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镜中人

即便不加后期特效和剪辑,这也是一场极其精彩的打戏。

萧凤阙纵身一跃,将鼓槌向玄衣老人面门掷去。木质的鼓槌在空气中敲出“呼”的一声,玄衣老人两指一抹,便将鼓槌挥到了一边——木质鼓槌竟然直直射出,扎到厅中大柱上,没入两寸!

好深的内力!

电光石火之间,谢岸已闪身到玄衣老者身后,足尖一点,对着对方后脑当空一剑劈下。萧凤阙只觉眼前倏忽一闪,那老者竟在千钧一发之际,脚下一滑,回身一指,用两根手指,夹住了谢岸的剑锋!

谢岸白皙如玉的脸转瞬间寸寸涨红,额上已经鼓出了青筋。无论怎样试图转动剑锋,也丝毫动弹不得。

萧凤阙将手中铜锣对准老者后心甩了过去。老者不得不闪身挥击铜锣,谢岸的剑有了喘息之机,一抽一刺,挑向了老者颈部。

萧凤阙反手抄起响器班子乐师手中两片铜钹,如虎扑食,手中两面铜钹一左一右,照准玄衣老者的两耳,猛力一对,奋力一碰!

“嘡——!”

铜钹是两片极厚的圆铜盘,中心鼓起成半球形,两片相击作声。两片铜钹将玄衣老者的头夹在中间,萧凤阙以内力灌注击中钹面,登时响了个震天彻地。

铮铮的钹响荡入玄衣老者的耳中,恰似有一队丧乐班子在其耳道中吹拉弹唱一般。老者霎时聋了一半,怒不可遏。顿时顾不上谢岸,回身专心对付起萧凤阙来。

萧凤阙将铜钹向老者天灵盖上一拍,闪身便退。回身拎起一把椅子横扫而出。檀木椅刹那间化为齑粉——扑簌簌齑粉之间,谢岸又一剑刺向老者后心!

萧凤阙且战且闪,一手扯过婚礼吉钟,一口敦实的青铜小钟冲着玄衣老者脸上砸了过去。不意这老头子身姿十分敏捷,俯身一闪,竟躲了过去。

吉钟直直砸向谢岸胸口——嘭!一个青铜铸就的“囍”字正拓在大红婚服当胸!

“噗!”谢岸口中溢出一行血丝,手中的剑也滑了半寸。

萧凤阙怒道:“谢岸,你的招子莫不是一对瞎灯!”

玄衣老者阴笑道:“大喜的日子,怎就谋杀了亲夫?”

“夫”字还未落地,萧凤阙单掌一拍,一声巨响,在桌上震飞一对象牙银筷,两支筷子嗖嗖如箭矢,射向老者两颗门牙。

“!!”老者一手拂落筷子,回身一掌拍向偷袭的谢岸。

饰演玄衣老者的艺人,正是武指何源本人。毕竟《萧凤阙》剧组中,比李懿和商叶初打得还好的,就只有这位经验丰富的武术指导了。

这是一场三人打戏。商叶初有意和李懿争胜,频频抢镜,将李懿的打戏挤兑得七七八八。

几个月的拍摄时光,已经让商叶初学会了何源口中那种“可看性极强”的打戏。虽不实用,但实在赏心悦目。相比之下,只会用刚猛利落传统招式的李懿,渐渐在观赏性上落了下风。

这是《萧凤阙》中的最后一场打戏,三人都用了十足的精力,竭尽所能地打着。

在场外看去,谢岸招式凌厉,剑意如龙;玄衣老者功力浑厚,身如惊鸿,打起来拳拳到肉,招招惊心动魄。而萧凤阙身法轻捷,招式诡谲,极其擅长利用场中的各式道具,更是一身十分俊俏的功夫。

刺,撩,劈,点,抹,挑,削,斩,砸……场上打得眼花缭乱。萧凤阙愈战愈勇,谢岸也与她配合得越来越默契。拳怕少壮,老者毕竟年事已高。原本自负武功的高手,竟然渐渐露了颓势。

谢岸震声道:“地五,左侧!”

玄衣老者下意识向右一闪。谁承想这一句只是虚晃一招!

萧凤阙扯过牵红的红绸,凌空一甩,卷住喜厅正中那块匾额,奋力一扯,借力一荡。一块大匾竟然破空飞出,直直砸向了谢岸和玄衣老者的方向!

萧凤阙喝道:“地三!”

