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节

她不懂为何裴元彻会拒绝选秀,上辈子他当太子时就有良娣良媛,之后当上皇帝也选了新妃。他就像大部分男人一样,在这方面并无忠贞不二的概念。

裴元彻迎上她的目光,“朕选秀,你会不高兴。”

顾沅蹙眉,本想说她不会,但他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她只好将那话咽下,选择沉默。

“从前朕也以为男人纳妾不算什么。可回长安的路上,朕与你交代上辈子种种,提起妃妾时,朕突然想起延儿说过的一些话。”

裴元彻缓缓放下手中竹筷,将上辈子与二儿子的一番交谈复述了一遍,末了,他眸光幽暗,眼尾泛着冷厉。

“朕一想到别人碰你,恨不得扒了那人的皮,将他千刀万剐,挫骨扬灰……你别急着反驳朕,说你与朕不同,不在意这些……你现在不在意,是因为你不爱朕,不在乎朕。但万一有一天,你有那么一点点在意朕了,朕若碰了其他女人,你想起这事就会难受,心里不舒坦。上辈子朕没有意识到这点,明明做的糟糕极了还妄图得到你全部的心,是朕贪心,最后落得那个下场也是活该。这辈子,朕想学着当个好夫君,一个令你满意的男人。”

顾沅愣了愣,等回过神来,她偏过脸,淡淡道,“裴元彻,你应该明白,我可能终其一生都不会爱你。”

“朕明白。只是,还是不死心,还想试试。万一呢…”

“为了个万一,放弃那些唾手可得的美人儿,这可不划算。”顾沅不冷不淡的瞥了他一眼。

裴元彻扯了下嘴角,“与你有关的事,多少代价朕也要试一试……若是在朕死的时候,你能为朕掉一滴眼泪,那就值了。”

顾沅小声咕哝了一句油嘴滑舌,又闷声道,“你可曾想过你若一直不选秀,外人会怎么说我?善妒,不贤,不尽责,未能劝诫皇帝为皇家开枝散叶……”

“你腹中正怀着我们的太子,有他便足够了,还要何枝何叶?”

“你怎知腹中一定是皇子,如若是公主呢?”

裴元彻一噎,沉吟片刻,看向顾沅,“沅沅,你还想生第二个么?”

顾沅没想到他把问题抛了回来,脸颊微微发烫,避开他的目光,“这跟我的问题有什么关系。”

“朕知道你是喜欢孩子的,你若还想要孩子,那就生。你若是不想生了,那就不生了。你腹中这个是皇子那就更好,直接登太子位。如若是个公主……”

见顾沅抬眼朝他看来,他毫不避讳的对上她的目光,一本正经道,“是个公主,也是很好的。她一定跟你一样漂亮,又贴心乖巧,你喜欢女儿,朕也一直盼着个公主……”

上辈子他就想着,先来一个皇子坐太子位,然后再和顾沅生个小公主当作明珠来宠着。可她走的早,这便成了遗憾。

“若只有一个公主,那你膝下便无皇子继承江山了。”

“那就从宗室里挑个乖巧的男孩,放进宫里养着。”裴元彻冷静道。

顾沅瞠目,满脸诧异,“你……”

裴元彻握住她柔软的小手,握紧在掌心,俊美的眉眼间没有半分玩笑的神色,“只要这江山还是姓裴,是不是朕的亲子继承也没多大干系。况且朕也不是后继无人,公主便是朕和你的血脉传承,朕一定会给她挑一个如意郎君。”

接着,他开始畅想起小公主的模样,说起要给小公主安排的宫殿和玩伴……

一顿饭吃完,裴元彻和顾沅到外面散步。

明月清辉遍撒,晚风吹拂。

走着走着,他突然停住脚步,紧牵住她的手,轻声道,“选秀的事,朕有办法堵住他们的嘴……你放心,朕不会让人在背后对你指指点点。”

顾沅微愣,饭都吃完了,散步都散了两圈,他竟然还在想这事?

定了定心神,她问,“什么办法?”

