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岁长这么大,还没躲在一个小屁孩身后过。
虽说十三四岁的少年,在修真界已能独当一面,但比起对面那个白衣剑尊,还有自个儿,这点年岁就是凑个热闹,不是小孩是什么。
躲在个小孩身后,屈膝、弯腰、埋头、抓衣,瑟瑟发抖......
这情况,朝岁脸皮够厚也撑不住。
尤其是他那低埋的脑袋,在嬴辛修长的后颈,催促似的轻拱了拱。
出门在外,少年脑后绑了个马尾,干净利落,此刻因他拱动,乌黑的发梢凌乱起来。
近距离贴着,他半张脸都埋在嬴辛马尾发里。
朝岁睫毛低颤,冷不丁,嗅到格外干净的味道。
是少年乌发,好似在哪沾了书卷气息,有着烟雨中,弥散的一缕淡淡的清新墨香。
还挺好闻。
朝岁低嗅了嗅。
他呼吸贴近后颈的刹那,嬴辛黑瞳微微颤动,面色犹如绷紧的弦,随时会皲裂般。
“你是谁?”即墨尘寒眸凝视,没等对方说话,又道,“让开。”
嬴辛抬了抬睫,忍住后颈异样,右手往后摸索,想要抓住朝岁手腕。
这是他第一个控制的傀儡。
只要是他的东西,他就不会轻易交出去。
何况以即墨尘的修为,离近了,多半会察觉朝岁身上摄魂术的存在,届时他也逃不了。
嬴辛黑眸沉沉,思忖着如何带人脱身。
三朵指尖大小的莲花,悄无声息绽放在朝岁四周。
他绕开嬴辛伸来的手,直起了腰。
嬴辛伸到后方的手扑了个空,本想回头,右肩微沉,一只手从后面搭了上来。
那只手很是好看,指节清瘦,五根手指修长如玉。
嬴辛看了眼,还未设防,整个人被朝岁的手往后一勾,瞬间撞上了他,朝岁顺势俯身前倾,衣襟贴着少年后背,以一种勾肩搭背般的姿态,将人半揽到怀里。
虽仍是嬴辛挡在前面,这半护的姿势,看起来,与之前截然不同。
朝岁终于畅快了些,眯眼打量对面的白衣剑尊。
嬴辛却挣扎起来,反应比被埋后颈还大,他未与人这般亲近过,青年怀里有股清冷的松雪香,似有若无笼罩着他。
他浑身不自在,挣扎无果,脸色铁青。
朝岁用原主金丹修为叫嬴辛乖了点后,抬眸看向即墨尘,本欲寒暄两句,毕竟是让原主难得起反应的人,身后出现一个不速之客。
“沈白休——!竟然是你!”
声音刚落,数道致命暗箭隔空袭来,朝岁脚下随地莲摇曳方向,正要一动。
“铮铮铮——”
银霜凝成的结界出现了他后方,将暗箭尽数挡下,红衣孩提落地,气急败坏道:“即墨,你做什么!”
即墨尘拦在了他和朝岁之间,默了默,吐出几字:“先来后到。”
□□看到朝岁就红了眼。
这狗日的沈白休,一直龟缩在仙府里,前不久去了青阳宗,又有江五江六护着,他迟迟没有动手的机会,今儿终于给他逮到落单了!
“什么先来后到,即墨,你知道我变成这幅模样是谁害的,你给我让开!不然别怪我不留情面!”
朝岁听这语气与原主有关,略一打量孩童,隐隐猜到身份。
东洲火境主,赤枭。
赤枭修炼了一种功法,九转金身,原著里,他最后一转关键时刻,被沈白休阴差阳错打断,变成了孩童模样。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哪怕与即墨尘私交甚好,也拦不住赤枭报仇的心思。
眼见好友不肯让道,他冷笑一声,就要出手,“阿弥陀佛”一声佛号打断剑拔弩张的气氛。
千机和尚双手合十,劝道:“两位施主莫因小事伤了和气,此行至关重要,不容差错。”
“小事?”赤枭扬起手中鞭子,“啪”一下,地面四分五裂。
小孩个矮,低低的视线被即墨尘挡完了,他绕过即墨尘,老气横秋地阴沉沉望去,“沈白休,我与你不死不.......”
即墨尘后方,空空如也。
人呢?
缩头乌龟,又逃走了!