谢岸会意,挥出一剑,借力一滚,闪到厅外。

那块匾额直直砸向玄衣老者。老者避无可避,暴喝一声,一掌拍向匾额!

“嘭!”

老人掌风刚劲,一块大匾登时四分五裂。下一瞬,一阵惨叫袭来!

“啊啊啊啊啊啊!”

只见那块爆开的大匾额中,竟如下雪一般,扑簌簌落下了许多白色的粉末!

这块匾竟然并不是实木的,而是一块被不知名粉末填实的夹心匾!

那粉末不知是何成分,须臾之间,玄衣老者的一双眼睛便彻底毁了。只能呼嚎惨叫着挥出些凌乱无章的招式。

萧凤阙用红盖头捂住口鼻,抬手遮住眼睛,朗声笑道:“前辈,晚辈在此恭候多时了!”

“cut!”

这场戏打得很爽利。如商叶初所愿,确实一遍就过了。

武侠终究离不开“武”,易天照赞不绝口暂且不提,何源也十分满意。打戏是武指的脸面,他的金字招牌不但没砸,还被商叶初和李懿又镀上了一层金。

副导演忍不住和何源嚼舌道:“终于不用慢动作和鼓风机了!你是不知道,Pi站最近可喜欢嘲这个了……”

商叶初下了场,大汗淋漓,呼吸急促,浑身发热。咕咚咕咚喝了不少水仍未平复,只觉得躁得很。

这是她入行以来最投入的一场打戏,也是发挥得最好的一场。累是真的,爽也是真的。那种血脉疯狂鼓动的感觉,是在其他戏份中难以体会的。

带着这股仍未消退的燥热,商叶初回到化妆室,准备进行补妆。

化妆室里没有人,商叶初坐回椅子上,心中的激动仍未平复。只能暂且闭目养神。

“吱呀。”

门开了。门又关上了。

来者脚步很轻,没有声音。商叶初似有所觉,睁开了眼睛。

进门的人果然是李懿。他的脸和商叶初一样泛着红,只是呼吸平稳得多。

商叶初从镜子中看向这位不速之客,不成想,竟在镜子里和对方对视上了。

两人视线对上的那一刹那,空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凝固了。

这间封闭的化妆间的空气一下子变得十分浓稠,似乎能插住一把筷子。

商叶初与镜子中的李懿对视着,李懿也与镜子中的商叶初对视着。

不知谁是真,谁是假。谁是现实,谁是虚幻。

良久,镜中的李懿竟然率先别开了眼睛。

李懿走到商叶初身畔,没有看她。那双眼睛垂着,显得有些寡情。

“快杀青了。”

商叶初:“……嗯。”

李懿缓缓道:“你……”

半凝固的空气中,声波竟然反物理学地迟滞了,李懿的后半句话迟迟没有落入商叶初的耳朵。

商叶初本想开口,问李懿想说什么。然而张了张嘴,又突然不知道该问什么好了。

李懿注视着商叶初的脸,目光下移……商叶初今天涂了口脂,婚礼上的新娘子,多是严妆。但商叶初在打架的时候太过投入,口脂被她自已吃掉了不少,嘴唇淡了一块。

商叶初额上的汗珠滚落,滑入大红的衣襟之中。那双傲慢的,总是视李懿为无物的眼睛,因为疲惫和热意,染上了一层雾气,再没有那样的尖利了。

商叶初和李懿刚刚十分投入地、酣畅淋漓地打了一场。

性和暴力都关联着人的原始欲望。而暴力有时也关联着——

李懿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这是荷尔蒙狡猾的错觉。只要离开这间化妆室,找个清凉的地方被风一吹,所有的错觉都会随风散尽。

商叶初别开眼睛,觉得室内的温度似乎过高了,而身上的戏服也太厚。对李懿的耐心正随着热度直线下降。

“你有什么事?”

商叶初的视线投向窗子,神游天外地想着等李懿一走,自已就跑到那边去把窗子打开,让风灌进来。

在这一瞬间,李懿忽然伸出手,指尖触摸上镜子。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触碰的那块地方,正好映照着商叶初的嘴唇。

镜面传来冰凉的触感。

“快杀青了。奶奶说她很喜欢你。如果你愿意的话,希望以后能多走动一下。”李懿收回手,平静道。

商叶初的视线移回来,不知为什么,竟然松了一口气。“我知道了。替我谢谢江老师。”

什么也没有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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