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大风 第一百四十九章 阵营(五)

双方剑拔弩张的同时,中英两国的外交官也频繁进行着谈判,北京与伦敦之间的外交电文雪片般地飞舞在外交官们的办公室里,形势似乎一触即发。

刘云却并不紧张,他知道,交易最终会实现,英国人有其天然合理的底线,中国也一样,只要双方领导人都还存有理智,中英之间的全面战争就不会立即爆发——大概也仅仅是不会立即爆发而已。

“说说吧,跟英国人谈得怎么样了?”刘云向外交大臣莫宁努了努嘴。

“大致探出英国人的底线了,似乎是要以布鲁巴克(不丹)和哲孟雄(锡金)来交换。”

“怎么换?”

“中英共同确保廓尔喀的领土完整和主权独立,中方承认布鲁巴克和哲孟雄为英印总督治下的土邦。”

刘云眉头一拧:“意思是说,把不丹和锡金由保护国变成殖民吧,想得倒美。”

“综合各方面的情况来看,这是英方最后的底线了,如果连这样的交换都做不到,不但受损的利益无所补偿,世界第一强国的脸面也就丢尽了,英国将不得不战。何况英国国内的战争情绪也已经是一触即发,印度可是英帝国全球殖民利益的核心所在啊。”

刘云沉吟片刻,又转向他的心腹大将——国防大臣胡克:“海军那边,情况如何?”

胡克无奈地摇摇头:“海军普遍认为,现在远不是可以挑战世界第一海军强国的时候,也不值得为了廓尔喀那种缺乏实际战略意义的地方付出太大代价。”]

“缺乏实际战略意义?”刘云有些不快,言外之意,海军那些目光短浅家伙竟敢怀疑堂堂皇帝陛下出兵廓尔喀的战略合理性,实在可恶。

“海军的想法是出于进攻性的思维吧,廓尔喀作为防御的桥头堡有其重要意义,但要作为进攻的基地却太过勉强了,西藏的地理形势决定了我们无法在那个方向大规模用兵。”

刘云最后才想到征询总理大臣的意见:“张志高,说说你的看法。”

张志高从容道:“臣以为,现在不是放纵骄狂、贪一时小利而误长远大计的时候,甲午战争之初,我们就曾因过分骄傲自大而被相对弱小的日军占了先手,对俄战争时,我们也曾不把对方放在眼里,常常不自觉地拿我们所熟知的历史来套用现实,弄出了不少问题。”

“其实这世界是相互反应的,我国力量增一分,对手对我国的警觉和防范就增一分,我国的实力强大到能迅速征服某地,对方就不能不筹划相应的对策来制约我国,当代可称为列强的大国从来就没有坐等对手逐渐变强而无动于衷等着挨打的,英国也一样。”

“如今国际形势不利于我,帝国又刚刚经历大战、政变与王朝更替,正是清污去垢整顿内政、休养生息发展经济、连横合纵修理外交的时候,此时的确不值得为了一个边鄙小国而与世界第一强国往死里斗。何况不丹、锡金本来就在英国人手里,我国由承认其为英国保护国转为承认其为英国殖民地,不过是口头上的事情,廓尔咯却着实因为我国的干涉而从英国的保护下脱离出来,廓尔咯现国王又受我国恩惠,持亲华立场,我们若在英国的底线上订约,实际上是给了英国一个面子,自己却得了实利。”

刘云抚掌道:“不愧是总理大臣,话都说到点子上了,好了,朕也不是冥顽不化,小不忍则乱大谋嘛,就按那个条件来订约吧。”

廓尔喀之事既已议毕,三位大臣却还没有走的意思,相互观望片刻,还是张志高小心翼翼地先开了口:“皇上,还有一件事……”

“有话就说。”

“关于立储君的事,不知道皇上有没有考虑过……”

刘云眉一横,摇头笑道:“你们都在盼我早死吧。”

张志高却并不惊惶:“不是这个意思,主要是出于巩固皇室的考虑,希望能有一个令人安心的传承秩序,而皇储也可以代替皇上寻游国内,出访列国,对内增强帝国的凝聚力,对外树立帝国的开明形象,并逐渐消除前皇室在国内外遗留下的影响。”

“这样说来,不立皇储还不行了,那你们说说,朕立谁为皇储比较合适啊,按照帝国宪法,你们可都有机会啊。”

原来根据帝国宪法,皇帝可以自行选择三名以内的储君侯选人,由国会投票选择,刘云就是在法理上由前光兴皇帝择为储君侯选人并由国会投票通过,从而登上皇位的。

事实上,所谓中华帝国的内在涵义就是在名义上归纳了有史以来所有的统一正统王朝,其主旨在于历朝历代都是中华帝国的历史传承,以黄帝为开国神高祖,其后凡统一正统王朝之皇帝皆祭入太庙,以整个中华文明的历史作为帝国的历史,而不拘泥于一姓一朝之分野——不过那些已在冥间的满洲皇族恐怕不会认同这样的观点。

“我们三人都认为,应立月华公主殿下为储君。”

这话可说到了心坎上,刘云不禁心花怒放,脸上却还装着无所谓:“怪了,你们都这么想?都这么想要个女皇?”

