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乍一听到“卫大公子”一时竟没想起他是何许人也。韩嫣提醒两个字——皇后。刘彻这才如恍然大悟般道:“他不是在秦岭清修?”
这点马监就不得而知了, “卫侍中没说。”
韩嫣:“清修也不能日日打坐炼丹。他也不是已经成仙,不食五谷杂粮,断了七情六欲, 不问世间事。”
“随朕过去看看。”刘彻忘记生气,兴趣来了, 指着卫青的马,“就它了。”
马监转身牵马, 一扭脸看到来人,不由得停下。刘彻回身看去,心头瞬间升起一股烦躁。盖因来人是王太后宫中的小黄门。太后定是听说了他和东宫起了争执,叫他过去劝他忍耐。这样的言语刘彻听多了, 可大汉以孝治天下,纵然他心底不忿,为了给天下万民做出表率也不好当众驳了太后的颜面。何况太后也是为他着想。
韩嫣知刘彻所想:“臣先过去看看?”
刘彻叹息道:“唯有这样了。”
马监问:“卫侍中的马?”
虽然是天子看重的马,韩嫣也敢骑。但此时不可。倘或惹得卫长君不快,他怕是无功而返, “我平日里骑的那匹马何在?”
马监牵过来。韩嫣又挑两个人与他同去。
花开两朵, 各表一枝。
八阳里还没割麦子的人家都在地里忙着抢收小麦, 卫长君的玉米刚刚出穗,红薯尚早, 见人家忙碌, 他无事可做唯有对天发呆实乃无聊, 便又去除草。
以前红薯藤没长出来, 玉米也没长高, 杂草可以扔地里。如今不行,被叶子遮住八天也晒不死。扔地头上又碍事,嘟嘟出来提醒卫长君扔粪坑里。
卫长君这才想起, 他先前留着草木灰就是为了跟牲口粪便一起经过一个夏天的高温发酵用来肥田。否则只是草木灰倒地里,能不能肥田两说,风一吹也全刮没了。
气温升高地里烤人,不好再除草,卫长君就拿着铁锨和麻袋,带着孟粮和牛固去山边装树叶以及落叶底下那层沤的发黑的土。
小霍去病一见他大舅出去,推门缝溜出来。卫媼吼他,“院里不能玩?”
“热!”小不点一看他被发现了,也不鬼鬼祟祟,回头大声说,“外头凉快。”
今日闷热,太阳时有时无看似要下雨,外面也没比院里好。甚至还不如有阴凉地的屋后舒坦。卫媼见赵大跟上去,回屋后继续做活,给一日比一日大的几个孩子做冬天的衣裳秋天的鞋。
小霍去病听到脚步声回头看一下是赵大,毫无顾虑地拉着阿奴往东去。
赵大慢悠悠地跟着:“大公子在东边山上。”
小霍去病停下。南边离家远,还得从红薯地或玉米地里头穿过,简直为难小孩子。小孩扭头沿着沟边朝西。
西边没危险,再往西还能看到八阳里的人,赵大也没生拉硬拽逼他回去——小孩腿短天又热,走一会发现累且无趣得紧,自个就回去了。
可小孩不想回去,走到东西向沟和南北向沟交汇处的“桥”上,往地上一坐,看水里的浮游物。
沟浅水更浅,也没有什么危险,赵大知道自个不讨喜,就远远地看着他俩。
韩嫣看到熟悉的大院,禁不住抹一把额头上的汗,可算是到了。然而下马看到俩小孩一个老翁,韩嫣不由得往四周打量一番,是秦岭,没错!这沟是哪来的?上次来的时候他记得一马平川啊。还有这孩子,卫长君不是时日无多吗?怎么连孩子都这么大了。
对一切都好奇的小不点起来,不忘拉一把小阿奴,奶声奶气问道:“你找谁啊?”
韩嫣又是一惊,丁点大的小孩竟不怕人,“小孩儿,这儿是卫,卫长君家吗?”指着高大的院子。
小不点点头,“找他做什么?”
“我——”韩嫣心想,我跟你说得着吗我,“有点事。小孩儿,让一下。”
西边有沟渠,要想进来必须从那简易的桥上过。
小霍去病伸出小手拦住:“不说不许过!”
