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当是新年礼物吧。” “我没礼物给你。”她的半张脸埋在红色的大围巾里。 我突然想到:“不如你让我见一见小周?” “你刚刚说过不般配。” “身边有人照顾你,总比没有好。” “他没见过世面,我怕你笑话他。”
我反而替小周觉得不平:“人家好好的男孩,家境好、工作好、长得也不错,身边肯定也有不少痴情的姑娘,到你这儿又成没见过世面了?” 陈白露叫小周来我家,他冻得满脸通红,拖着大行李箱,刚刚从小汤山赶过来。 我感激他锲而不捨地给陈白露送水果、听她倾诉、陪伴她,我用招待贵客的规格招待他。但我的冰箱里只有冰激凌,给他吃我们吃剩的牛肉汤也不大好,手忙脚乱地转了一圈,只好给付师傅打电话,叫他火速送一锅海鲜饭,虾和贝都要用最好的。
小周坐在沙发上,拘谨地捧着一杯热茶。三个人尴尬地对坐着 , 我实在找不到话题,想起上学的时候老师说的,“人人爱电影”,只能把话题往电影上拉。
“小周,你最近有没有看到好的片子?推荐一些。”
“我怎么敢向学院派推荐。”
“谁是学院派呀,别骂人了。” “我出差之前给陈白露推荐过《龙纹身的女孩》,你有没有看?”小周转向陈白露。 陈白露笑着摇头:“我懒死了,天又冷,不想去电影院。” 我直接从沙发上跳起来:“我昨天才买到碟!可是好像不会很好看的样子。” “确实没什么意思,不过女主角很像陈白露。”小周笑着说。 是吗?我怀疑地看着cd封面上的鲁妮,哪里像?
“不是长相啦,是感觉。我当时边看边想,这电影简直是以你为原型的。”
陈白露很兴奋:“真的吗?一定要看,现在就看。” 付师傅差徒弟送来了海鲜饭,陈白露打开投影仪,我去厨房拿餐具。
直到这时,我都以为这会是个美妙温暖的电影之夜,然而半个小时后, 陈白露勃然大怒。
我当然清楚她为什么发怒。几分钟之前,我还在犹豫要不要关掉电影。 而小周还蒙在鼓里。他坐在沙发上扬起头,带着一脸单纯的困惑,看着陈白露站在他面前,满脸怒容。 陈白露指着屏幕,手腕剧烈地颤抖:“这像我?” 小周嘴巴张得老大。 “是有些变形,但她的精神是……”
“什么精神?这是个流浪女,领低保的,靠陪人睡拿钱,这是我的精神?”
天吶!
如果小周够聪明,他应该及时闭嘴,以后陈白露虽然永远不会再找他,但至少偶然见面,还能友好地打声招呼。
但小周真是……我想起陈白露用过的词,“没见过世面”,他当真没见过陈白露发飙的样子。
他耐心地解释:“我的意思是说,你的经历和她有点儿像,都是孤苦无依,都是一路被骗,不过好在最后都遇上来拯救她的人。”
陈白露放下颤抖的手,笑了:“拯——救?” “你放心,厄运结束了,我来拯救你。以后你不会再受苦,也不用再靠出卖自己维持生活。”小周的脸上带着救世主似的表情,朝陈白露微笑。 完了!
我也笑了,俯身收起餐具往厨房里搬,我心里想,小周完了。 果然,陈白露暴戾的吼声在客厅里响起:“看你人老实,给你个面子,你就想拯救我?凭你?我出门要封路的时候你挤地铁呢,我hermès的时候你adidas呢,我一天花掉的钱够你赚两年,我见过的东西你一辈子也见不到,我现在去得到的地方你混成你公司的ceo也去不到,现在是我最惨的时候,也比你强些,轮得到你拯救我?去加你的班,打你的卡, 追你公司的前台,几个火龙果你就真把自己当盘菜了?我真多余给你面子!咱俩过去不是一路人,以后也不是,我是流浪女也流不到你的小单间里,陪睡也陪不到你那儿,滚!”
陈白露噼头盖脸一顿骂,小周满面震惊,看看陈白露,又看看我。 我嘆口气:“我也救不了你。”
“海棠姐,我说错了什么?”
我其实很想解释给小周听,可是陈白露还有哪里说得不够清楚呢?
我只能说:“去追你公司的前台吧。陈白露不是你的。” “我不明白——” “你不用明白。”我打开门,替他把箱子拉到走廊里,看着他委屈的表情,又觉得不忍,一路将他送到电梯口。 我朝他挥手告别。以后我再也不会见到他了。我确信一开始陈白露向我介绍小周的时候是说了全名的,但我如今回想起来,却忘得一干二净。哪里有什么公平可言?有些人註定是过客。
我回来,陈白露还站在那儿,脸色因为愤怒而涨得通红,胸脯剧烈地起伏着。
我拉她在梳妆檯前坐下,拿过一把梳子替她梳理着乱蓬蓬的长发。 我以前常替她梳头,自从她搬到郊区后,我们很少这么亲昵了。
她平静了些,但余怒未消。 我劝她:“你看,你以前不是说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她冷淡地一撇嘴:“我现在反而没有以前的觉悟了。” 我打开我妈给我的珠宝盒,找了一支嵌着彩宝的簪子,替她把头发挽上:“你看,和以前一样好看。” 镜子里的她横波入鬓,额头光洁如玉。 容貌总是能让她平静下来。过了一会儿,她脸上的怒容消了,脸色重新变得苍白,她低下头,我感觉到她瘦削的肩膀在我的手掌下微微地颤抖着,她像是在积蓄力气,然后她重新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我,一脸悲戚,眼睛里带着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