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靳芸道:“那就好,主要是我的作业一塌糊涂,我怕庄老师看到我写的东西会生气。”她的担心其实不无道理,交上去的作业中,唯有萧沉萸、秦荔能得满分,池心绾与萧元漓次之,再往后便是关娴与靳芸。不过第一节课庄铃想表现得温柔些,没有公布。众人各自去了食堂,秦荔慢吞吞收拾好东西,正要从后门出去,后桌却叫住她:“秦荔,等我一下。”秦荔一直以来都是沉默寡言、逆来顺受的人设,在人前从不生气,别人喊她,她便站着等了。谢瑞琳匆匆背上大几万的包,和她一道往食堂走。秦荔一路无话,谢瑞琳也很习惯。她们二人初中一直是一个班,高中谢瑞琳学了音乐,转到艺术班,高考后出了国,就没什么来往了。昨日报到时,她认出萧沉萸,也认出秦荔,心觉是天大的缘分,便与秦荔多说了些话,尽管没得到什么回应。她原也想去找萧沉萸,但萧沉萸一直在忙,身旁还跟着关娴,就不好意思打扰。秦荔与萧元漓不愿同住,她就和秦荔换了房间,去同萧元漓住了。萧家的事她不大清楚,此前更不知萧元漓是哪儿冒出来的,只当她与秦荔有些龃龉,便大方卖了个人情。“好巧,竟然在这儿遇见了,”谢瑞琳恨不能一把鼻涕一把泪:“我竟然还能帮萧沉萸传纸条给你,一下子像是回到初中了,唉,今夕何夕啊。”一提到那张纸条,秦荔眼中便浮上几分难解的情绪,如静湖之上泛起涟漪。她道:“是啊,好巧。”谢瑞琳问:“我以为你大学会选美术呢,为什么学了统计?”秦荔道:“画画只是爱好。”谢瑞琳有些疑惑:“但你画的真的很好,你想想,我到现在都能记得你给萧沉萸画的肖像画,足以证明你水平多高,我在国外上学也没少去展会,那些东西都能上墙,真是滑稽。”秦荔只道:“过奖了,我随便画的。”谢瑞琳听这淡淡一句话,心生了些怀疑。她曾经见过秦荔的画稿,一整本,全是一个人。不过她没往别处想,只当秦荔喜欢画美女而已。眼下氛围不大对,证明不适合提萧沉萸。谢瑞琳很快转移话题,抱怨昨天抽到的题很变-态。食堂的饭菜还算可以,萧沉萸吃着挺习惯。出来后,她让关娴先回,自己去花园里瞎转悠。夏日时节,阳光晒在草叶上,一整片波光粼粼,光影流转之间,好似时间要永远定在这一刻。她瞧着四下无人,拨了通电话出去。那一边秒接:“姐,我亲姐,您终于肯认我了?”萧沉萸无语至极:“我早上刚上完课,一看手机,九十九个未接电话,除非出版社炸了,不然我找不到你打这么多电话的原因!”“姐,还为讲座的事记恨我呢?”“听说邵总的讲座座无虚席啊,”萧沉萸惭愧道:“我这连份礼也没备,哪来的脸和邵总说话。”邵涟干笑着道:“那不都是借了您的名头?这事儿咱们往后说,我打电话真的有大事。”萧沉萸不明白了:“多大的事,发微信上会犯法吗?”邵涟算是领略到她阴阳怪气的本领了,全是从王今沣跟前学的!“我想发消息给你,但是吧,又怕你的手机被人看到,你不是不想让人知道吗,就只好打电话了。”“您母亲天天派人在出版社堵我,”邵涟道:“她要买版权。”萧沉萸微愣:“那怎么办?”“……”邵涟惊呆了:“你问我?”萧沉萸思索一阵:“天天堵你?”邵涟叫苦:“我不骗你,我现在走路都觉得背后有人跟着,她不会要绑架我吧?”萧沉萸服气了:“你坑我的时候胆子不挺大吗。”邵涟道:“……”萧沉萸安抚道:“我妈的行事我了解,她要是天天派人堵你,那纯粹就是见不得公司里有人闲着,过阵子就好了,你忍忍。”邵涟道:“你让我忍?”萧沉萸道:“你有意见?”“……”邵涟因着上回让她录视频的事还很心虚,借她之名为书店名人讲座引流更是对她不住,哪还敢说什么,屈辱地应道:“好,我豁出去了。”萧沉萸道:“大概是因为‘迎友’和‘拥月’抄袭的事,我妈也算是试探,别家肯定也要来询价,你就跟以前一样搪塞一下。多谢。”邵涟叹了声气:“我听说你去沉浅大学上课了,怎么样?”萧沉萸道:“还行。”“你真不想公开身份吗?”邵涟道:“你要是开个账号,分分钟比过萧元漓,哪至于受她的气。”萧沉萸默了片息:“以后再说吧。”“那事儿都过去四年了,”邵涟正经了些:“高考英语缺考,大学过成这烂样,已经够了,我始终认定,那跟你没关系。”萧沉萸微微笑了笑,“我知道,你忙去吧。”挂断电话。她往回走时,脚下扫过一只猫。低头去瞧,发现是那只玳瑁。她想摸一把,但猫肥而不钝,速速溜走。也不知她的八字正不正常,要是碰了猫,能不能克一克哪个倒霉蛋。萧家那二老克不成,克克继妹也行。玳瑁猫已经跑没影了,她眺望了会儿,便要往宿舍走,却没想到看到了静立于石径尽头的秦荔。秦荔怀里抱了本书。她微微睁大了眼。这到底是什么孽缘?不知何时起,走哪儿都会碰上秦荔,这姑娘阴魂不散似的,总会出现在她的必经之路上。她心下纳罕,步子未见停顿,一直往前走。