韩嫣身后的黄门上前,“你这小孩,叫你让开没听见?”
“问你做什么没听见?”昂起头看人,小霍去病也不带怕的。
黄门噎住。赵大赶紧跑过来,一手拉着一个。小霍去病挣开就给他一巴掌,“让开!”
赵大被打懵了。韩嫣觉着有趣,他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脾气这么横的小孩。不对,见过,他的主君,少年天子,小时候就是这幅德行。
“我说了,我找他有事。”韩嫣老老实实回答。
小霍去病哼一声,“骗人!”
“真的。我从不欺骗小孩。”
小霍去病受骗受出经验来了,“你说,找他什么事。”
“见着他才能说。”韩嫣抬手把缰绳扔给黄门,打算绕过他。小孩伸手抓住。阿奴松开小霍去病,挡住韩嫣的去路。
赵大见韩嫣的长袍很飘逸,看起来比卫长君的贵,“小公子,这是贵人。贵人的事不能轻易对别人讲。”
韩嫣诧异,“真是卫长君的儿子?”
“我是卫长君的外甥。”小不点蹙着眉头大声说,不知道瞎说什么啊。
韩嫣福至心灵,“你是霍——霍去病?”
小霍去病意外了,歪着小脑袋打量他,“你知道我啊?我没见过你欸。”
“那时你还小,不记得了。你同你母亲进宫看望卫夫人的时候我见过你。没想到长这么大了。”
小不点听他舅说过“卫夫人”,也听他母亲和祖母提过什么宫,“你进来吧。”扭身跑到路边,给他让出路。
韩嫣瞧着他挺好玩,故意道一声谢。小孩背着双手微微摇头晃脑,跟个小老头似的:“不用谢。”韩嫣乐不可支。小孩满脸好奇,他笑什么。
韩嫣敛起笑容,看向卫家老奴,“你是……?”
“奴婢是郎君的家奴。”赵大道。
小不点扯一把赵大:“不要问他,问我,我知道。”
赵大无奈地退到他身后。
韩嫣很好奇三四岁大的孩子知道什么,“你知道用什么喂牛喂马吗?”
几人在路口,离大院还有二三十丈,朝北无遮挡物,小孩往北瞥一眼:“草啊。”
韩嫣楞了一下才明白他什么意思:“那么大一片都是草不是庄稼?”
小孩摇摇头,扭脸朝南看,“那儿是庄稼。”不禁打量韩嫣,这个长得好好看的人怎么比二舅还傻。二舅不认识狼就算了,他以前也不认识。可是这个人怎么连庄稼也不认得啊。
大舅舅怎么会认识这么笨的人啊。
大舅也不怕变笨吗。
小霍去病实在想不通,又无奈地摇了摇头。
奈何他的表情过于生动过于好懂,韩嫣想生气又想笑:“我也没见过那种庄稼。”
“你可真笨啊。”
“大胆!”黄门上前。
小孩吓一跳,又吼他?在他家吼他,谁给他的胆子?不叫大舅打死他,他——他不姓霍!
韩嫣奇怪,小孩看什么呢?
“你——”
“给我等着!”小霍去病抬手指着先后吼他的两人,拉着阿奴就跑:“大舅,大舅,坏人打我,大舅,大舅,大舅——”
“又怎么了?”卫步从屋里跑出来。
小霍去病停一下,三舅又矮又瘦,肯定打不过那两人。他越过卫步继续往东跑,“大舅,大舅——”
“来了,别嚎!”小孩嗓门大,他吼第一声卫长君就听见了,不想搭理他。可随着声音越来越近,卫长君不得不叫孟粮和牛固两人扫落叶装树叶,“又跟谁?”
小孩松开阿奴狂奔过去。卫长君见他晃晃悠悠要摔倒,赶忙小跑迎上来。随后看到大门外的卫步,“你三舅又怎么你了?”
“不是三舅。”小孩扑到他怀里,扭身指着韩嫣一行,“他们!”
