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物证,卫通判已经派人提前运到他那里去了。
眼看着是时候了,他便指了几个官差,让他们从他府中把物证搬过来。
“小人吴图强,叩见各位大人们。”
褚长史带来的人证,赫然就是赵怀川让叶流云提前安排好的吴图强。
“吴图强,本官问你,你是如何得知山贼和谁有过勾结的?”
按察使的话一句就问到了点子上,判定人证的消息来源是否准确。
吴图强连忙回答道,“回大人的话,小人以前就住在金鹰山上,和那群山贼距离挺近的,所以小人能看到他们都和谁有过来往。”
他到底没敢说自己以前就是山贼,一来他现在已经不干山贼的行当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二来他怕这个按察使大人还要追究他以前的过错,那样他搞不好当了人证,最后还把自己给弄到牢里面去了。
对褚长史他是半真半假的说话,到了这里他更是了。
毕竟他总归想要越混越好,不想越混越差的。
“那你既是知道有百姓与他们勾结,为何不提早报官?”
吴图强咽了咽口水,害怕道。
“大人,小人是想报官来着,可是小人怕自己被他们报复,所以才迟迟不敢动。”
“直到小人遇见了褚大人,跟在他的身边,小人这才有了底气。”
“后来褚大人说他查抄到了山贼和百姓勾结的物证,小人便壮着胆子前来做人证了。”
站立在一旁的卫通判却是冷笑,什么叫褚大人说他查抄到了物证,那分明就是自己查抄到的!
褚长史唯一做到的,便是主动进了这个圈套而已。
至于其他的那些,不都是他们给他搞来的么?
可笑的是这人证和物证都是老先生给他准备的,他还要拿着这些证据来状告老先生?
今日的审案,他姑且就当个闹剧看看了。
估计现在的这一出,应该是要比在冯郡守府上看到的还要精彩。
哦~,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按察使点了点头,这个理由倒说得过去。
不过转念一想,他又琢磨出不对了。
吴图强说,他跟在褚长史的身边,那不就是身边人的意思么?
他望向褚长史,“褚长史,原来这个人证是你府上的人啊?”
“啊……这……”
被按察使这么一问,褚长史不由得哽住了。
他怎么忘了,庆国律法,与当事人关系亲近之人是不能用来做人证的。
想到此处,他连忙解释。
“陈大人,这人证是刚来下官府上不久,与下官算不上亲近。”
“下官只是看他无处可去,便收留了他。”
按察使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人证是你府上的没错,你又对他有收容之恩。”
“褚长史啊,不是本官有意为难你,只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你这人证确实用不了啊。”
褚长史心里又是一哽,用不了了……
他望向吴图强,心中泪流满面。
他怎么就没有想到和他对个口供再来呢?
本来还以为这是个伶俐人,结果那老头还没有被带上来,自己的人证就给折了。
“是,下官明白。”
他勉强一笑,算是接受了这个事实。
只是他接受了,外面的百姓还没有接受。
“不是,褚长史喊来的人证就这么一下没有了?”
“闹着玩呢?他就不能找个真正的人证过来么?”
“这光凭物证,还能把人定罪吗?”
“我看悬,一开始就不顺利,看看后面怎么样吧。”
“……”
百姓们的质疑声就像是一座座大山,压得褚长史抬不起头来。
这下子他的脸可丢大了,还是被这么多人围观着丢脸。
褚长史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好在关键时刻有陈大人解围。
只听见他再次拍响了惊堂木,暂时震慑住了百姓的议论。
“再看看物证吧,估摸着时间,官差们也该把箱子抬过来了。”
一想到自己还有物证,褚长史连忙伸长了脖子等着看。
话说这物证他一直是从卫通判嘴里听听的,还没有亲眼见过,所以他也不知道有多少。
这也是卫通判特意在他面前留的一手,不过没关系,他很快就能知道了。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官差们陆陆续续抬着几十个大箱子进来了,将府衙摆的满满当当。
“嚯!这么多啊!”
“这些都是山贼们从各处搜刮来的赃款?他们真该死啊!”
“没错,处死他们!处死他们!”
“……”
一看到箱子的数量,百姓们就忍不住沸腾了。
他们可以想象,里面到底有多少钱财,要用这么多箱子来装。
褚长史的视线也不由自主地被箱子给吸引了,而且他总觉得,他看着这些箱子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与此同时,有一个可怕的想法蹿进了他的脑海。
这些难道都是……
不!不会的!
他连忙甩甩头,将多余的想法赶了出去。
“把箱子打开!”
按察使发话了,官差们依次把搬进来的证物尽数拉开。
失去了阴影的遮挡,堆积在暗处的财宝终于得以重见天日。
金银的流光在箱子里闪耀,将府衙更是映衬得亮堂堂的一片。
褚长史在见到箱子里物件的那一瞬间,浑身的肌理都渗出了紧张的汗液。
他双脚无力,就这样如同烂泥一般瘫软在地上,还在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感觉自己好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完全动弹不得,就快要不能够呼吸了。
“褚长史,你这是怎么了?”
按察使疑惑问道,只是开个箱子而已,怎么这个人就吓成了这个样子?
那不是他查抄的物证么?
他都这么害怕了,那他还怎么去查抄的?