裴元彻似乎有些不自在,轻咳了一声,“过阵子你就知道了。”

这晚之后,过了快五天,顾沅总算知道他所说的办法

不知从何开始,宫里宫外竟然都在传陛下有隐疾的消息。

一时间,朝臣们似乎都明白了,为何陛下迟迟不选秀,且每次提选秀,陛下总会异常愤怒的呵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第98章

这日夜里,明月高悬,凤仪宫里灯火通明。

黄花梨木长桌上摆着丰盛的晚膳,一半是顾沅惯爱吃的,一半是裴元彻常用的。

想到白日里谷雨讳莫如深的与自己说起陛下有隐疾之事,顾沅不动声色的觑了对面的男人一眼,略作思忖,她放下筷子,扬声对宫人们道,“你们都先退下吧。”

殿内伺候的宫人们不约而同的看向皇帝,见皇帝低头后,这才纷纷垂眸,应声退下。

裴元彻慢条斯理的放下手中汤匙,幽深的黑眸看向顾沅,“沅沅有话要说?”

顾沅眸光复杂的盯着他,迟疑片刻,到底还是问了出来,“近日宫中有传言,说你……你有隐疾,这事你知道吗?”

纵然是假的,但被心爱的女人当面问这个问题,裴元彻浑身不自在。他抬起手背,轻咳了一下,沉声道,“知道,这消息是朕传出去的。”

虽然早已猜到,但见他当面应下,顾沅心头依旧一阵触动,她知道男人一向在那方面极为好面子,没想到他为了不选秀,竟然能做到如此地步,倒真叫她刮目相看。

沉默一阵,顾沅定定的看向他,轻声道,“其实你没必要这样。你这样,要旁人如何看你。”

听到这话,裴元彻黑眸微闪,他朝顾沅那边稍稍俯过身去,眼尾弧度上扬,带着几分笑意,“你这是在关心朕。”

顾沅一怔,不等她反驳,又听他语气倨傲道,“昏君也好,庸君也好,朕才不管旁人如何看朕。你该知道的,朕只在乎你如何看朕。”

顾沅抿了抿唇瓣,垂下眼帘。

裴元彻眯起凤眸,一本正经道,“再说了,朕有没有隐疾,你再清楚不过了。”

他说这话时,语调慵懒,尾音带钩子般,又暗含着某种不可言说的意味。

顾沅被他看得脸颊微烫,心底骂他不要脸,又小声咕哝着,“你怎不想想,你若有隐疾,我腹中的孩子如何解释?”

“这个好办,便说这隐疾是上回中箭的余毒所致,从前是没问题的。”裴元彻夹了块香酥藕夹到她碗中,温声道,“若是你以后再怀了,就说余毒散了,隐疾也好了。”

顾沅嘴角微抽,看着他,半晌评价道,“你似乎愈发厚颜无耻了。”

裴元彻混不在意般,扬了扬眉,“朕当你这是在夸奖。”

顾沅便没再理他,低头吃着碗中的藕夹,只是想起他那副混不吝的模样,还是忍不住发笑,哪有这样的天下之主!

不管怎样,隐疾的传闻一出,提议选秀的声音还真的消停了下来。

解决了这烦心事,日子也逐渐恢复平静。

裴元彻每日在紫宸宫处理完政务后,便直奔顾沅的凤仪宫,陪她用晚膳,散步,给她弹琴吹箫,给她腹中胎儿念诗词歌赋。夜里两人同睡一张床,虽摆着两套被子,但形容虚设,第二日醒来,裴元彻一定会出现在顾沅的被窝。

对此,顾沅也懒得与他计较,反正夜里冲凉水澡的人又不是她。

平淡又宁静的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直至三月底,平国公府递来消息,说是顾沅的嫂子白氏今早发动,快要生产了。

听到这消息,顾沅又惊又喜,虽说她早已知道白氏这一胎会平安的生个小姑娘,但还是下意识替白氏捏一把汗。

顾沅这边正给观音烧香时,谷雨掀起珠帘快步走了进来,禀告道,“主子,李公公来了,这会儿在外头呢。”

“李贵?是我嫂子已经生了?”

“那倒没有,是陛下派李公公来传信的。”谷雨小心搀扶着顾沅起身,“他在外间候着呢。”

顾沅缓步走到外间,李贵一见到她,立刻麻利的请安问好,待顾沅叫他起身,他抱着拂尘笑吟吟道,“皇后娘娘,陛下听闻您娘家嫂子生产,知道您心中记挂,便让奴才安排车马,送您回娘家探望。”

顾沅面露诧色,“他让我回去?”

