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殿内西乾绝慵懒的嗓音透过门窗传了出来。
侍卫连忙伸手为萧贺推开了门。
萧贺:“……”其实就不是很想进。
但只是想想,还是正事要紧。萧贺迅速进门,站在了门内的角落,低头冲西乾绝道:“殿下,出事了。”
“嗯。”西乾绝披散开自己的头发,倚在浴桶上眯起了眸子。萧贺此时是不敢抬头,他要是抬头见了,也肯定得暗骂一句“妖精”。
萧贺垂着眸子道:“苗裕的妹妹被秦王截了。”
“死人而已。”
萧贺迅速摇头答道:“属下派人去盯,回来的人说秦王手下的能人当场给那三具尸体灌药,人好像活过来了。”萧贺说完这话,自己都想打自己的嘴巴子。
瞧瞧啊,这谁信啊!断魂散啊!人都断气了!还能活过来?他西乾清是什么大罗神仙吗?
西乾绝听后竟然挺平静的,伸手捞了把水拍在脸上,风轻云淡道:“那如何,再杀一次就是了。”
这话着实不像是西乾绝能说出来的,这么正常的对话也不该发生在西乾绝的身上,萧贺只能暂且猜测他暂时心情不错,他低声道:“可那苗裕……”
西乾绝缓慢开口打断他:“苗裕慢慢抓,急什么呢。那女的不是说了吗,和她兄长关系一般,没见过几面。主要的事情是,给孤把那个女人杀了,活一次就给孤杀一次。”
想起那个女子扑入萧贺怀中的场景,西乾绝瞬间戾气横生,浴桶中滚热的水都盖不住他骨子里泛出的冷意。
“不。”萧贺突然出声反驳了西乾绝,这语气直接让西乾绝愣了愣,他刚准备发怒,萧贺就继续道:“属下有一个更好的安排。”
西乾绝脸色阴沉地“呵”了一声,已经开始在脑子里给萧贺安排“死法”了。
萧贺从进屋起就没抬过头,当然也就看不到西乾绝此时阴的吓人的脸,他自顾自地说道:“我们还有个盟友,殿下不如借刀杀人。”
西乾绝一句话没答,就准备继续听他说,说的不满意直接……直接怎么样呢?他暂时还没想好。
萧贺笑了起来,直接说出了他的计划:“想个办法,让永安公主去杀。属下会让人一直盯着那个女子,查出她被秦王放在哪,然后假意派人去灭口。这样不管那个女子是死还是活,秦王必定会认为此女知道殿下的秘密,再寻个理由让公主去杀,那她就彻底上了殿下的船,绝无翻身之法。此后不管秦王能否查到苗裕背后的事,都坐实了公主与殿下结盟,欲杀人灭口。二皇子之死,她更躲不了。”
“唔……”西乾绝也笑了,他的身子往水下滑了滑,轻叹道:“这么说来,孤应该常与永安走动走动,再送她个‘大礼’才是,孤可是很喜欢这个小皇妹的。”
萧贺点头道:“公主与秦王越有隔阂,计划才越容易进行。还有……殿下说的是什么‘大礼’?”
温热的水蒸腾着,给西乾绝的脸上染上了绯色,原本过于苍白的唇色此时也变得红润了起来,衬得他越发妖冶了:“孤帮小月儿得到西乾清如何?她不是想要他吗,孤就送这个。这可还称得上‘大礼’?”