按察使是不知道,褚长史为了强揽功劳,这才说是自己亲自去查抄的物证。
由于物证都是在卫通判府上,他又说是为了避嫌,所以把全部的物证都放在卫通判家中,由卫通判代为运送。
结果他是在按察使面前赢得了好名声,眼下却几乎要露馅了。
卫通判也是看着褚长史的,想要听听看他要如何作答。
褚长史惊魂未定,几乎要被搅成浆糊一样的大脑都停止了运转,哪里还能想到怎么作答?
此时此刻,他可以保证自己不因为过度慌乱而晕过去,那就已经很好了。
“褚长史,本官在问你话!”
按察使惊堂木拍下,话语中已经带着几分不耐烦了。
这是褚长史查抄的物证,本来应该由他主动说明缘由。
这下倒好,一见到实物,他就像是成了一个锯了嘴的葫芦,还要等着自己来问。
按察使表示,他自从审理案件以来,还没有遇到过犹如今天这样的荒唐事!
“陈……陈大人……”
褚长史此时手软脚也软,想要在按察使面前跪得端正一点,都没有这个本事可以做到了。
他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便是努力为自己开脱。
“下……下官……下官方才是被那群山贼,掳劫的钱财数额给吓到了。”
“同时,下官也在为受害的百姓感到痛心和惊慌。”
“庆国有如此贼人,怎能不令人胆寒害怕?”
卫通判微微一笑,不咸不淡地说道。
“哦?原来褚长史还是先百姓之忧而忧啊。”
他搜刮民脂民膏的时候,就没有想过百姓会受苦受难。
现在要搪塞陈大人的质问,他倒是想起来了。
真是好一块挡箭牌!
这个理由一说出来,竟是又给他脸上贴金了。
杀千刀的卫通判!
褚长史怒瞪着他,因着这股子恨意,自己原先没有力气的手脚都渐渐恢复了一些知觉。
要不是因为他,自己哪里能落得到这般田地?
卫通判可真是好啊,偷偷运走了他的钱财,却又谎称是老头和山贼勾结的物证。
自己竟然是一直被他蒙在鼓里,直到对簿公堂了才知晓一切的真相!
难怪……
难怪他怎么都不愿意给自己看物证,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呢!
“本官自然是比不上卫通判参与其中,难怪如此铁石心肠!”
事已至此,他反正绝对不能承认这些物证是他的。
哪怕是割肉,也总比没了性命要好得多。
卫通判扬起唇角,故作惊讶道。
“褚长史怕是说反了吧?这些物证,难道不是你的贪污所得吗?”
“你……你你你休要胡说!”
褚长史差点从地上跳了起来,一颗心也快要蹦出了嗓子眼。
“好你个卫通判,自己与山贼勾结还死不承认也就算了,如今竟然还反咬本官一口?”
“什么贪污所得?本官压根就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对,他不承认,他只要不承认就没事了。
这些赃物又不是从他的府里被搜出来的,他怕什么?
他不该害怕,也不能害怕,他还要赢回这一局呢!
就在这个时候,副使回来了,他的身后还跟着赵怀川。
“启禀陈大人,下官去了营州大牢,那里面一切正常,并没有褚长史说的那些东西。”
“没有?怎么可能没有呢?!”
褚长史激动地大吼出声,那些全部都是他的亲眼所见,又不是他幻想出来的东西。
这个副使完全就是睁着眼说瞎话,偏偏他还拿他没办法。
主要是这个老头都过来了,就算牢房里原来有什么东西,现在也肯定被处理掉了。
他哪里知道,在他离开大牢以后,赵怀川就把不属于这间牢房的东西全部塞进了功德宝袋。
所以副使前去查看的时候,自然是什么都没有了。
褚长史这样的失态,一下就引来按察使不悦地警告。
“褚长史,注意你的仪态!”
褚长史没有再吼叫了,却是不停地在低声喃喃。
“不可能的,这不可能。”
“肯定是你们把东西给藏起来了,一定是的!”
按察使却不管他在说些什么,直接下了论断。
“既然副使没有在大牢里找到那些东西,褚长史,你方才所言自然就无法将卫通判定罪论处。”
褚长史接连失利,百姓们又开始议论了。
“啊?听他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居然是假话啊?”
“我就说嘛,犯人坐牢怎么可能这么舒坦?那不是谁都想要去坐牢了?”
“那他用这种说法污蔑卫通判,怕不是个傻子?”
“……”
傻子?污蔑?
愤怒和难堪两种情绪在褚长史脸上互相交织着,将他的嘴都给封上了。
他深深地低下了头,说不出一句话。
他还能说什么呢?质疑副使吗?
质疑副使,那就是在质疑将副使派去的按察使陈大人。
他接下来还有仗要打,可不能就这样把陈大人给得罪了,他还指望着陈大人能为他做主呢。
想到这里,他只能硬挤出一丝笑容,僵硬着皮肉对卫通判说道。
“原来是本官误会了,卫通判,希望你不要见怪才好。”
卫通判温和一笑,朗声道。
“下官自然不敢责怪褚长史,不过下官更应该感谢陈大人和副使大人,感谢你们还下官清白。”
“不过关于褚长史贪污一事,下官仍旧坚持原来的说法。”
被副使的突然出现搅了一搅,众人原本的注意力都要被转移了。
经过卫通判这么一说,物证的话题才再一次被拉了回来。
“一派胡言!”
褚长史猛然抬起头,似乎身上的力气也都刹那间回来了。
此刻他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他绝对不能坐实贪污这个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