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诸位圣贤的稿费

陆挽打断道:“你们先别高兴,还有一项支出没有算上。每部书印刷出售都要给作者润笔费。因为大多数作者不愿公开润笔费数额,所以我不能一一告诉大家每本书润笔费的具体款项。但我可以告诉你们,平均下来每部书的润笔费是120两,加印还需给作者分成。徐掌柜、谢掌柜,不知道我有没有说错?”

徐、谢二位掌柜点头表示陆挽说的没错。82部书,平均每部120两,还要除去9840两,那么整个书肆印坊一年盈利只有200两。顾老爷赚的还没有谢掌柜的薪水多?这就太荒唐了!

要是这么算,书肆印坊的雇工哪还好意思要求涨工钱。他们的心情从刚才的狂喜跌落了低谷。

徐掌柜干这行当然深知其中奥妙,开口说道:“也不是每部书都有润笔费,比如四书五经和西游记便没有润笔费。”

峰回路转,书肆印坊的雇工们又燃起了希望。

陆挽道:“先说西游记的润笔费。吴汝忠先生虽然已经去世,但是子嗣尚在。顾老爷每年都托杭州前卫的何指挥把稿费送到淮安吴先生后人手中,每年稿费绝对不止120两。只不过这笔账不从书肆那边走,不信你们可去向浙江前卫打听。

所有书籍当中只有四书五经没付稿费。孔、孟、朱子等先贤已经故去多年,子嗣也不知传了几代,天下好像从来没有哪家书坊给各位先贤后人送稿费的吧。

四书五经乃是科举用书,一字也错不得,所有场地、雕版、校队、印刷、售卖的费用都是顾老爷出的,这多出来的稿费到底该谁拿?这一店一坊,顾老爷每年要投入一万五千两纹银。不算场地费用,光拿这些钱去放贷,一年利息也不止两千两吧?各位认为如何?”

陆挽把话都点明了,顾家书肆印坊那么大场地如果租出去,房租都要收一千多两;那一万五千两本金,如果拿去放贷,就按民间每月最低的2分息算,一年光利息都有三千六百两。

当场一百多号人做见证,这帐算的明明白白,顾家这几处产业几乎都不赚钱。徐掌柜也不好意思提涨薪水的事情了。再问的话,万一顾老爷真的恼了,把雇工全部裁了,把房屋拿去出租,把本金拿去放贷,那收入可能要比现在多的多。

这时候突然有个印坊的刻工站起来质问陆挽道:“凭啥谢掌柜一年240两,徐掌柜一年180两,我们刻工辛辛苦一年只有60两?”

陆挽说道:“如果现在有人送书稿来,你能分辨该给多少润笔费么?你能预判该印多少册么?你知道一册书的成本是多少?卖多少册才能回本么?你知道雕版如果错了该怎么处理么?你知道该如何与别家竞争么?你知道错判一部书要亏多少钱么?”

那人被问的哑口无言。

陆挽继续道:“外面专业刻坊刻一整部书的刻版才收三四两银子,你一个月能刻完一整部书么?顾老爷之所以高薪养着你们,是怕万一有书稿外面赶工来不及,自己家好赶进度。掌柜们拿多少钱,那是因为他们值那个钱。你若觉得顾家给的工钱低了,我可以立刻介绍你去别家刻坊。”

质问之人被羞的面红耳赤躲了起来。

陆挽又向谢、徐二位掌柜说道:“谢掌柜印坊活重一点,并且有时还需要连夜赶工,所以顾老爷薪酬定高一点。二位掌柜觉得公道么?”

谢、徐二位连道公道。

这个时候再也没有人敢小看陆挽这个十几岁的少年了。人家虽然年纪轻,但是对顾家生意的各个行当都了如指掌。而且不仅仅是熟悉,陆挽的话里还隐藏了一些东西,不达到一定层次连门道都听不出来。

听得懂的人都在细细思考回味,听不懂的人不敢乱插嘴。场面又陷入了沉默。

这时候一个妇女站了起来,笑着道:“我这个妇道人家也不懂那么多,我想请陆掌柜算算我们这些姐妹工钱是不是拿多了?”

陆挽问道:“这位大婶在顾家做何工”

大婶道:“奴家乃是丝坊织工。”

陆挽翻开账本,道:“好,那我就拿普通的细绢来举例。一匹细绢市价纹银1两3钱,耗费经丝11两,纬丝9两;经丝市价纹银7厘1毫每两,纬丝市价5厘4毫每两;也就是说每匹细绢光生丝成本就要1两2钱6分7厘。按照市价每匹绢利润是33文。不知大婶每日可织几匹绢?每日工钱几文?”

大婶答道:“我一日可织3匹绢,每日工钱90文。”

陆挽道:“一匹细绢织之完后还需精炼、漂白、染色。你可知道后面这些工序每道需要多少成本?”

大婶摇摇头道:“不知道。按你这么说顾员外造布还亏本啰?”

陆挽道:“这杭州城内破产的织户少么?提花织机只要一两银子一架,大婶为何不买了自己买机器,自织自卖?”

大婶语塞,不知该怎么回答。

陆挽大声对众人道:“我知道你们一定很奇怪,顾家各处产业好像都不怎么赚钱,顾家却怎么成为了杭州首富?顾家的钱到底从何而来?

