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艺术楼走廊上那几十双男鞋是鱇加舞爱好者协会的人留下的......
听了琳对奥贝伦大学“淳朴校风”的一番介绍后,瑞文恍然大悟。
鱇加舞是黑斯雷夫群岛传上来的一种传统舞蹈,舞步轻快,不需要讲究的衣着,标配是水手服和硬底舞鞋,很快就成了流行文化,经过改良,在中产阶级的交流聚会中被广泛用于取代交际舞。
不过,虚海的传统文化好像多少都带着点下位魔学仪式的味道。所以,就算跳着跳着突然变成一条鮟鱇鱼,也不会有人觉得特别奇怪。
“卡梅隆,那几个地点都记下了吗?”
“都记下了,一个不漏。”
在琳和机械工程学的几名教授和学生交涉时,瑞文和卡梅隆来到教职员宿舍区,对醒来的赫伯特先生再度一番“严刑伺候”,最后,逼问出了几个地名,有可能是“灰衣天使”的仓库和根据地。
这些地名瑞文打算全丢给捷特他们去查。他自己打算跟进一下许德拉会所那帮人的进度。
如果“灰衣天使”的根据地里有不少遗产和待缉拿的悬赏人头,他打算请示疯导演直接捞一笔大的。
如果两次围剿加起来,自己的净收入超过一万烈洋的话,那一切计划就可以再提前一点进行。否则,他打算先专注于助手和学徒的遗产物色。金需要一件异语遗产,卡梅隆目前尚未确定。
他最大的遗憾就是损失了叛徒贾文的防晒伤遗产,“焦土的赤脚僧”。不过,想想助手正午打赤脚跟着自己的场面,感觉不要也罢。
现在,他面前摆着自己的长期产业起点,照着自己的蓝图所做的空调和冰箱的简易模型,用木板、铁皮和废弃软管搭的,只是看个大概,花了将近一小时。
“这是邦尼克文教授,他对月下城的技术很感兴趣。”琳向瑞文介绍四十出头,脸型方正的邦尼克文教授。
“老实说,这和我了解的月下城技术存在很大出入,但并非没有共通点,应该是可行的。我稍微有些担心外机过热的问题,它的外壳太薄。”
邦尼克文教授没有寒暄,直接讲起了设计上的问题。他有点新德市口音,发音靠前。
这点缺陷在瑞文的预期之内。奥贝伦的高温是梦境里的空调没有考量到的地方。他从《原始机械学》里找到了几种改良的方法:
“可以考虑在旁边增加一个气扇,加快热量排出的速度。另外,这个地方可以使用耐受高温的特制硅胶,再刷上一层隔热漆......”
他直接用笔在草图上圈出了几个可以改进的地方。
“当然,这一切要进一步算上冷凝剂种类的考量。请问您有什么方案吗?”
“可以用氨。”邦尼克文教授提议道。
“通过氨的气化和液化过程吸收大量热能排出,理论上是最直接的办法。不过,需要的压强相当大,而且氨有剧毒。”
瑞文和教授一起计算了一下,最终确定的结果是有可能达到压强,但对整个空调系统的稳定性构成巨大的挑战。奥贝伦晨昏的平均室温约等同于摄氏35度,正午要更高。因此,进入地底的人通常一辈子都不会再上来。
瑞文倒不是特别在意氨气的毒性本身。他比较在意的是某些媒体可能以此来做文章。马克汽车公司的汞蒸气事件近年惹起了不少文明团体针对有毒气体的关注。
“还有别的可能性吗?”
