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场。
易天照正在给商叶初和李懿讲戏。
想让这对冤家对头有情人或爱人的氛围是很难的,好在江上弄潮生另辟蹊径,剧本设计得很巧。商叶初和李懿无需演得十分含情脉脉,只需要看起来像那么回事就行。
况且江湖儿女,谈情说爱时无需做小儿女之态。因此,前几场戏,商叶初和李懿的互动,也仅止于相视一笑、双手交覆和并肩同行而已。没有太多黏腻缠绵的东西,反而光风霁月,大方舒朗。
然而,该来的总会来。虽然商叶初和李懿都十分不情愿,但二人最讨厌的一场戏,还是一页一页掀了过来。
这场戏,正是萧凤阙和谢岸拜堂成亲那一场。也是易天照此刻指导的这一场。
这段情节是全片的高潮,千万疏漏不得。也是一场大群戏。场面哄哄嚷嚷,十分喧闹。
商叶初已经上好了妆,也换好了衣服。一身大红锦袍,凤冠霞帔。红盖头要一会儿拜堂时才需要盖上,此刻还未蒙上。
华视的化妆师十分有水准,妆面充分考虑了商叶初的五官特点。妆容浓淡相宜,皎若云霞,秾如桃李;锦袍裁剪适度,灿灿流光,是全片到现在最贵的一件服装。
新人的凤冠很沉。萧凤阙的打扮一向清爽利落,商叶初这么久以来,还是第一次戴这么重的装饰物。脖子酸疼先不提,总觉得这东西摇摇欲坠,有落下来的风险。
那边厢,李懿也早打扮完毕。长眉入鬓,眉眼锋利,头束金冠,身着红衣,手里还拎着新郎新娘要牵的红绸花。他这身行头没有商叶初的贵,只看料子,甚至稍稍有点廉价感。好在身材高挑,身上又有一股难得的贵气。便显得长身玉立,俊美无双。
虽然脸上嘴上没有表现出紧张,可身上的局促是掩不住的。李懿的表情十分不自在,罕见地没有摆出那副笑面虎模样,而是眉头紧锁。易天照看着李懿此刻的样子,忍不住调侃道:“倒真像个新郎官了。”
再一扭头看商叶初,只见商叶初一手扶着凤冠,一手揉着脖子,脸色也不太好看。这二人不像一对新人,倒像一对怨侣。
易天照哭笑不得地指导了一番走位和动作。从进门的步态和速度,到拜堂时的站位,十分详尽。
商叶初听得很认真,心想争取一遍就把这场戏过了。
商叶初上辈子倒是拍过婚礼的戏码,但那场戏是为了搞笑效果设计的。穿着洁白婚纱的商叶初站在圣坛上,手捧鲜花,满脸深情地等着新郎官前来。结果一阵花瓣雨的特效过去,几个帽子叔叔顶着一头一身的花瓣走上来——逮捕了商叶初。
原因无他,商叶初在那部电影里是一个反派女总裁,男主忍辱负重地留在她身边,是为了收集女总裁犯罪的证据。并在婚礼这天报了警,把女总裁当场抓获了。
那场戏是商叶初人生中的第一场“婚礼”。
演员拍戏是家常便饭,只要剧情需要,吻戏和床上戏也是说拍就拍的。但商叶初仍然稍微感到了晦气,重生之后的第一场戏中婚礼,居然是跟李懿的。
讲戏讲到日上三竿,这场戏终于开拍了。
厅堂内外张灯结彩,装点得富丽堂皇、花团锦簇。群演和配角们哄哄嚷嚷,齐聚一堂。三教九流都在其列。正厅上高悬着一幅大匾,上书“百年好合”四字。
吹鼓手在外吱吱呀呀地吹着——当然,其实根本没声音,这些都是要后期配乐的。管弦乐班奏响丝竹之声,响器班子敲锣打鼓。至少在画面上,是一幅喧腾热闹的景象。
萧凤阙蒙上了盖头,手里捏着一角红绸,谢岸捏着红绸的另一端。谓之牵红。
两人牵着红绸,亦步亦趋地走到厅门前。门槛颇高,谢岸低声道:“当心脚下。”
萧凤阙步伐微微一顿,从容地迈过了门槛。
萧谢二人并肩而行,站至厅堂正中。众宾客交口称赞:
“真是好一对璧人啊!”