李贵弯腰哈气道,“是,陛下说他还有公务要忙,否则便陪您一块儿去的。”

顾沅没想到裴元彻竟然会允许她出宫,放在从前,他恨不得将她锁在金殿里,只让他一个人见,再不能踏出一步。

“既然他有这番好意,那我就不推辞了。”顾沅轻声道,又看向李贵道,“你回去复命时,替我给他带句话,就说……多谢他。”

李贵弯了弯腰,细声细气的应道,“是,奴才一定将话带到。娘娘,马车已在外头候着了,您随时可以出发。”

顾沅略一颔首,忙吩咐着谷雨秋霜去私库中取些补品和寓意吉祥的玉石摆件,还有早就备好的纯金璎珞项圈和金手镯。

一番收拾,约莫一盏茶后,顾沅便上了出宫的马车。

因着是临时出行,仪仗也很是轻便,前头十三名禁军开路,后头跟着十六名宫人随行伺候。

马车辚辚往外驶去,穿过重重朱红高墙,又穿过一扇扇巍峨恢弘的宫门,到达宫外,嘈杂的叫卖声便涌入耳边,一派热闹烟火气。

虽由侯爵晋升为公爵,但顾家一向不爱铺张奢靡,是以并未改换府邸,依旧住在永兴坊内,只是换了府门和牌匾,较之从前添了几分气派。

算起来顾沅已经有大半年没回娘家,这次回来,看到那新换上的朱红色金字浮雕的牌匾,还有些缓不过神来。

直到看到平国公和赵氏熟悉亲切的脸庞,她才回过神来,鼻子微微泛酸,眼眶也不由自主的红了。

平国公与赵氏也都红了眼圈,却还是谨记礼仪,规规矩矩的行了礼,“臣臣妇拜见皇后娘娘,”

“父亲,母亲,快免礼。”

顾沅上前一步,扶着他们起身,视线在平国公斑白的鬓角停留片刻,眼中就忍不住泛起了水雾。

赵氏上下打量了一遍身着芙蓉色妆花锦裙的女儿,紧紧地握着她的手,难掩惊喜的问,“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早先也没打个招呼。”

“这不是听说嫂嫂要生了,我就想着回来看看。”

“是,她是要生了,这会儿还在产房里。”赵氏说着,看向顾沅的眸光又带着担忧与不安,“可你也不必要专门赶来,你还怀着身孕呢,贸贸然出来,万一磕着碰着了……呸呸呸,瞧我胡说些什么。”

“母亲您别担心,我这趟出来是陛下准许的。”顾沅笑着安慰着,回握住她的手,转移话题道,“嫂嫂现在的情况怎样,您带我去看看吧。”

赵氏还想说什么,平国公伸手拍了下她的肩,“沅沅关心她嫂子是好意,她人都来了,你再多说也无益,还是先进屋去。”

赵氏这才不再念叨,引着人往内院去。

与此同时,西院内。

顾渠正背着手,一脸焦灼的来回踱步,眼睛都熬得有些红血丝,时不时抬头往里屋看去。

里屋的动静始终不大,只偶尔传来稳婆的几声鼓励,白氏咬着帕子,并未发出多少声响来。

眼见着日头西斜,顾渠眉头皱得愈发紧,从早上开始发动,到如今已经过去了快四个时辰,怎么还没生出来,实在是折磨人!

顾沅一踏进西院的门,就看到自家兄长几欲抓狂的模样。

“哥哥。”她扬声唤了一声。

听到这声响,顾渠抬眼看去,当看到大着个肚子的顾沅时,怔了一怔,还以为自己急出了幻觉。等反应过来,他忙上前请安。

兄妹俩简单寒暄了两句,忽然,屋内响起一声响亮的婴啼声。

顾渠先是一惊,旋即一拍额头,笑道,“生了,总算生了!”

说罢,也顾不上顾沅,转身就往产房那边跑去。

赵氏看向顾沅,笑道,“还真是巧了,里头折腾了一整天都没生下来,你一来就生下来了,看来那小娃娃是知道皇后姑姑亲自来探望他,也不好意思让你久等。”

顾沅也笑了,眉眼弯弯,“她这样懂事,那我待会儿可得好好夸夸她。”

产房内很快就有人出来报喜,说是母女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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