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宝石女人

“他死了?”迈克.柯里昂追问。

“对。”

“那现在谁说了算?”

“话事人平分了‘那位’的权力,至少我是这么听说的。”

“没有葬礼?”

“没有。”

“没有继任者?”

“没有。”

“连一丝风浪都没传到你们这里?”

“一点动静都没有......”银手自己也开始觉得事情说不通了。

一颗石子落入水中都能激起泛及整片湖面的涟漪,何况是那样一块巨石?

猜想证实了,瑞文心中暗想。

如果阿尔卡朋只是去虚海或其他地方度了个假,他完全没必要伪造出死亡的假象。显然,他躲到了一个更加安全的地方,而且一时半会不打算回来了。

但他现在又有了个想要深究下去的问题,那就是阿尔卡朋为什么一定要解决丽芙夫人,却对与她最亲近的两名男人置之不理。这显然不是出于仇恨,伊萨克先生和他的家人就是最好的例子,如果阿尔卡朋想要报复他的仇人,必然会采取更加张扬,残忍的举措,且银手本人也未必能幸免。

有什么特质会是“妻子”具备,而“丈夫”与“情人”都不具备的呢?

银手的脑海中也泛起了差不多的念头。随着思绪愈发深入,恐惧逐渐袭上心头。

两天前,自己的妻子被勒令处决了,而他连是谁下的命令都不知道。

两天后,噩运会不会转而降临至自己的头上?降临至自己女儿的头上?

一辆警车悠悠驶过远处的街道,显然没有被刚才的枪声吸引。这条街上的店家大都是自己的合伙人,沉默是他们共同的法则。

“来,抽根烟。”

瑞文递上一根香烟。他能感觉到,对方已经不再是原先那个只会服从上级命令的底层干部了。

“其实,让我感兴趣的并不是双枪哈特,而是丽芙太太。”他实话实说道。

银手接过烟卷,默默地点了点头。通过观察对方的脑袋,他知道对方心口一致。

说起来,这家伙到底是个什么角色,从哪里冒出来的?

“我是谁不重要,就算我说了,你也不认识。”对方递上了打火机。

“丽芙太太的葬礼应该还未举行吧?遗体安放在了什么地方?”

“......许卡格公共墓园,入殓师大概正在为遗体填充棉花,让她看起来漂亮一些。她会在明天下葬,没有所谓的葬礼,也就我会去看看。”银手吐了口烟,试图缓解这话题对自己的不适。

“节哀,先生。我跟你一起去好了,我也想去吊唁一下她,让她得到安息。”

“哦......”

不对啊!

银手突然反应了过来。

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被对方牵着鼻子走了?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在读对方的思想。那家伙的所思所想和言行几乎完全一致,而思绪基调是化不开的伤痛。

不知不觉中,自己隐藏于表面之下的悲伤居然和对方产生了共鸣!

这家伙不是个内在扭曲的怪胎,就是个真正的心理操控大师!

问题是自己现在跑也跑不了!银手隐隐感觉,再多聊几句他就会被彻底带偏,比起荷枪实弹的火拼,他更不擅长应付这种类型的敌人!

“好的,如果没什么别的问题,明天6点,我们墓园见。”

什,什么?

银手还没反应过来,眼前的人居然凭空消失在原地。姜黄猫看了他一眼,竖起尾巴,走开了。

他就这么走了?

银手警惕地坐在公园里,等了好一段时间,不敢移动。

他本以为对方会直接上门找麻烦,于是特意在自家附近安排士兵埋伏了起来。换句话说,这地方离他家很近。

......

半个小时后,他开始坐不住了。小女儿芭莎还在家里等自己回去,没了母亲,她的一切都得靠自己照顾。

“嘿,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

一家熟识的肉铺老板牵着自己的胖儿子路过,见银手一脸菜色地坐在长椅上,关切地上前询问。

“没有,亨利。赶快回家去,离我远点,注意安全!”

见鬼的!那家伙连枪子儿都不怕,这里谁都帮不上忙!

银手抬起头,目光落到了不远处的电话亭上。他想打电话报告总队长,可又怕激怒对方——那家伙很有可能就在暗中窥视自己的一举一动!

......

已经一个小时了。芭莎没那么快肚子饿吧......万一对方早就知道自己住在哪了呢?自己怎么就忘了把她托付给谁照顾呢?

此时此刻,银手宁愿对方没有离开,好好待在他能看得见的地方。

......

一个半小时后,他认命地站起了身,将小提琴包的拉链拉开一半,右手往里一揣,维持着戒备的姿势回到了家门口,用钥匙开了门。

有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听见了丽芙亲切的问候,听见了厨房里浓汤咕嘟的声响。两年多了,每当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归家,这些悦耳的声音总是相伴身侧。

全都没有了。空荡荡的屋子里只隐约传出婴儿的啼哭声,芭莎饿坏了,不停地喊着“妈妈”。

“安静点,姑娘,拜托!”

银手关好门窗,打开房门,笨拙地哄起了婴儿床里的小女儿。

丽芙刚离开,他还没来得及给芭莎请保姆,更没能从麻木中走出来。

“为什么非得杀她......”银手再度思考起了迈克.柯里昂的疑问。

就算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那也该连那个男人一起除掉,为什么命令中只包括了丽芙?

她身上有什么后者不具备的东西吗?

不,别想了。

上头想杀谁就杀谁,自己不行。

为了活着,为了女儿,他必须停止思考。

银手给女儿弄了些食物,拿起电话听筒,打给了附近的面包店老板,五金店老板和棋牌厅负责人,用常人听不懂的暗号指示他们联络士兵,守在自己的房子外面,没有联络自己的上级。

一日平安过去。他稍稍放松神经,把芭莎托付给了身强力壮的肉铺老板亨利,背好小提琴包,跳上公车,往公共墓园赶去。

墓园位于许卡格北面,位置偏僻,人烟罕至,墓碑稀稀拉拉地竖立在荒地上,无人吊唁。这里不是有钱人长眠的地方,坟墓主任死于谋杀,重病,意外,来不及发挥献祭品的价值,让家人背负上了死亡罪的重担。

一座座墓碑后,是一个个破产的家庭,有些家庭不得不将家庭成员抵押给祭品银行缴交罚款,“卖身葬父”之类的故事屡见不鲜。死亡在新德市极不吉利,许多人连这个词语本身都相当忌讳。

上级为银手报销了大部分死亡罪罚款,可即便如此,他的财政状况也跌至了低谷。

可自己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银手思忖着,抬头看见了前方身裹黑衣的影子。

——迈克.柯里昂在微风中点了点头,似乎对自己的守时很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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