“萧谢二族皆是武林望族。不想竟然有这一天……”
“自古英雄出少年……”
“听闻萧家那孩子的母亲,曾经也是江湖上一代威名赫赫的——”
“介之兄,慎言!”
“瞧我这记性……”
宾客的私语声和赞叹声持续了不短的时候。吉时已到,萧凤阙和谢岸并肩而立。赞礼公气沉丹田,朗声长喝:
“一拜天地!”
新娘子站在原地未动。谢岸轻轻拉了一下红绸,萧凤阙方缓缓转身。
二人刚一起转过身,谢岸正要弯身下拜,忽然,厅外传来一声鹰啸!
“且慢!”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玄衣身影凌空而落,一掌劈向了萧凤阙的天灵盖!
玄衣人脸蒙黑巾,一双鹰鸷般的眼睛露在外面,头上鬓发已经花白。听其声音,似乎是一位老者。
说时迟那时快,萧凤阙一把扯开头上红纱,双手揭下头上凤冠,奋力一挥,向玄衣老者丢去!
凤冠华丽的珠翠在空气中闪过数道璀璨夺目的光流,携着强劲的罡风,向着玄衣老者面部呼啸而去!
玄衣老者冷笑一声,一掌推去,只见那镶金点翠、嵌满珠玉的凤冠,竟然在空中裂为数瓣,扑簌簌落了满地,像一场格外华丽的大雪。
此等崩石裂金之力,让萧凤阙和谢岸大吃一惊。二人对视一眼,均知单打独斗怕是不能敌,正想呼唤群雄齐上擒住此人,忽然惊觉厅堂之中,不知何时,已经静了下来。
二人侧目一看,只见来参加婚礼的江湖群雄,个个脸色嫣红,双目紧闭,如同抽了骨一般七零八落倒在了地上!
“你下了毒?”萧凤阙双目一冷,与谢岸背对着背,提防地看着玄衣老者,
玄衣人桀桀怪笑道:“你可知‘风流散’?”
“群英荟萃,风流云散。”谢岸低声道,“‘风流散’会让人全身酥软,昏迷三日方醒。醒来后,昏迷前的记忆会变得十分模糊。如经一场大梦。”
萧凤阙侧目皱眉:“为何我和你没事?”
玄衣人大笑道:“当然是因为,他们都不必死,而你们要死!”
“死也要做个明白鬼,”萧凤阙朗声道,“我们与前辈何怨何仇?”
萧凤阙一壁说着话,一壁在背后悄悄给谢岸打着手势。
【我攻前,你攻后。】
谢岸会意。二人目光虽未交错,但彼此还算默契。还不待玄衣人张口说出答案,谢岸忽然猱身抢上,一掌劈向了玄衣人侧肩!
萧凤阙身形一动,翻到场中一位江湖大侠面前,一把抽出对方佩剑,隔空抛向谢岸。
“地三!”萧凤阙暴喝一声!
玄衣人顺势躲开谢岸这一掌,趁着这个空档,谢岸飞身上前接住佩剑,冷声道:“谢了!”
萧凤阙目光左右逡巡,见场内再无第二把剑,不由冷汗直流。
参加婚宴,宾客们自然不会带着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来现眼。场上唯一一把剑,还是因为那位剑主人以剑为妻,终身与其佩剑寸步不离,才带进厅中的。
玄衣人武功高妙,拿着武器与他对峙,或可撑住一时半刻。赤手空拳上去,只有死路一条!
谢岸还在与玄衣人缠斗,剑舞银蛇,银光湛湛如白练一般。不过十几招就露出了颓势,只是勉强硬撑罢了。
萧凤阙一咬牙,干脆从响器班子堆里,踢起一面锣和一面木槌,飞身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