萧贺被他这话震得抬起头来,震惊地看向西乾绝,嘴唇蠕动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西乾绝看他终于抬头看自己了,忽地轻轻一笑伸出了手,冲着萧贺勾了勾食指示意他靠近。
萧贺望着那双摄人心魂的眸子,它幽深得能勾出人潜藏在内心深处的欲望。不怪他一直不敢抬头看他,只一眼,就瞬间冲散了萧贺所有的理智。他的四肢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紧紧缚住了,牵引着、勾缠着将人向着西乾绝那里拖去。
西乾绝挑了挑他那似笑非笑的薄唇,饶有兴趣地看着如同提线木偶一样跌跌撞撞冲自己走来的萧贺。在看见萧贺单膝跪在一旁,伸出双手试图触碰自己的指尖时,他突然出了声:“啧。”
萧贺沉醉的神智被这声轻“啧”声唤回,可眸子却还紧盯着那截西乾绝伸出的手臂。几秒后,他努力地吸着似乎是变得稀薄的空气,垂下了眸子。
西乾绝的手腕微动,捏起了萧贺的下巴,逼他与自己对视:“做什么呢?孤让你加水。”
萧贺错开眸子,点点头:“好。”
西乾绝挑挑眉松开了手,却没指出他此时挑哪哪有毛病的不敬之举。
西乾清跪坐在灵堂前,垂眸对着棺材中再也没法给他回应的人低声呢喃着:“原来是因为我,但……我又何须你多管闲事……”
“不主动伤她,不因为任何人害她……呵,你可真是思虑周全。”
灵堂的帷幕被夜风吹得不住飘荡,西乾清的声音也被吹得有些散:“若她主动入局,那便与我无关了西乾承。我会尽力守着对你的承诺,但我不保证我能做到。你要来拦我吗?你一个死人又能如何?等未来阴曹地府相见,我再和你请罪。”
西乾清站起身来,走到还未完全盖棺的棺材前,冷冷地盯着看不出什么模样的西乾承,冷笑道:“呵呵……西乾承,到时你敢见我吗?装了一辈子的好人,累吗?”
明明棺中的没有任何反应,却不知怎么的直接激怒了西乾清。他的手握住了棺材的一角,厚重的棺材木板竟被他捏得微微变形,五指的指印就这么印了上去。
然,在西乾清下一瞬就准备掀开盖板将人从其中扯出来时,白尘的惊呼声响起了。
“主子!”
西乾清压下心底泛出的暴虐,将盖板扶正后退了一步,转身看向白尘:“何事?”
白尘的目光瞬间定在了那棺材板边的五指印上,他皱眉看向西乾清:“你在做什么?”
西乾清没回答他,只又重复了一遍:“何事寻我?”
白尘敛了敛眸子,转而跪在了刚刚西乾清所在的蒲团上。他看完了西乾清留在那的信,脑子还有些不太灵光,好歹是恢复了理智:“我看完了那封信……是二爷写的。所以,二爷是被西乾月灭口了吗?”
实话说,西乾清也猜不到,但这秘密确实让人心惊:“为了这种事,或许也不是没有可能。”
“西乾月,她觊觎主子,就该死。”白尘咬了咬牙,右手握拳狠狠地捶向地面。
西乾清将目光定格在他身上片刻,又抬眸看向灵堂门口处,轻声道:“武乔年回来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地,武乔年迅速迈入堂内,对着西乾清行礼道:“主子,带回来三个女子,都是醉春楼里的人。”
白尘一下午没出现,此时也不懂他这是干什么去了,站起身来开口问道:“去醉春楼带人做什么?那不是太子的地盘吗?”
武乔年看了眼西乾清,见他没什么反应,就知道西乾清应该是没与白尘说这事,于是低声解释道:“太子那边突然带人出宫去了醉春楼,属下带了几个人去探情况,发现东宫的暗卫将三个女子的尸体抛在了乱葬岗。这三个女子都被灌了断魂散,所幸属下临走前遇到了柯鸣,他非要让旁边的毒圣大弟子跟着,那三个女子现在都能喘气了。”
白尘却皱了皱眉,不解道:“费这么大劲做什么?西乾绝去他的醉春楼杀几个人不是稀松平常的一件事吗?”
武乔年尴尬地挠了挠头,心虚地扫了眼西乾清,答道:“嗯……其实我也这么想。但是看东宫马车那个落荒而逃的架势吧,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就给人都带回来了……”
白尘:“……有没有可能是被主子捅怕了?”
“啊……这样……”武乔年看向西乾清问:“主子,那……?”
西乾清思忖一阵,开口道:“既然救下了就看住了,以防西乾绝再派人来,醒了以后看看能不能问出什么有用的。”
白尘愣了下:“武乔年都说太子带人落荒而逃了,还能为了杀三个女人跑来宜梅宫?”
西乾清摇了摇头,负手向外走:“或许恰好是很重要的呢?也或许只是为了他的私欲?西乾绝的思维向来与常人不同,更何况……”
西乾清唇角勾了勾,却没什么笑意:“我还捅了他几剑。他要是就此偃旗息鼓,那还能是疯子吗?”
白尘,武乔年:“…………”非要招惹疯子的你也不正常吧!