朝岁打了个喷嚏,眉梢斜斜一挑,还想看热闹的,只是手腕被嬴辛拽着,一路拉回了客栈。
房门合上第一件事,就是察看他的眼睛。
四目相望,嬴辛望进清眸深处。
他的食指并拢,仿佛在朝岁额间试探,确定这身体内没有任何魂息波动,嬴辛垂睫加强了术法,与此同时,朝岁听到有点心碎的声音。
“叮——检测到好感值-5,余2。”
朝岁哑然,本就不富裕的好感,雪上加霜。
系统不知怎的,竟还乐呵:“还有二,真好,真的。”
朝岁怀疑它得了失心疯。
系统这次是真满足了,幸而朝岁神魂在灵海藏着,少年察看不到,对于他方才的举动,就会归结于原主看到即墨尘时,过于激烈的情感,导致短暂挣脱了他的控制,产生越主行为。
即墨尘不在的时候,他还是悉听尊便的乖顺傀儡。
所以,残留了点微末好感。
但仅剩微末,随时可以弃之。
客栈房门紧紧闭着,嬴辛坐在灯下,注视着古籍有点心不在焉。
天门剑尊、火境主、千机和尚......都来了,他们要去哪,什么事能同时请来这些人。
尤其是即墨尘,修无情剑道,甚少过问世事,剑尊之位,已无需给任何人薄面,能让他出山,一定是关乎苍生的某件大事。
嬴辛指尖扣了扣桌面,沉思之际,目光落在了朝岁身上。
朝岁拿着最后一串糖葫芦转悠,察觉目光,斜视回去。
嬴辛靠近灯火,他黑瞳柔润,看了他片刻,嘴角弯起意味不明的弧度。
“师叔对剑尊倒是特别。”
这话有点秋后算账的意思,朝岁琢磨,好歹有两个好感值,嬴辛不至于跟一个没有主意识的傀儡过不去。
嬴辛:“那话本所写,原来不是空穴来风。”
朝岁默然,他没想到,嬴辛能跟傀儡聊起来,这与自言自语有何区别。
少年表情还很丰富,黑眸润润的,斜支着头看他:“剑尊对师叔更是特别,要是他知道我所作所为,我一定完了。”
他嘴上说着完了,眼睛却跃跃欲试的眯起来,毫无畏色地含着笑。
朝岁在灵海,挑了个大大的斜眉:“?”
傍晚时候少年独处,眉眼阴郁,十分沉闷,好似被乌云高山压着,不见平日待人时的美好模样。
他以为小魔头私下闷的很。
没想到这会,就像打开了某个开关,愉悦了起来。
不是虚假的笑,他就是在高兴。
能让他高兴的事,大约不是好事。
风打在窗户的声音渐大,浮云遮月,夜空乌沉,嬴辛起身合了窗,借着灯火,伏案翻阅舆图。
室内寂静,很长一段时间,只有翻动书页的声音,朝岁在旁饮茶,偶尔扫过一眼舆图。
图上婆娑城,画了一轮血红月亮,结合嬴辛今日准备,朝岁估摸,此行多半与他体内的地狱痋有关。
血月悬空,是天地间阴邪之气最旺盛的时候,至阴至邪至妖之物,在这夜,都会异常活跃,痋蛊亦在三者之中。
原著里,两年后的嬴辛并未受到痋虫困扰,此行当成功了。
系统所言,倒不是朝岁无情到见死不救。
只是旁人前路自能搬走的石头,他给人踢走了,算什么。
就算这石头很大,可能压得死单薄的少年,然个人自有命数,与人无尤,何况他从始至终,没在嬴辛身上任何求救的影子。
很早以前,他就收敛了少时轻狂,路见不平就自以为是的多管闲事。
他有过教训,在旁人没有央求相助的情况,打着为其好的名号擅自介入,从救世主到刽子手,只在一念之间。
窗外寒风凛冽,几点雨滴轻轻打在窗上,朝岁捧着暖手炉,兀自走到榻前打算休息。
一道劲风将窗“啪”地打响。
面灯火摇曳,空气中有股寒霜之气。
再次见到即墨尘,原主没了反应,不过也有可能,是眼前这个即墨尘为剑气所化的缘故。
雨势不大,绵绵细雨洒在客栈院子里。
即墨尘负手立在檐上,身形挺拔,白衣如月皎洁。
朝岁瞥了眼院内树影间一个少年身影,在心灵感应下,率先开口:“别来无恙,你来中枢尘做什么。”
即墨尘:“护送一样东西。”
朝岁:“什么东西。”
即墨尘注视着他,冰眸带有审视的意味:“沈白休,你何时好奇心这么重了。”
在那寒气逼人的注视下,朝岁面色如常,眉眼弯笑:“我关心你嘛,别这么冷淡。”
像是没想到他会说这话,即墨尘微愣,旋即错开视线,冷冷抿起了唇。
暗处的嬴辛,漆黑的眸子望着青衣身影。
他可没有让朝岁说这句话。
“是危险的东西,”即墨尘还是开了口,意味不明道,“很多魔物觊觎,路上不会太平。”
朝岁了然:“那你小心。”
即墨尘:“管好你自己。”
顿了顿,大约觉得语气太冷,他又道:“晚上别睡太死,若是......”