我不怕告诉你们,顾家利润的最大头,来自海外贸易。

我朝本身就盛产瓷器、丝绸和茶叶,这些东西在国内是卖不上价钱的。要想卖上价钱,只有远涉万里重洋把货物运到吕宋和满剌加卖给欧罗巴人,期间要冒着被海上巨浪吞噬和被海盗抢劫的风险。去年顾家被海盗击沉了一艘商船,光船上货物就损失五万两白银,另外船员的抚恤费还陪了一万两。

我想请问在座的各位,顾家赚的是昧良心的钱么?顾家是靠压榨你们致富的么?顾家给你们的工钱不合理么?”

在坐的所有雇工无法反驳,顾家对雇工们很宽厚的。这次如果不是有人借着朝廷涨税的由头,带头串联雇工要求涨薪,大部分人也不会罢工闹事。

雇工们涨薪的要求是安抚下来了,可是他们也要生活。陆挽自己就是穷苦人家的孩子,知道穷人家的日子是怎么过的。朝廷这次夏税看似涨的不多,可是对某些贫困的人家,可能就会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陆挽的话还没完,他说道:“顾老爷知道有些伙计家里日子不好过,所以准备先拿出一千两银子,效仿朝廷的常平仓、养济院、惠民药局。有伙计家里揭不开锅的,生病无力医治的,可以提供无息借贷;因工受伤的,提供免费医治。这一千两银子只是第一批,往后还会看情况定期投放。

今天来的各位都是顾府各产业的骨干。回头你们自行推举出五到十人,筹建一个救助会。明天去总号领银子。各位回去也请跟所有没来的伙计通知一下,以后所有雇工,因贫、病、伤而困顿的,都可以向救助会求助。然后由救助会考察情况,针对救助。”

无息借贷、无偿治伤雇工们是头一次听说。城里好多东家喜欢借钱给雇工,那是因为要收高额利息,雇工如果还不上,就要卖身为奴。顾家以前也向雇工借支过,不过还是象征性收了点利息。这项福利虽然对那些富足的掌柜工头没多少意义,但是对普通的雇工是可以救命的。

还有工商,比如被绞车压断手指,扛大包时折了腰,缫丝时不慎被烫伤。。。这些工伤也是偶有发生的。一般东家都会说这是雇工自己的过失,就算如顾老爷这么厚道也只是包两个钱意思意思。然而,伤病的后续治疗费用是按银两算的,不是按铜钱算的。因伤病破产的雇工也不是个例。

如果顾家真的施行这种制度,那就意味着以后顾家的雇工们不需要担心没饭吃,也不需要担心有病没钱治。

底层的农工们追求这辈子的追求并不多。能够做到养家糊口衣食无忧,一般他们也就知足了。

陆挽提出的救助会的构思太过新奇,这项举措在雇工哪里引起了巨大的轰动。至于涨薪之事,已经没人在提了。

事情既定,天色已晚,留在现场也没什么必要,顾老爷吩咐总号的掌柜们留下和各店雇工商量筹建救助会的事宜。然后他便带着陆挽和子女侄儿乘马车回家了。

回顾府的路上,顾大少爷先把今天买的倭刀递给陆挽,道:“咯,送你的。”

陆挽也不客气,接过后说了一声“谢谢”。

顾大少爷今天在会场越听越糊涂,现在憋不住问陆挽道:“要是按你说的,我家各处产业好像都不怎么赚钱,那开它干啥?”

陆挽笑道:“怎么会不赚钱呢?”

顾大少爷惊奇道:“你刚才在会场当着那么多人算的?难道有假?”

顾家产业的商业布局是经过顾老爷深思熟虑的,背后都是有内涵的。顾家主营以丝、瓷、茶为主,兼营粮、书、脚行等等。其中用意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解释清楚的,陆挽懒得说,便望向顾老爷。

顾老爷没办法,陆挽不想替自己教孩子,他只好自己解释道:“傻孩子,每个店都有它的存在意义,也有它的牟利之道。

先说粮店。俗话说家里有粮,心里不慌。咱家人虽然不多,但是号上雇工多啊。咱得有点存粮,遇到粮荒才能保证各处产业稳定运行。再说粮价也不是一成不变的,比如节日附近,年底开春,粮价会上涨不少,粮店也不少赚。

咱家往来货物众多,全靠别人家运输,一来容易被人拿乔,二来如果别家脚行忙不过来,容易耽误运期。所以这脚行也不得不备。

咱家丝绸虽然以收购为主,但是自己家有个作坊,方便计算成本。咱家自有的作坊主营是技艺要求高的高档品,这样不管技术和质量咱家都能把控。而且自家制作的成本低,比外面收购的还是要赚的多。比如外面收购的生丝售价五到七厘,咱家自纺的成本只有四到五厘钱。

不过自产越多,成本和风险就越大,一旦销路不畅,就会造成大量产品积压。随之而来会产生更多的问题,所以低档品咱家还是以收购为主。

至于书坊,一来可以沾点文运,二来可以多结识一点读书人,对咱家总是好的。

。。。。。。

瓷器最可惜,材料、配方、烧造技巧缺一不可,想烧出好瓷太难了。我家只能全部从浮梁采购。”

顾氏二子听得似懂非懂,顾老爷话话里东西太多,一时无法消化,只能连连点头。

顾大小姐心中却另藏疑惑,问陆挽道:“陆大哥,按你今天的算法,很多工种好像都工不抵薪。但是各处铺坊却都有盈利,这是什么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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