卫长君见阿奴也跑过来,伸出手接他一把,“慢点。”朝小孩的手指看去,好像在哪儿见过。可是在哪儿见过?卫长君实在想不起来,叫嘟嘟出来。
嘟嘟往前飘几步,[你没见过。你觉着眼熟应该是原来的卫长君见过。]
[他同僚?]卫长君眉头微蹙。
小孩以为大舅生气了,“大舅,打他们!”
卫长君心说,你舅我自个还不知道怎么过这一关呢。
“先过去。”卫长君一手拉一个,到跟前不知如何应对便佯装疑惑。他的疑惑可以解释为,他们怎么来了。也可以解释为找他何事。端等对方自报家门,他见机行事。
卫子夫有孕初期,卫家一众进宫探望,韩嫣在宫里见过卫长君,不认为卫长君不记得他,便以为卫长君奇怪什么风把他吹来了。
“大公子,王孙叨扰了。”
嘟嘟迅速检索“王孙”二字,[韩嫣,据传字王孙,相貌俊美。]
来人仪表堂堂相貌不凡。卫长君听到嘟嘟的话,松开两小儿,“韩上大夫,称我长君便可。”
韩嫣预想过很多情景,比如卫长君一副术士模样,亦或者因卫子夫诞下长公主,其与有荣焉变得目下无尘。也想过卫长君会因为他乃天子近臣而谄媚。唯独没料到他不卑不亢,平易近人。
韩嫣觉着此行一定有所收获。但还没进屋韩嫣也不好托大。倘或惹恼他,卫长君只字不提,韩嫣也别无他法。陛下十分看重卫子夫,即便他告诉陛下卫长君无礼,陛下恐怕也是说,卫长君时日无多,性情变得古怪也在所难免。
韩嫣拱手道:“长君叫我王孙便可。”
卫长君二十有二,比韩嫣小两岁。韩嫣乃朝廷命官,卫长君一介白身,哪能直呼其字,“韩兄。这么热的天,韩兄怎么到这荒郊野外来了?”
“进去再说?”韩嫣问。
卫长君颔首,做个请的手势。小霍去病急了,“舅舅!”卫长君看过去。小孩指着韩嫣身后的两人,“他们打我!”
先吼霍去病的黄门顿时面露不快:“你这小孩怎么胡说?”
卫长君下意识看韩嫣。
小霍去病拿起他大舅的手,“他没有,他们!”
卫长君意外,三人一起唯独不跟韩嫣计较,难不成因为韩嫣好看,另外两人相貌平平。无论因为什么,能让小不点区别对待,那说明确有其事。否则他没必要多此一举。
“我外甥确实爱夸大其词,蚂蚁大点事能说成天那么大。可他很少无中生有。若不是有人招惹他,他也不会无事生非。”卫长君看向韩嫣,“不知韩兄可知发生了什么事?”
韩嫣能怎么回,“小孩儿不记得我,叫我自报家门,这两位吼了他两句。”
卫长君一副了然的模样:“这就难怪了。我这个外甥是家里最小的,千娇百宠,就是我也不曾吼过他,难怪他这么生气。”
小霍去病不敢信,大舅怎么还撒谎啊。什么叫不曾吼过?一天五顿吼三顿打的不是他啊。
小孩儿的表情过于丰富,韩嫣又觉着好玩,可现在不是玩闹的时候,“长君,是不是先进屋?”
卫长君冲他道:“韩兄请。”对那二人道,“劳烦两位在此等候。”
二人一愣,韩嫣也有些瞠目结舌。
卫长君微微点头,确定三人没听错。嘟嘟禁不住提醒,[看衣着和腰牌他们很像刘彻身边的黄门。]
[那又如何?刘彻如今指望卫子夫,以后指着卫青和霍去病带兵打仗。等他俩指望不上的时候就是江充的舞台。我死之前就算不弄死刘彻,也得把江充以及这些搬弄是非的太监黄门除去。早晚都得结仇,也不差这一次。]
嘟嘟把武帝后期的江充给忘了,[你说得对,没必要叫咱外甥受委屈。]
卫长君再次做个请的手势,“韩兄?”
