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叶轻船,她的心便柔软下来,他为她历尽艰辛,找齐了破碎了六个魂魄,又为她带来了月光石,经过一些日子的温养,除了必须躺着,她已经可以和他进行非常正常的交流。
然而,欣喜之情还来不及重温,她便听说这样的事情。
然,红柳说的又何错之有?谁人心里没有一丝魔念?既如此,倒不如成全她,给她自由,让她去过自己想过却一直过不上的日子,让她去孝敬那双自己永远都不能孝敬的双亲,让她替自己去看一看这世间的另一番模样,这样岂不更好?
红柳听莲霜这般说法,她心里高兴的同时,又有些内疚,她不知道她再凝一个魂魄出来,需要多久,会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但她依然无法说服自己,去接受未知的命运。
莲霜没有告诉她这些,心里也没有因为这件事情而生出丝毫的叹息,因为一体血脉的关系,她和她几乎心连着心,她知道她的所有想法,她知道她说的都是真心话,甚至她的心绪都没有因此而产生任何的波动。
她略一沉默,轻声问道:“凝魂需要多久?”
莲霜微微一笑,道:“这你不需要担心,任何事情的发生,都自有其道理,尤其是江山之易改,自古如此。”
红柳低头道:“一定需要很久吧?”
莲霜道:“嗯,需要很久很久,但你说的对,我的心里,并非无欲无求,只是我藏的够深,既如此,不如成全你,也成全我自己。”
红柳抬起头来,看着莲霜道:“让我再想想吧。”
莲霜微笑,道:“其实你不用这样,你知道,我多想卸下这一身重担,还好有那场变故,给了我机会,也给了你机会,让我这一生,少了许多遗憾。”
红柳看着漫山的向日葵,笑道:“原来,我真的就是一片叶子……”
还是如此神奇的一片叶子。
莲霜也笑了起来,道:“夺天地之造化,神乎其神,不谓乎如此。这一生,请你代替我好好的任性一回,开心最重要,顺心意最重要,然红尘寂寞,就让船儿哥哥陪你一生吧。”
红柳吃惊道:“这怎么可以呢?你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来,他应该好好陪着你才是,况且,你们不像我,生在太平的凡界,你们还有许多重要的事情要做,岂能在我这里虚度时光?”
莲霜笑道:“怎么能叫虚度时光呢?他陪着你,便是陪着我,你开心,我自然开心,你伤心,我也会哭泣……”
红柳沉默,原来,她的那些小心思,她都是知道的,而莲霜经历了些什么,她却无从得知。若不是今天,她和她有机会面对面的站在这里,她都不知道她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其实,对于十万年前的往事,他和她的故事,她打从见到她的那一刻起,便生出了好奇。她知道,她有能力让自己亲眼目睹那些过去,但她却不想看到那些并不熟悉画面,因为,在那些画面里,她能看到的只有她和他,而不是她和他。
到现在为止,她心里自然明白,她和她之间,无需分的这般清楚,但她也只是心里这般作想,实际上却无法做到不分彼此。
也许是凡界生活的日子久了,让她沾了许多的俗气的缘故吧。
“你藏着这么多年,为何那圣皇就没有找到你呢?”她好奇。
说到这个问题,莲霜就得意起来,眉眼间满是回忆带来的温馨,道:“这一处洞天可是我一个人发现的,后来,船儿哥哥为我搬来了一座山,还建了许多亭台楼阁,就变成了如今的模样。不过,最重要的还是这座阁楼。”
红柳心里好奇,不过就是一座阁楼而已,难不成就因为她和叶轻船在这里生活过,所以这阁楼才变得如此重要?
她这年头一生出来,莲霜就看着她笑了起来,道:“不是你想得那样,这个楼里有一个天然的隐匿阵法,用来藏身那是最好不过,若不是我族生来体质特殊,也是发现不了的。”
原来如此。
红柳道:“不如你为我讲一讲当年的往事吧?”
莲霜笑道:“既要自由,听那些旧事做什么?免得挂怀,不如留得一身轻。”
红柳一想,觉得也是这个道理,知道哪些又有什么用?徒生羡慕之情罢了,或者还会生出一些嫉妒。
如此想来,倒也释然了。
莲霜却蹙起秀眉,道:“有一点我想不通,当年被封印的人是我,为何如今这封印却落在了你的身上?”