“白尘,给西乾承盖棺,明日下葬。”西乾清停在门口,偏头安排道。
“什么?!”白尘和武乔年异口同声地开口。
白尘深吸一口气,尽力放缓语气对西乾清道:“主子,这不合礼制!”武乔年闻言疯狂点头以示赞同。
不是西乾清不想按照礼制停棺七日,只是……再这么下去,他真的会控制不住自己。控制不住想要将人拖出来,像对待儿时的那匹马一样,一寸寸地将人拆解开,以此来证明此人不是西乾承。
但这一切,西乾清没有必要跟任何人讲,他冷漠地扫过白尘二人,斩钉截铁地下了命令:“他能想死就死,本王自然就能想葬就葬,死人还能做得了主吗?明日,下葬。”
冷白色的烛火在灵堂中闪烁着,自西乾清离开后,白尘和武乔年跪在灵堂中整整一夜。盖棺下葬这件事太大,更何况从西乾承的尸体发现到现在,也才只过了四天,以至于整个宜梅宫都连夜动了起来。
翌日清晨。
天蒙蒙泛白,却距离太阳初升有些时候。
武乔年的嗓音有些哑,他低声道:“盖棺吧。”
白尘没动,他听到了武乔年的话,甚至在昨晚西乾清下了命令后也安排好了一切。但此时,他不想动。
武乔年冲着棺材的方向磕了个头,转而对白尘道:“你不做,那便让我去。”
“为什么。”白尘垂着头低声问道,言语中的死寂扑面而来,能生生剐掉武乔年的一层皮。
武乔年支着身子站起来,因为跪得太久双腿僵直,一个趔趄差点又跪下。他扶着白尘的肩膀站稳,对他道:“因为死了的人已经死了,但活着的人还有事要做。”
言罢,兀自上前推动棺盖,接着挥手召人来砸上棺钉。
武乔年深吸一口气,对一旁的下人道:“去请王爷。”
“本王在。”西乾清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武乔年身后,突然发声,目光沉沉地盯着武乔年的动作。
武乔年转身对他行礼,道:“主子,何时入葬?”
本来应按照该有的礼制走,也就没有必要这么问。但西乾清突然百无禁忌地让盖了棺,自然也不会按照下葬的礼俗走。
西乾清抬头望了望外面的天色,昏暗中带着一丝光亮,他道:“就现在。”
武乔年当即指挥人抬上棺材,整个宜梅宫的人全体向皇陵出发。在即将踏出宫门时,一行人被截住了。
是应该正在禁闭中的西乾月,她带着人站在宫门的正中,拦住了打头的武乔年。
武乔年在看到她的瞬间,想起的是那封他与西乾清在红角井发现的信。虽说他回来后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西乾清也像这件事从未发生过,但他知道,这封信一定与他们二爷的死有关。主辱臣死,西乾月对他家主子的大不敬,也不该留她的命。
然后他就看到了站在西乾月身后的杨秀,武乔年的手已经覆上了腰侧的佩剑。
西乾清不知从队伍的哪个角落走了出来,行至西乾月面前,只说了一个字:“滚。”
西乾月充耳不闻,她穿的极少,是一身素白,在凌冽的寒风中看起来摇摇欲坠:“二哥下葬,为什么不告诉我。”
“本王再说最后一遍,滚。”
西乾月半点不让,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开口道:“我要送棺。”
“铮”!
宝剑出鞘,直指西乾月,西乾清冷道:“你也配。”
“我,要,送,二,哥。”西乾月面无表情地向前一步,纤细的脖颈紧贴着西乾清出鞘的剑尖,与西乾清对峙着:“要么,就杀了我。”
冰冻般的寂静从他们二人这里荡开。
西乾清此时的脑中只有一个想法,要不就直接杀了她吧。
“好。”西乾清应了。
在这凝滞的气氛中,西乾月瞳孔微缩,却没等到脖间的血液溅出,只是……西乾清手中的剑不见了。
西乾月僵硬地偏头,顺着刚刚瞬间在眼前闪过的冷光,找到了那把剑。
它,直直插在了身后杨秀的脖子上。
西乾清投射的力度之大,使的整个剑身没入直至被末端的剑柄卡住,这才没有整只剑从杨秀的脖子上穿透而过。
“送棺?本王准了。你背上她,用她给西乾承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