屋顶风大,朝岁披着雪白大氅,捧着暖手炉,左右张望心不在焉,话到一半的即墨尘,见状面色淡去,冷漠道:“反正仙尊不在,我也无需管你死活。”
听到两字,朝岁耳朵微动,清眸直勾勾望来,即墨尘面色更冷,拂袖消散,“你那虚丹修为,好自为之。”
金丹就金丹,啥叫虚丹,他哪虚了。
朝岁无声抗议,虽说剑尊说的没头没尾,但他知道对方来做什么了。
中枢城不太平。
朝岁方才张望,发现城内魔瘴环绕,高低起伏,瘴气最多的地方,就是即墨尘等人落榻的通天阁。
多半与护送之物有关。
瘴生魔物,中枢城里已潜伏了大量魔物。
回到房间,朝岁被按在座椅上。
嬴辛指尖点在他额头,有种冰凉感,那双黑眸紧紧盯着他,眼神晦暗。
他在怀疑,但找不到证据。
事实上,朝岁确实中了摄魂术,只不过存在反抗的余地,而他老实如鸡的时候,是找不出任何破绽的。
嬴辛试探许久,久到朝岁昏昏欲睡,眯起两眼,小鸡啄米似的点了下头。
额前碎发垂散,嬴辛抵在他额间的手指,被柔软的发梢轻轻一扫。
他指尖蜷了蜷,缩了回去。
离天亮还有大半夜,朝岁寻床卧下,今日动用了两次领域,他没有锤炼灵海,而是闭了眸,沉沉睡去。
晚间半梦半醒,旁侧床榻往下塌了塌。
朝岁睡觉很霸道,一张床要占大半。
烛火熄灭,室内光线暗下,嬴辛在寂静中挨着床边,与朝岁隔了段距离躺下。
他睡不着,黑夜里辗转反侧。
以往每年血月夜,体内的地狱痋都会格外活跃,痋虫藏在命脉处,就算大罗神仙来了,都压制不住,他只有在漫步边际的黑暗与幽静里,困苦熬过这一夜。
今年血月还未降临,地狱痋已经开始影响他了。
这是幼痋趋于成熟的标志,一旦幼痋变为成痋,将再无法剔除,只有提前舍弃真身,或是随真身一起,茧于痋虫制造的地狱,虽生犹死。
以白煞所言,婆娑城离血月最近,一旦抵达,地狱痋活跃程度将达到顶峰,甚至成形浮在表面。
他要做的,就是在痋虫浮出的刹那,用魔炎将其烧毁。
这次血月,是他唯一的机会。
那漆黑生不如死的地狱,他再也不想去,更别提永远留在那。
嬴辛喘了口气,在榻上翻来覆去,背后的人不知是不是醒了,短暂的动作后,一床被角轻轻搭在了身上。
嬴辛愣了愣,唇角悄然抿紧了。
朝岁睡觉不规矩,踢被子翻滚是常事,他半梦半醒,冷不丁踢了脚被子,脑海“叮”了声。
系统欢喜道:“+1!”
什么加一,朝岁朦胧揉了揉睡眼,不知发生了何事。
片刻,窸窣动静在床边响起,接着他肩头一软,有被子被捏着盖了上来。
朝岁没睁眼,他睡意浓郁,无暇探究小魔头为何半夜大发善意,还给他盖被子。
可没一会,他听到了“+1”。
短暂沉寂后,系统小声:“又、又加一.......”
朝岁:“?”
他没有回头打草惊蛇,床头悄然绽开了一朵小莲花。
朝岁头发很长,睡下后,一头青丝凌乱地铺散在枕被间,他睡姿不端正,三两折腾,即便嬴辛已贴紧床边,狭小寸地,依旧被发梢侵占进来。
不知是衣着还是发丝,朝岁周身有股清洌的松雪香,在鼻尖萦绕,嬴辛试图视之不见,可没一会,这人就不安分地动了动身。
一缕跑到他枕边的发梢微翘,不经意擦过他脸颊。
青丝细软。
黑夜里,有种轻蹭脸庞的柔软。
嬴辛有刹那的恍惚,想起来曾经感受过的,相似的绒毛触感,他睁开眼,望着背影清瘦的身影。
床头莲花无声摇了摇叶子,探出花叶。
朝岁视线中,嬴辛黑眸一直盯着他,盯了许久,他苍白指尖碰了碰那缕发丝。
反复几次,少年弯弯嘴角,朝岁听到“+1”的声音。
他看着深夜把玩人头发的小魔头,眼神幽幽。
原来有这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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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章 免费阅读.[w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