两个黄门脸色涨红。卫长君冷笑一声。这一声叫韩嫣意识到他的脾气跟长相一样有棱有角。他不禁庆幸没有同卫长君打官腔,也不曾表现的高高在上。
“卫兄请。”韩嫣与他同时进去。
卫长君看一眼大外甥,“他可以进吧?”
小孩点头。
卫长君跨进大门,打算吩咐奴仆准备茶水,电光火石间突然想到他的种田大计。同姓封王,异姓只能封侯。刘彻就算封他为侯,也不会赏他上千亩土地。能让刘彻心无芥蒂的给他一大片土地,除非他表现出过人的种植天赋。最好令刘彻自个误以为他乃神人的弟子。如果他自荐,刘彻叫他变个戏法,或者给以后宠妃“王夫人”招魂,他办不到刘彻一定会认为他是个骗子。
韩嫣算得上刘彻最信任且亲近的人,由他的口说出他的不凡,好比在刘彻心底埋个种子,玉米和红薯收获之日便是种子破土发芽之时。往后几年便是种子开花结果的时候。
待瓜熟蒂落,千亩土地自然就到手了。
这么一想卫长君拍拍外甥的小脑袋:“今儿允许你去摘瓜。看上哪个摘哪个。”
小孩不敢信,仰起头打量他。
“你没听错。留一个招呼这位客人。”卫长君一见他拔腿就跑,赶忙把他拉过来,“你和阿奴只许吃一个的一半。”
小孩苦着小脸,随后一想不是一小块而是一段,顿时喜笑颜开,“好!”拉着阿奴就走。
韩嫣向他投去疑惑的目光。
卫长君请他先进屋,然后带他到茶室坐下。其实就跟卫长君的卧室隔一张宽大的屏风。屏风东边是卧室,西边那间有几张矮几,卫长君平日便在那儿休息。
矮几上还有半壶白开水,卫长君拿起反扣的杯,“寒舍简陋,没有茶,韩兄将就着喝吧。不过这水也挺好,山泉水。”
天气炎热,韩嫣流了不少汗,正好渴了。卫长君陪他喝半杯,走到门口,“许君,把去病摘的瓜洗洗,像我平日那样切成条放在碟中,然后再拿个叉子过来。”
许君应一声“诺”,往西院去。
小霍去病把他觉着可以摘的黄瓜風雨文学他只要一个,又只许公子和阿奴吃一半,摘这么多做什么?”
“做菜啊。”小孩脱口而出。
赵大噎的说不出话。许君拿走一个,用压水井洗洗削皮,随后送去堂屋。
韩嫣想知道卫长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没急着说明来意,而是慢慢悠悠喝着微甜不腻的山泉水解渴。
许君把黄瓜呈上来就退出去。韩嫣佯装好奇,“那位是?”
“家中洗衣做饭的女奴。成熟的果子都叫青弟给卫夫人拿去了。没什么招待韩兄。这是胡瓜,又叫黄瓜,据说因为老了皮是黄色的。现下是最为鲜嫩的时候,韩兄不妨尝尝。”
韩嫣从未吃过胡瓜,不由得升起一丝好奇之心,就叉一块尝尝。
爽脆可口,没有甜味却能勾起人的食欲。
韩嫣不敢相信,这东西竟然来自外族。城中西南来的客商偶尔也会兜售外族人的东西,他买过几次,从未见过甚至听说过此物。
“卫兄在何处买的?”
卫长君朝东边看一眼,“子午栈道。西南来的客商都会从那边过。我听到动静会过去叫住他们,找他们买些我需要的物品。我原先是想着不用进城省得奔波,没想到竟有意外收获。”
“南边的庄稼和后头的草也是?”
卫长君微微摇头,“但不可说。”
韩嫣挑眉,笑的有些古怪:“不可说?”
卫长君颔首:“不可说。”
韩嫣:“长君合该知道今日不是休沐?”
“我知道韩兄此刻应该在陛下左右。韩兄同黄门到此陛下一定知道。即使陛下亲自前来也是不可说。”卫长君装的高深莫测,这令韩嫣忽然想起卫长君来此的目的——清修。
算算日子,卫长君来此也有大半年了。难不成他已经见到神人,或者得到了神人的指引。
若是如此他还真不能问。神人怪罪下来可不是他能承受的。
“不可说那就不说种子从哪儿来的。”韩嫣试探着问:“卫兄可否告诉我那后头种的草是什么草?为何马十分喜欢。”
卫长君:“苜蓿草,又有‘牧草之王’之称。”
韩嫣楞了一下,接着想笑还是想笑,“长君可知牧草之王意味着什么?”