经过秦荔时,将人当了团空气,直接略过。天蓝风轻,云卷云舒,踩在石径上的脚步声像绣花针穿过绸缎,阳光铺洒下来,周遭一切变得奇幻瑰丽。秦荔垂着的手食指微动,恰在此刻,风过时吹得萧沉萸那件衬衫飘动起来,衣摆不轻不重落在她手背上,布料擦过皮肤,牵动心绪。秦荔没有午睡习惯,拿了书就往教室走,原是想着中午三小时的休息时间,能够看完一本书,在路上碰到萧沉萸完全是巧合。到了教室,戴上耳机听贝因发来的语音。贝因说:“孟家那边好像没什么要盯的了,孟西阳被官方除名,他女儿也停职回家。我还以为孟雪意出山能掀起什么风浪,没想到转眼间让人家打趴下了。”孟雪意刚接手孟家时,就开始拓展集团业务,做了不少与传统文化有关的产品,榫卯、紫砂、根雕和酒艺糕点都有涉猎,那一阵,所有人一听到孟家的名号,都不自觉肃然起敬,打心底里觉得这是个长良心的资本家。但后来,不少人出来举报,关于孟家暴力抢夺配方和设计图的消息越来越多,名声陷落,孟雪意也退出孟氏经营,行踪不定。四年时光,兰宜大多数人都不记得她是谁了。再者,当年于暄和孟家没有任何交集,秦荔的生活圈子也有限,对孟雪意这号人物并不很清楚,现观她出山之后的所作所为……与秦海业合作、唆使孟西阳抄袭‘迎友’和‘拥月’,都显得此人浪得虚名。秦荔一面想着不可轻敌,一面又觉得不足为惧。贝因又发来一条语音:“说到这儿,我觉得有件事也很奇怪,萧玉痕那个影视公司都快倒闭了,还琢磨着买版权开项目呢,她派人天天堵在杏实出版社,那邵涟门不敢出了。”“你说,”贝因停顿了下:“《夜天女》的作者,到底是何方神圣?这么多人在她那儿吃了闭门羹,愣是没扒出人家半点隐私,最近发生的事都跟这个蕉荫有关,我觉得她不简单,你说会不会……”贝因说出自己的猜测:“蕉荫就在你们身边。萧沉萸?”毫不夸张,听到这里时,秦荔心跳骤停了一瞬。但很快,她否定这个答案,回去两个字:不是。贝因发来语音:“你怎么知道不是?就像她不知道你接了于总的侦探所一样,你也不知道她就是上了教科书的作家。”秦荔那么笃定自是有原因。萧沉萸经常参加作文比赛,市里的,省里的,全国的,每一份她都存下来了,时常会翻看,《夜天女》的文风与之相差极大,完全是两种风格。萧沉萸的文笔带点古韵文言味道,婉转柔和,主在抒情,她高中还做过抒情传统的课题。而蕉荫则是笔触冷淡,叙述之间极少带主观情感,每个角色说出的话都那么顺理成章,完全看不到作者加工的痕迹,留给读者的讨论空间很大。再者,《夜天女》中有关传统服饰、茶艺、手工、盆景和美食的部分都很精妙,据她所知,萧沉萸完全不好这些,以往的文章中也从未提及。最重要的一点是,蕉荫的文中对世间疾苦有一种超脱的理解,见众生苦,知众生苦,却不以众生之苦为己身之苦。即便女主进入瘟疫遍地的城中,在确认自己无力救人后,她连夜跑了,中间甚至没有丝毫停顿。秦荔第一次看这本书时,于暄离世已经一年,她明里暗里没少给秦海业使绊子,秦斐和秦飞宇更是在她手上吃了不少苦。她那时候十八岁,尽管不是个心肠纯洁的好人,但做了那许多事时,夜里难免睡不着。直到在书里看到那句话。要真做错了,自有因果报应罚我。那一刻她幡然醒悟。秦海业辱她欺她,她还之以欺辱,有何不可?什么以德报怨,全是屁话。她一不害好人,二不犯重案,总比秦家人行得正,凭什么要咽下委屈,让恶人逍遥?要真做错了,自有因果报应罚她。有时她总会把事做绝,心上稍有些过不去时,就翻看萧沉萸的文章,尤其是她的散文,某地记行、某地记食、某地记游,还有一篇《迎喧琐话》、《泰姬陵日出》,很是灵动治愈,读完后心里便宁静下来。读她的文章,像修行一样。那是她的精神甘泉。两人的文风截然不同,即便蕉荫的身份扑朔迷离,秦荔也未曾怀疑到萧沉萸身上。但……倘若真的是,她会很开心。贝因再发来一条语音:“我上次问你,如果我们选一个人合作,你会选谁,你说你要选萧沉萸。那我得催你了,潘蓉是于总负责的最后一个案子,她肯定知道什么的,你可以巴结一下萧沉萸,跟她处好关系,那潘蓉爱屋及乌,拿你当了自己人,你问什么她就说什么。”秦荔何尝不着急。可她面对萧沉萸时,压根没辙。贝因又发来一条:“我观察过了,萧大小姐吃软不吃硬,你要在她跟前学会示弱,别总面无表情跟个讨债的一样,你相信我,挤两滴眼泪出来,她心疼你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再对你疾言厉色。现在孟家已经知道侦探所由你接手,还透露给了秦海业,你很可能会有危险!万一萧大小姐能保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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