红柳道:“这个问题,你该去问叶老板,他或许可以给你答案。”
莲霜眉头舒展开来,道:“也是,那珠子本来就是他给我的。”
红柳此时自也知晓,所谓的珠子,便是当年在夜来沙漠,叶轻船送给莲霜的藏身之物,是他祖上一代封印大师创造出来的无解封印,名叫封者。
莲霜眉目间流露出的,对叶轻船自然而然的依恋,以及“船儿哥哥”的特别称呼,红柳竟未生出任何羡慕或者嫉妒的情绪,仿佛这一切本该如此一般。
红柳道:“那么,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莲霜不假思索的道:“当然是赶紧恢复实力啊,若是战争提前爆发,我怎么可以让船儿哥哥一个人上战场呢?我要和他并肩作战,生在一起,死自然也要死在一起。”
莲霜说的理所当然,而这样的话,叶轻船还刚刚与她说过,他说的也是那般理所当然。
这是他与她之间的情话。
与她无关。
因为,她从未像他们那样理直气壮的活着,她所追求的自由,和平,美好,都不过是杀鸡取卵罢了,说白了,她就是自私,想躲起来当鸵鸟。
但她只是一个凡人,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她没有强大的力量,也生不出忧天下的心思,她想要安安稳稳的生活,不需要惊涛骇浪,不需要风起云涌,每天能看到太阳升起,春风渐起,花开半夏,秋叶飘黄,冬雪茫茫,这有什么不对吗?
这没有什么不对,莲霜理解她,包容她,支持她,心里未曾生出一丝耻笑。但她却愈发觉得自己好生自私。
自私?
是啊,她必须自私,她若毫不犹豫的随她而去,她的父母该有多伤心?
她尘缘未了,因果犹在,她的心里有许多牵挂,有许多放不下,哪怕她心疼着她,明白她的不易,哪怕她也像她一样爱着他,但她却不能成全她。
鱼和熊掌永远都不能兼得。
莲霜明白她的纠结,她笑了起来,安慰道:“能为双亲尽孝,承欢膝下,这是天大的福缘,他们给了你一个完整的家,给了你温暖,我又何尝感受不到?你爱他们,我也爱他们,你有多爱,我就有多爱。”
莲霜拉起红柳的双手,道:“但我却无法回报他们二老,这个重任,就只好拜托你了。”
原来莲霜知道她的想法,原来她明白她的感受,她就这样毫无道理的,与她同仇敌忾,站在她这一边。
而她,却不能毫无顾忌的为她着想。
她的心里生出许多感动,一行清泪就滑落下来。
莲霜微笑,但一行眼泪却不经意落了下来,她摸了一把泪水,埋怨道:“你看你,竟让人出丑……”
红柳扑哧一笑,莲霜也笑了起来,如冬日之暖阳。
叶轻船站在床前静静的等着,躺在床上的莲霜,眼角突然落下一行清泪,他略感诧异,抬手拂开纱帐,轻轻为她拭去眼泪,心里不由有些心疼。
她和她到底说了些什么?难道是久别重逢的喜悦吗?还是其他?
又过了许久,叶轻船的身边终于多了一道身影,他微微松了口气,她回来了。
红柳睁开眼睛,静静的看着床上躺着的人儿,她的睡颜是那样恬静,她的六个魂魄皆已归位,如今就差自己,若她依了她,她就可以睁开眼睛,看见她心爱的人……
她看着叶轻船,微微一笑,道:“送我走吧。”
走出了小居然楼,叶轻船陪红柳来到居然山顶,摘星石旁,彼此都没有说话。
许久,叶轻船问道:“你们聊的可还愉快?”
红柳点头,不语。
叶轻船还想问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思来想去,他觉得到时候问莲霜更方便些。
彼此沉默着,气氛不免尴尬。
红柳低头道:“不如先送我回去吧,再不回去,天都要亮了……”
叶轻船才蓦然想起,红柳还在梦里呢。
直到此刻,叶轻船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到一些细微的不同。
就在昨夜,他和眼前人还在路灯下说着情话;就在刚才,他还将生死之诺许给她,他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然而,此时此刻,她仿佛并不开心。
他从未想过,他和她之间,竟然突兀之间多了一些距离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