“前面庄稼后面草,韩兄不问庄稼反而问草,显然奔着草来的。我那草除了家里的牲口唯有青弟的马吃过。我自己的弟弟我了解,不是爱显摆之人。我没告诉过他那草优于一切草料,他也想不起来炫耀。韩兄到此显然是陛下看到了他的小马驹。难道不是吗?”
洞察秋毫,韩嫣都不禁佩服起这个奴隶出身的卫长君,“你可知我不能空手而返?”
“那草现在割掉等到深秋时节还能长如今这么高。”
韩嫣眼中一喜。
卫长君笑道:“我还没说完。我只有一头牛,又因要种庄稼自给自足,所以种草的时候就没犁地深耕,而是撒上去的。长势不好。若能深耕,种子埋深一些,种一次可以管两三年。”
“原谅我从未种过庄稼下过地。”卫长君披上一层神秘外衣,骄纵的韩嫣也不由自主地对他谦虚起来。
卫长君:“深秋时节割掉之后不需要把根犁出来。等到第二年开春,会像小草一样长大。但得追肥,不然不如今年茂盛。”
韩嫣隐约懂了。
卫长君又说:“那后头我打算等到深秋就割掉种小麦。明年会在这大院两边的空地上撒上一些。倘或陛下需要很多苜蓿草,也要准备几亩地才是。”
别说几亩地,几百亩地也不过是刘彻一句话的事。
韩嫣了解刘彻,他十分不介意,“卫兄还有多少种子?”
卫长君胡扯:“后面那五十亩地能采多少我就有多少种子。深秋时节采摘。我家八个奴隶,其中一老一小你见过,小的是去病的玩伴,老的是家里看门的,其他六奴四女两男可以下地干活。但他们都下地就没人给我做饭洗衣了。”
韩嫣懂了,陛下想要种子就自己派人来采摘,他卫长君无能为力,自己采的只够自个种的。
倘或换成别人,哪怕是卫青,韩嫣也不禁拍案而起。可卫长君,韩嫣只觉得不愧是神人的弟子,有骨气,腰板够硬。
“舅舅,舅舅——”
卫长君眉头微蹙:“这次又跟谁?”
小孩进来,看到韩嫣不意外,看到他面前瓜很意外,“怎么不吃啊?”
“有事没事?”卫长君挑眉。
小孩想起正事,“舅舅,我发现一个这么大,这么大的瓜。”用小手比划一下,“我肚肚这么大!”
韩嫣又忍不住好奇了。
卫长君知道他说的是西瓜。西瓜种子和黄瓜种子都是嘟嘟给的。名下多了一百亩地系统送的。卫长君没指望能种出来。先前看到结果有点意外,但瓜生长很慢,他看几次看烦了就懒得往西瓜地里去了。
大外甥不说他都快把那几株西瓜忘了。
“冬瓜?”韩嫣问。
卫长君微微摇头:“也是可以生吃的。不知熟了没。韩兄不妨一起过去看看?”
韩嫣非常不介意。
随卫长君到西院西边看到一垄一垄的菜地又感到意外,这家也没个女主人,竟然也能收拾的如此井井有条。
越过菜地,他们来到西院屋角,韩嫣看到一片绿的藤蔓。他仔细看了看,看到小孩说的黑皮瓜。乍一看真有点像冬瓜。
“这可有名?”
卫长君:“西瓜。”
“冬瓜的近亲?”韩嫣诧异道。
卫长君想想西瓜籽只比冬瓜子小一点的,冬瓜也是满地爬,西瓜藤也是,“算是吧。不过跟胡瓜来自同一个地方。韩兄且等等。”
小霍去病跟上他舅。卫长君回头一瞪眼,小孩停下,拉起阿奴:“阿奴想去。”
小阿奴懵了,谁想去?