“二氧化碳,但已有的设计行不通。压缩机系统要推翻重做,因为这需要更巨大的压力。管道循环系统也要重新设计。”
“如果有行得通的办法,我可以重画几幅图纸,从中挑选最适合的。”瑞文当即表示愿意尝试。
“很好。如果你想的话,我们可以在这里待一整天。工学实验室一直开着,因为总是有人为了新发明废寝忘食。我们在这里屯了半个月的存粮和食水,也是因为如此。”邦尼克文教授点头,扶了扶眼镜。
瑞文隐约记得妹妹瑞雪讲过的学校趣事。看来世间工科生都是一个德行。
他突然看见垃圾桶里伸出一只黑不溜秋的人手,挥了挥,指了指垃圾桶缝隙。邦尼克文教授把一些再也裁不下什么东西的边角料板材往里面一扔,平静道:
“他名叫特拉什的手,曾经是一名被机床吞掉的二年级学生,手幸运地保存了下来,负责收垃圾,在这待了好几届。他很害羞,手生理想是找一只漂亮的女手共度余生。”
瑞文很不想单独和一只手打招呼,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因为他发现那只手真的很害羞。
琳回去之后,三人从晨昏7点开始,一直忙活到了下一个晨昏3点,做了九组草图和模型。瑞文在梦境世界也不是理工出身,实操起来有姿势无实际,只能在旁给出建议。
二氧化碳的方案最终被舍弃了,压强实在做不到。
最终,瑞文想了个迂回的办法掩盖氨气有毒这一问题的争议。
他打算在空调正式大规模生产前,先造几台样本机,低价供应给若干个室内消费场所,先用室温造成一波反差效应,引发一点行业“内卷”,让空调变为一种商业竞争力的代名词。
最后,当空调逐渐覆盖到大部分公共场所后,再进一步推广普及化。
这样一来,作为“必需品”的重要性就会压过对冷凝剂毒性的忧虑,后者甚至可能被完全忽略。冰箱他也打算采取同样的方法,但在此基础上多加一样推广——
冰淇淋车。
梦中孩子们都喜欢的冰淇淋车。
当然,具体实践方法他打算交给有经验的专人规划。琳已经答应帮他联系商学院相关专家,这也是一重推广策略。挂名大学的新发明在初始口碑上往往会高一些。
在和邦尼克文教授的交流中,瑞文意外地了解到了一个新的异咒派别——“白铁”派别。
“白铁”派别不属于阿卜杜拉语法体系,而是伊德语法体系。瑞文通过《阿卜杜拉异咒史》的记载粗略推断,体系不同意味着这种异语在梦境世界中以另外一种语言被创造出来,可能是古希腊语、古埃及语、玛雅语等,甚至有可能是中文。
但前提似乎是拥有一定历史的语言,因此简体中文是不行的,文言文也许行得通。
邦尼克文教授随意地介绍道:“‘白铁’派别在地表不太受欢迎,一是因为伊德体系的异咒专家大都在地底,二是它不知怎地和相当一部分遗产冲突,佩戴错误的遗产施咒会引起严重的排斥反应。有专家指出,可能是‘铁’这个特质与大部分生物相性不合,但一直得不到证实。”
“这个派别的历史很有意思,据说起源于烈日112年。最早的受启示者‘工程之父’詹姆斯在融化一块生铁时,意外从熔铁纹路中获得了某位上位存在恩赐的异语,此后继续蒙其恩泽,写出了《斯缇姆秘典》,这个派别以异咒辅佐器械闻名。”
嘶,原来治安官铁律的错误由来是这个“白铁”派别起源故事的误传啊!
感觉这个派别各方各面都挺工科的,而且起源年代这么近,该不会......
瑞文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了一个工科男奥法守秘人。
这时,一个派别的共通点又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目前看来,每个派别都至少拥有一本“秘密大书”,不论是《魔声之书》、《尤邦抄本》还是《斯缇姆秘典》。
现在他只确定了《魔声之书》在梦境世界中的原文,至于其他那些,他不确定是奥贝伦人杜撰、奥法守秘人自己杜撰,还是同样参考了某本有力量的古籍。
但不管怎么说,将来自己也得搞一本,就算做做样子也得搞。
也不知道奥贝伦异咒专家们得知创造出启示的伟大存在前不久还在另一个世界里用手机网聊,会作何表情。
不知不觉间,特拉什的手已经收了一大堆废木料、木屑、铁皮和破管子,用力地拍了拍垃圾桶,示意它“吃撑”了。
最终模型也摆在了瑞文面前。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最老式空调,梦境世界毕竟已经踏入21世纪,瑞文竭尽所能为装置做了轻便化处理。
外置的部分就是个比较大的长方形结构,真正复杂的是后面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管道。
“试作品完成后,可以去找老拉格纳。他是学校里仅有的掌握‘白铁’派别异咒的导师,他说合格的机械就准能符合市场标准。”
邦尼克文教授一正午不睡,汗如雨下,跟个没事人一样,瑞文已经感觉有点脚底打飘了。
但自己还有件事情要顺路去做,拜访一下那位可怜的妹妹格林达。
侦探在厕所洗了把脸,努力让自己精神些,带着细微“血丝”的淡黄水珠自脸颊慢慢滑落。
“卡梅隆,我看起来精神吗?”
