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异语被完整吐出的一瞬间,瑞文彻底恢复了清醒。
一道血红的丝网被从无物中喷吐而出,将黑雾紧紧缚住。黑雾剧烈地挣扎着,但是丝网仿佛拥有一股不可反抗的威严力量,将黑雾中的恐怖存在给一步步地逼了回去。
巨大的雾团瞬间分崩离析,化成了数十只四下奔逃的野狗。错乱的钴蓝逐渐消散殆尽,变回了布满血丝的天空。
不远处,捷特的银色枪口冒着丝丝硝烟,刚才发射出的三颗子弹全都没进了黑雾之后。待黑雾完全散尽,他放下了枪,看着瑞文,难以置信地问道:“你怎么会的异语?”
瑞文摇了摇头,正欲开口,嘴里涌出的却不是话语,而是一大口鲜血,斑驳地溅在焦麦杆上。
鼻腔内传来令人作呕的硫磺气味,视线模糊,每一根焦麦杆都出现了重影,漆黑的麦穗甚至开始在他身边逐一噼啪爆裂!
“啧,错误施咒,果然是乱来一气。洛克茜,按住他,必要的话抹他脖子!”
随着捷特话音落下,一道虚影在瑞文背后瞬间现形,将他狠狠地按进了麦秆中,尖锐的麦芒在他的脸上划出了数道伤痕。
这一刻,连瑞文自己都感觉自己即将要变成某种怪物,可是过了一会,什么都没有发生。洛克茜牢牢掐着他的后颈,摸索了一会,随后,语气毫无起伏地说道:“没有异语遗产,他只是个不要命的家伙。命还挺硬。”
“我不讨厌命硬的家伙,尤其是会施咒的。”捷特调侃道:“如果你要问为什么的话,那是因为他们最有可能把太阳炸个稀巴烂,让我们在过度的凉爽中集体死光。放开他吧,洛克茜,他看起来快不行了。”
痛,瑞文感觉自己此时就像个被戳破的血袋,血珠从身上几处晒伤的粉色真皮下一颗颗渗出。过了一会,洛克茜松开了他的脖子,冷冷地说:“如果我们是侦探公司的人,不管你现在是个什么东西都得死。”
“幸运的是,我们是独行侠。”捷特接上话:“可惜野狗都跑了,之后还得继续追踪,直到找出它们像今天这样莫名团在一起的真正原因。别再用异语了,疯朋友,七窍流血还是好的,错误施咒有可能会让半径三百米内的所有生物在一瞬间爆炸。”
瑞文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取出了卡梅隆的手帕,慢慢擦拭着身上的伤口,手帕很快就被完全染红。痛,非常痛,但他并没有感到恐惧,此刻,他的思觉神经完全是麻木的。
卡梅隆走上前,扶住“奄奄一息”的侦探,对捷特和洛克茜说道:“好了,好了,他实际上并没有看起来那么糟糕,我待会要带他去烈日医院,不消半个小时,这些伤口马上就能恢复如初。对了,之后我们计划要去硫磺山喝点东西,要一起吗?”
不要。侦探在心中喃喃道。
“行啊,反正我现在是口渴到不行。就约在晨昏六点好了,我正好有些问题想问你朋友。”捷特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不远处的谷仓中,有几位农夫漠然地看着外面发生的一切,肩上扛着干草叉,眼窝深深地凹陷进脸颊。
他们对刚刚发生的意外事件完全无动于衷,也不会有任何人愿意专门去向侦探公司汇报什么事情,这是烈日之下的常态,他们谁也不想从谷仓里离开,因为外面实在太热了。
在奥贝伦,金钱是唯一一剂能够驱动人们外出的猛药。
............