韩嫣不禁想笑,卫长君的这个外甥真是个小人精,“小孩,怕舅舅?”
“我才不怕!”小霍去病梗着脖子否认。
韩嫣:“那过去看看?”
“我要陪阿奴。”
韩嫣服了,“卫兄,如何?”
前世卫长君跟他父亲学挑过西瓜。婚后买整个的西瓜也是他挑。卫长君敲敲便知道瓜差不多熟了。卫长君摘掉,小霍去病就冲他伸手。卫长君瞪眼,小孩再次拉起阿奴。
韩嫣确定小孩真怕卫长君倒是有些意外,他还以为人小鬼大的小不点天不怕地不怕呢。
卫长君吩咐赵大打一桶井水,把西瓜放桶里,他先带韩嫣去后面。
出了家门,孟粮和牛固从西边回来。手里拎着个空麻袋,打算继续上山弄树枝。卫长君叫他们跟他去后头,挑苜蓿浓密处薅一麻袋苜蓿。
卫长君没下去薅,而是在地头上招呼韩嫣:“韩兄,一麻袋够吗?”
韩嫣骑马来的,不够也没法驮,“足够了。但有一事,倘或明日陛下就令人前来收割……?”
“给我留三五亩地。我家中还养了一头牛和一头驴呢。吃惯了这种草别的不吃。”
韩嫣想起卫青的那匹马,决定回头他亲自带人前来,给他留七八亩。
一麻袋苜蓿抬进院,韩嫣叫孟粮分两麻袋装,由两个黄门驮着。韩嫣叫他们一起来的目的也是驮东西。
卫长君依然没请两人进来。跟着他进进出出的小霍去病见两人跟树桩子似的在桑树下站着很满意,临进门时还冲两人一扬下巴,十分得意嚣张。
卫长君眼角余光看到,拎着他的小胳膊把他抓进来。韩嫣看得心惊肉跳,“小心!”
“皮实的很。”卫长君松开小孩,吩咐赵大拿瓜和刀,他去堂屋切瓜。随后又叫小霍去病去喊卫步。
先前韩嫣一进门,卫步就去告诉他母亲,韩嫣来了。卫媼在宫里见过韩嫣几次,看起来很高傲。于是就没出来,带着女儿躲去了东院。也是担心哪句话说错了坏了长子的事。
卫长君只顾应付韩嫣,想不到这些。但他已经在韩嫣面前装了一把不惧权贵,西瓜一切两半,给卫步一半,叫他拿去孝顺母亲。
韩嫣不禁问:“令堂也在?”
“天气闷热,阿母在东院歇息。”卫长君先前到后院瓜地没见着他母亲,出去也没看到,就猜到人在东院,“咱们不管她,尝尝这瓜。”
嘟嘟跳出来,[哥,韩嫣有个弟弟叫韩说。]
卫长君一边切瓜一边回他,[我没忘。他最初还是卫青手下的一名校尉。他现下可能还没卫青大。两人年龄相差这么多关系未必好。再说了,一人做事一人当。他以后再犯我自会收拾他。即便兄弟二人感情甚笃,韩嫣也未必能料到他弟弟敢掺和东宫之事。]
[我哥不愧是我哥,理智又清醒。]嘟嘟放心了,也不打扰他吃瓜。
小霍去病见他舅切好,习惯性伸手。卫长君轻咳一声,小孩把手背到身后,一脸的无辜。
韩嫣给小孩拿一块。卫长君拦下,“他吃不了。”随后切两小片,给他和阿奴各一片,“霍去病,敢只吃尖尖,以后再切瓜,我叫你只能看!”
“我还没吃!”小孩气得大吼。
卫长君:“以免你倒打一耙怪我没提醒你。”
小孩不敢信,他舅什么时候又学会一招啊。
随后卫长君叫曹女送来一个盘子,他把瓜切成小块,然后把韩嫣先前用的叉子给他。
小霍去病看见眼中一亮,也叫曹女给他拿个盘子和叉子。卫长君无奈地给他切一点,“再拿个叉子,跟阿奴出去吃。”
小孩不出去,和阿奴两人坐到韩嫣身旁吃。然而他俩高估了自个的肚子,盘子里的瓜还没吃完就撑的吃不下去。
韩嫣也高估了自己,只是尝个鲜就饱了。
卫长君见一大两小不可思议:“这瓜水头足。”
韩嫣恋恋不舍的放下清凉解渴的西瓜,“卫兄家中还有什么瓜?”