“不,看起来像腌嫩黄瓜。”助手毫不留情地回答道。
晨昏4点,腌嫩黄瓜瑞文揪着卡梅隆离开大学,来到了火花街68号。
这栋房子在市区属于比较老旧的类型,这点从隔热漆下被晒变形的灰泥就能看出来。单位很小,几乎可以算是夹在两栋楼之间的半栋房子,连门都只有寻常的一半宽。遮阳的屋檐非常窄,几乎等于没有,破破烂烂。
由此可见,记者沃伦过分急于进入市区,不惜牺牲了可以用于积累的过渡期,这让兄妹俩的生活过得不上不下。
哥哥一死,没有收入的妹妹将要面临什么可想而知。
瑞文在心中叹了口气,按动门铃。
一位像晨昏花一样的女孩从门后侧着探出头——瑞文只能想到这个比喻,她的身姿无处不透露着孱弱,但眼神像个男人,透着一股不服输的神采,扎着栗色双股辫,穿着格子裙。
“对不起,我们家里没订报,也没订其他什么东西,一定是又搞错了。”
瑞文敏锐地抓住了那个“又”。
这说明已经有什么陌生人找过她了,而且还给了她东西,可能是报纸,她收没收是另一回事。
他在脑海中最后组织了一下语言:
“应该表示遗憾的是我。我是应您哥哥的请求来帮您的,不是物质上的协助,是一些更有意义的东西。”
他没提沃伦现在的情况,因为他也不清楚格林达究竟有没有接到收尸队的讣告。如果没有的话,说明尸体还在某个地方没被发现,可能已经变成了焦尸,那他还得专门去报社一带找一趟,并尽力搜寻身份证明物。
在奥贝伦,一具失踪或身份不明的尸体无法为家属争取到任何赔偿,保险公司铁定不会认账。
所幸,格林达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话表现出任何欣喜——尽管这也不是什么值得庆幸的事情。
这代表她已经知道了哥哥的死讯。尽管如此,她的眼中也没有丝毫迷茫,只是那份坚定似乎并不全是对于未来的信念。
“谢谢你,你是沃伦的朋友或同事吗?”
“我是被他委托的侦探,这当中有些故事,但如果您能保证您不会沉湎其中,或放弃对未来的希望,我不仅会尽力帮您找到未来可走的路,事后还能让您和他说上话。记住,是事后。”
瑞文平静地说道。他在此时选择冷淡,是为了不让对方误会自己别有所图,那样他可以更直接地切入到锡沃金币的事情,只要处理得当,它大概是这女孩能用来救急的一笔最直接的大额钱财来源。
“现在,我希望能了解一下您的生活状况,说不说,说多少是您的自由。我本人自然希望越详尽越好,这能让我判断奥贝伦有多少基金会和慈善机构能为您提供援助金,只要是条件符合的,我都会尝试帮您申请。”
这种厚脸皮的行为是奥贝伦侦探必须具备的职业操守之一,就算掘地三尺,也必须帮助委托人挖出地缝里的最后一点可申领金额。
“另外,我还听沃伦先生说,您和他共同拥有一枚算得上文物的金币......”
提到金币,格林达精致的眉头就皱了一下。
“我知道您在想什么。也许还有人在觊觎您这枚金币,但我敢保证我不是其中之一。奥贝伦文物圈子的门槛不低,对我这样的人来说,哪怕踏入半只脚都需要一定的机遇和相当的代价,但我曾经试过水,可以为您引荐一些值得信赖的人物。”
言下之意,自己不会亲自经手这枚金币,而要不要将它交出去完全由格林达自己决定。
试过水也是真的,但愿“电话狂魔”这件事已经被上流圈子忘了个干净。
迟疑片刻后,格林达轻轻摇了摇头。
“那不只是一枚金币。”
“那是一张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