烈日医院外伤科。
身穿焦黄色制服的医护人员用镊子从玻璃罐中夹出一只大约六寸长的粉色生物幼体,就像一条蜷缩在一起的肉虫,慢慢压榨出汁水,浸透黑色的纱布,敷在瑞文的伤处上,嘱咐道:“五分钟内,不论感觉到了什么都不能动。”
这我当然明白......瑞文是医院的常客,这玩意他再熟悉不过。这种特殊的“治疗装置”会分泌出一种浓缩的生物酶液体,能够让伤口快速愈合,代价是几分钟内的剧烈肌肉酸痛。如果在愈合过程中乱动,容易影响到生物酶的修复工作,让愈合之后的部位产生变形。
他的肌肉开始抽搐,纱布上的土黄色粘液慢慢渗透进皮下,伴随着一阵阵紧绷的疼痛。
“还好只是些皮外伤和一点点内脏出血,没什么大不了的。医药费我帮你付了,待会酒钱你出。”卡梅隆刚从挂号处回来:“那些护士全都认得我们了,他们叫你‘老受伤那位’。”
“那可真荣幸......”侦探漫不经心地回答道。异语的余韵还回荡在他的脑海中,不知怎地,感觉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他尝试把那些零散的异语碎片在脑中拼凑起来,不过为防再次七窍流血,他只能很慢很慢地拼凑。
伊啊-伊啊-希拉-塔门-得拉哈-索-克戴-格拉什米-弗拉尔-索特。
突然,一个急待验证的猜想浮现在了侦探的脑海中,但现在他无法验证它,在现实中无法做到。
他之后得想办法回到那个奇特的梦里去!
“老受伤那位先生,你可以走了。”护士把皱巴巴的医药单塞进瑞文手里:“我很高兴你终于不往肚皮里塞藤壶了。老实说,你这两个月进医院的次数比很多人一辈子加起来还要多。”
那当然了,不少人第一次进医院就是进的停尸间!瑞文皱着眉头,把单子折叠好塞进口袋。酸痛感完全消失了,他身上所有的外伤都恢复如初,放在平时,这意味着他会马上再去买一打外视藤壶,塞回肚子里,但以后再也不会了。
等去完酒吧,他一定要换上蓝色小尖顶睡帽,在下个正午结结实实地睡上一觉,如果能再次进入那个梦固然最好,但是瑞文感觉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他正午多半会做噩梦。
“瑞文,刚才究竟发生了些什么?请告诉我。”卡梅隆问道。
他们步行在被阳光染成鲜黄色的艳阳街上,一切和出门的时候没有半点区别,但是,当他们经过路边摊的时候,瑞文发现那朵“梦者之屋”的鲜花已经卖了出去。
瑞文斟酌着开口道:“那里面藏着一只异常巨大的野狗,准确来说,是一团组成野狗形状的线条,仿佛正在逐渐成形。然后,我听见了某个存在的低语。我猜测,也许是哪位与巨大野狗为敌的存在驱使我将那些异语给喊了出来,我也不清楚,说不定是那些上位存在喝高了在吵架呢?”
“的确经常有这种事情发生。”卡梅隆见怪不怪道:“我的建议是,保持心境愉快,暂时远离那些现实之外的东西,那种东西普通人碰了没有好处,听说只有奥法守秘人能轻松自在地支配它们......哎呀!好险。”
他堪堪避开街口那台自动贩卖机的一咬,泰然自若地绕开继续走。
“谁?”瑞文问道。
“奥法守秘人,虽然我也不确定那具体是指的哪个群体。我从来都没见过他们。”
这时,两人突然听见了恼人的一声“喵!”
在他们前方二十步远的晨昏花花丛里蹲着一只硕大的黑猫,正在啃食那些娇弱的花瓣,幽绿的双眼闪烁着不友好的光芒。
“......玛,丽!”
受够了的侦探一个箭步冲上去,打算徒手抓猫。玛丽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猫嘴立刻张成血盆大口,露出五六排尖牙恫吓了一下,然后轻巧地朝着主人的家门口跑去,多罗莉丝太太刚好抱着一篮焦扁豆开门走出来。
“玛丽!”她又惊又喜地叫道,然后注意到了一脸怨气的侦探:“我就知道你们总是能办到!我还以为要等更久呢!来,小宝贝,你饿坏了吧......”
“我们费了好大劲才发现的,您的猫可真有能耐,居然喜欢和野狗做朋友。”侦探没好气地盯着玛丽,后者对于他半真半假的话不屑一顾,小猫依人地窝在多罗莉丝太太怀里,尾巴一晃一晃。这时,他注意到了玛丽的眼睛——
那双幽绿的竖瞳就和“刺痛的知能”一模一样。
侦探顿时一阵沉默。
“怎么了,瑞文先生?你的脸色看起来很糟糕。来,进屋喝杯茶,酬金我早就准备好了,和以前一样。”
多罗莉丝太太啊......您知道,您一直当成猫养的这只生物,可能是一只哈斯特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