“据我们的了解,当前只有月华公主最适合做储君,且不说皇上对她的感情,首先,公主来自我们的同时空,能够跟得上同志们的思维,至少没有交流的障碍;其次,公主来到这里以后,博览群书,勤学好问,查访民间,交往纵横,又平易近人,体恤下情,其智其心,都不失为王者之风范;再次,公主年龄适当,花容月貌,又文武双全,是皇室对内及帝国对外的理想形象代言人,既可以软化国内反对派的情绪,又能改善我国自亚俄战争后在西方人眼中的好战形象……”

刘云还要在嘴上顽抗:“你们啊,都把她说上天去了,我看她未必有那么好吧。”

张志高又加上一道砝码:“这不仅是我们三人的想法,也是大部分同志的意思,请皇上仔细考虑。”

“立储是大事,不好随便决定,再说了,我对她的考验还没完呢,慢慢来吧,不急不急,没事的话,你们就先回去吧。”

一提到月华公主刘千桦,刘云连“朕”这个皇上的自称都忘记了,径直称起“我”来。

三大臣刚刚告退,这边已经有女官过来报告,说是已故子爵朱涛的遗孀朱子爵夫人求见。

刘云不大想见那个人,那个女人对他来说,是理应割尽却因小小的恻隐之心而未曾下手的野草,而至今他还无法,或者说,无心去确认那时的决定是对是错。

“她来干什么?”

女官应道:“来接她两个孩子,说是沐受皇恩已久,临走之前,要向皇上献礼辞别。”

“罢了,那就命她在御花园漱芳斋候驾吧。”

罢了,见一见也无妨,反正迄今为止,那个女人也只是无害的小小杂草,而且也快要从眼皮底下远远地消失了。

刘云携皇后抵达漱芳斋时,朱夫人已经恭候多时了,正要如仪跪拜,早被皇后扶了起来:“我的好妹妹,如何使得,别跪了,快坐快坐。”

刘云心下感叹:不行了,好好的皇后,被我的平民思想污染得不轻啊。

众人依次落座,刘平兄妹、朱涛兄妹也都不情愿地各自坐到家人一侧。

朱夫人与皇后稍稍寒暄几句,便说要献礼:“臣妇的娘家从江宁捎来一架紫金雕花八景大座钟,十分有趣,说了是专门拿来呈献皇上的,以谢皇上皇后多年来对臣妇全家的恩泽……”

说话间,早有四位太监吭哧吭哧地抬着一驾红布包裹的步辇上到厅前,就把那物件放在了厅中央。

朱夫人道了声“见笑了”,便亲自起身去揭那红布,果然是一件紫光金泽、精雕细刻的绝世珍品,座钟表盘上标着宝石镶嵌的十二天干,钟顶旋盘上置有十二生肖的小银雕,钟体各面雕成中式庙宇楼堂,门窗似乎都可以开合。

“所谓八景,就藏在这些门窗之内,平时要到设定的时刻才有一景呈现,不过只要按下这个开关,八景就能同时运转……”

朱夫人说着,就要去按钟顶旋台中间的机关,手指离装饰成华表的机关尚有寸许,突然刘云背后大喝一声“慢着”,朱夫人的手便如时间静止吧尴尬地凝固在半空中。

刘云头也不回,面如泥塑:“武海松,你倒是想干什么啊。”

皇帝身后的阴影中缓缓现出一位面如钢铸、身如铁打的御前侍卫,只见他几步绕到皇帝面前,单膝跪拜道:“皇上,我有一个想法,可以让朱夫人这件礼物给大伙带来更多的乐子。”

“是吗?”刘云微微斜视着武海松,故意拖长了声调。

“恳请皇上给小的一个机会。”武海松的眼睛闪亮得诡异。

“好啊,就给你个机会,可不要让大家失望。”

刘云说着,瞟了一眼还凝固在座钟旁的朱夫人,发现那位贤淑妇人伸向机关的手指正筛栗般地抖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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