“只有这两样。”
韩嫣起身:“那就不打扰卫兄了。陛下还等着呢。”
卫长君送他出去。
卫步和卫广听到正院静下来,就从东院过来问他韩嫣来做什么。卫长君也没瞒他们,直言韩嫣发现了草的秘密。
兄弟二人很担心卫长君。卫长君老神在在地表示尽在掌握中。兄弟二人去给母亲复命。卫长君回正院把瓜切成小块,然后用小霍去病的盘子端出去,叫一众家奴也尝个鲜。剩下的自然是留着下午吃。
至于韩嫣回去怎么说,刘彻会不会立即过来,过来没得吃又如何,全然不在卫长君的考虑之中。
刘彻听说了黄瓜清爽西瓜可口,真想过来见识见识。然而还没走出宣室,豆大的雨滴就落下来。
路上可以行马车,已经是三天后了。
卫长君不担心他的庄稼,倒是担心八阳里的人这一年白忙活。披着蓑衣出去一看,地里的麦子割完了,卫长君替他们高兴。无论有没有打下来,只要麦穗进家就不会影响收获,毕竟都被太阳晒干了,堆在屋里三两天也不会发霉。
这一看反倒让卫长君想起现如今种红薯也能赶在深秋时节收获。
翌日雨变小,卫长君前往八阳里,告诉里正,长出来的红薯藤也可以剪掉一些种下去。然而并没有几人往地里种。没有牛犁地是其一,其二都不知道红薯能结多少,怕影响收获下一季黄豆。又觉着卫长君没必要欺骗他们,倒是把房前屋后沟边头上种满了。
卫长君没有太多慈悲之心,已经说了,不信也没再管。其实他也没空管,刘彻要来了。
刘彻倒是想来,临出发前看到医者往卫子夫宫里去,已经为人父且有经验的刘彻顿时顾不上别的。
韩嫣隐隐猜到了,不过还没等医者证实他就来了,不好叫卫长君空欢喜一场,见着他绝口没提卫子夫。
倒是没忘记黄瓜和西瓜。
卫长君已经给他准备好了,四根黄瓜一个西瓜。西瓜不如韩嫣第一次吃的大,却已经是西瓜地里最大的了。
卫长君带韩嫣亲自摘的。
韩嫣趁机数数只有八株西瓜,“卫兄,是不是还得留作种子?”
并不需要。但卫长君依然点头。韩嫣很识趣地说:“陛下若问起来,我就说除了种子只剩一个,还得一个多月才能长大。”
嘟嘟闪出来,[上道啊。]
卫长君拱手道:“多谢。”
韩嫣知情识趣也是对刘彻。对卫长君这样不过是因为他神神秘秘,“卫兄客气了。”
卫长君笑着随他往南去。到大门口把准备好的布袋给他,然后目送他离开。嘟嘟见他这样很想知道他对韩嫣的感官。
两面之缘,能有什么感官。卫长君直言,[泛泛之交。]
[你会提醒他避着王太后吗?]
卫长君眉头一挑,[与我何干?]
嘟嘟差点死机,[之前听你说一人做事一人当,又见你给他留瓜叫他回去好交差,还以为你会插手。]
[我吃饱了撑的,还是地里的活不累?]卫长君转身回屋,看到小崽子跟个兔子似的往屋里窜,“霍去病,站住,手里拿的什么?”
小孩儿震惊,大舅又是怎么看到的啊。
“转身!”卫长君拔高声音。
小孩不敢不转过身。
卫长君见他抱着一根长黄瓜很是意外,“居然还有?”
小阿奴点头:“有的。”
小霍去病瞪他一眼,就你嘴快!
卫长君先前真没看到:“霍去病,说,是不是你用叶子挡住了?”
小孩睁大眼睛,然后乖乖过来把黄瓜奉上,说出一句振聋发聩的感慨:“大舅是大舅!”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