取到电文内容,而第二份用密码拍发的电报则采取了严密的保护措施,其内容为命令赵尔丰和则多齐兰将所部的最好的枪炮和大部分弹药给养交给狄阿比亚王子的部队,并将所部志愿再战的精锐官兵以雇佣兵形式加入狄阿比亚王子军中,以保证亲华的狄阿比亚王子迅速夺取廓尔喀政权。没几天,赵尔丰部和则多齐兰部就故意在英国间谍眼皮子底下大大方方地退出了国境线,而狄阿比亚的讨逆联军则一路顺风,先是巴克塔普尔城堡的两千守军不战而降,接着在加德满都城下,四下拼凑而成的五千拉纳联军一触即溃,弑君宰相吉里沙拉逃往印度,其弟阿梵沙拉与伪君奇努斯兰献城归降,狄阿比亚王子遂正式登基为廓尔喀沙阿王朝第七代国王。新国王登基伊始就免去了拉纳家族与王叔奇努斯兰篡位之罪,只追究原宰相吉里沙拉弑君之罪,宰相之位仍由拉纳家族世袭,只是军政大权须奉还国王,为表示对拉纳家族的恩泽,宣布定廓尔喀国旗为沙阿王朝王旗与拉纳家族家旗之合体,以上王令一出,廓尔喀全境不战而平,任凭吉里沙拉发出多少檄文信函,竟无一位头人再理会这位曾权倾一时的宰相。
新国王第二项举措就是宣布廓尔喀为独立主权国家,既不再受英国保护,也不再向中国纳贡,廓尔喀愿意与世界上任何独立主权国家建立外交关系,而在此之前,廓尔喀首都加德满都城内只有一种外国人——也就是英国人。
英国方面对此加以谴责,表示不予承认,并在廓尔喀边境集结大军,准备入侵。而中国外交部则以娓娓动听的言辞向各国发表声明,表示尊重廓尔喀君主与臣民“为国家独立与民族自由而进行的自主选择”,帝国愿意放弃对廓尔喀的名义宗主权,同时警告英国,不要兴不义之师,赤裸裸地入侵一个“从来就不是无主之地也从来不是英国殖民地的独立主权国家”。中国军队也在中廓边境完成了再集结,随时准备再次入廓援助狄阿比亚国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