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载我一程,教授。”
沿着溪流行驶的福德轿车副驾上,格林达对手握方向盘的鲍尔斯教授表达了谢意。
数小时前,她通过几名同学的描述找到了这名医科教授。不少人知道他和红溪疯人院的交集,在所知甚少的情况下,她决定先从这里入手。
柯琳涂着红色指甲油的双手从鲍尔斯教授的大褂下渗了出来,用手帕为他擦拭掉额前的汗水。
“举手之劳,格林达女士。事实上,我也想知道这个地方究竟发生了些什么。”鲍尔斯教授随和地回答道:
“那也许和我最近的研究有关,一个非常重要的研究。”
一阵逆流的狂风将黑色尾烟猛然吹进了车里,两人同时咳嗽了几声。
“......请问,关于保罗先生的事情,您知道多少?”
格林达试探着询问道。
“他和我是同一届毕业的,算是个老相识,我至今还记得他屋顶上的那个火鸡风向标,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总朝风向相反的方向转。神秘学界的工作并不好找,十名实践派学者中有七名以上会在一年之内丢命。我本以为他会去从事遗产交易相关的工作,那是他的副修专业。”
“那个老男孩有时会和我讲起他的奇遇,有一部分和我的研究课题很类似。顺带一提,我发现只要将心理学科的研究申请描述修改为神经科学研究,就能很轻易地申请到经费,类似的小伎俩对你们这些学生也相当受用。”
“我同样认识汉克。”他继续道:
“他是我一名学生的雇主,出了名的脾气坏。他应该就是你在红溪医院那看见的人,医界的知名人物没多少,而他属于名气比较糟糕的那类。我一度以为他以为死在了五月末的那起政党暴动中,但从你的描述看,他还活着。”
“而且,他曾经在我面前亲口说过自己要成为某种存在的信徒,现在看来,事实的确如此。只是,我没想到这两个‘老朋友’之间竟然会以这种方式交集。”
一段时间内,两人相视无言,直到车轮在滚烫路面上发出抱怨般的嘶嘶声,眼花缭乱的山脉轮廓完全填满了车窗。
“我能知道,您进行着的是怎样的研究吗?”格林达主动打破了沉默。
“梦境。”鲍尔斯教授将目光重新投向糟糕的路面。
“我曾经受到某个人的启发,研制出了一种被称作‘梦界行者’的药剂。它目前还没到能进行临床试验的阶段,但奇怪的是,我手头上已经有了一份相当详细的试验数据,而我甚至压根没有它是从哪里来的印象。”
教授也存在一段失落的记忆,格林达敏锐地察觉到了重点,随即追问道:
“那份数据中,有留下受试者名称吗?”
“有,而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鲍尔斯教授点头。
“我根本就没有任何与一名叫做‘瑞文’的年轻人接触过的印象,甚至压根不知道对方长什么样子,而那份记录上确实是他的名字,字迹显然属于我。”
瑞文。
格林达的潜意识深处突然奇迹般地将这个名字和那被遗忘的黑影对号入座,咔地一声,记忆之锁的其中一根锁簧缩了回去。
“他就叫这个名字!”她脱口而出。
“谁?”
“我同样忘记了什么人。”格林达解释道:
“某个......可能和我哥哥的死有关的人。他的名字,或许就叫做瑞文。”
“这听起来很有意思,女士。讽刺的是,这意味着我的研究还没解开任何谜题,困惑就又多了一重。”鲍尔斯教授松开左手,轻轻握住了柯琳的右手,眼角上的皱纹挤在了一起。
“不过,她最爱被外界宣称为无解的难题。”
他很快又重新舒展开了它们。
“我还记得,曾经有谁这么对我说过:我们不能通过自杀上天国。”
“也幸亏我记住了那句话......”
“教授,快看那边!”格林达伸手指向路边,打断了教授的沉思。
羊肠小道的左侧,十二个男人并排站在原地。
他们全都没有右眼。
在路面的中央,静立一名亚麻色长发的年轻女性,看起来不超过十八岁,却身穿一袭略显老气的黑裙。
轿车在距离少女十米开外的地方停了下来。
“教主大人有预感会有稀客拜访。”
少女的声音稚嫩清亮,却听不出什么感情。她朝着下车的两人鞠了一躬,径直转身,提起裙摆,朝着矿洞的方向走去。
“先生,女士,请跟着我。”
............
断裂的辘轳残骸后,捷特猫着腰,看着十二个独眼人不声不响地慢慢接近。
“真邪门。”他在心中咕哝,没发出声。
人们自矿洞内部鱼贯而出,男人走在最前面,孩子被女人包夹在中间。他们大都是难民,中间还夹杂着数名衣着体面的男女,琳和她的一名同学正在其中。
捷特很快就从人群中辨别出了另外两张面孔,一位中年女性和一个小女孩。
“尼克尔先生的遗孀?不会吧!我以前超爱看《尼斯尔历险记》。嗯,《传奇系列》也很不错,《伟大的巫师们》就很一般了......”
几乎每位和他年龄相仿的城里人都知道尼克尔先生的大名,却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妻女是谁。两人模仿新德市东部习俗,头顶戴着黑纱,这加大了辨别的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