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长君毫不客气地收走黄瓜, “不是你大舅难不成是小舅?”
小不点连连摇头,眼巴巴看着那根大黄瓜,“舅,我饿……”
“那你是打算生啃?”
小孩还是小, 不懂“生啃”怎么啃。卫长君作势咬一口, “也不洗不削皮, 这么直接吃?”小不点乖乖地说:“洗洗, 削皮吃。”
“这还差不多。”夏日蚊虫多, 黄瓜上指不定有多少虫子爬过, 卫长君真怕他吃进肚子里。如果他还是原身, 霍去病这辈子都不可能吃到黄瓜。因为他的缘故霍去病的饮食变了,他就有责任负责这个改变。
小孩眼中一亮, 踮起脚伸出小手。
卫长君去厨房洗洗削了皮,然后给他和小阿奴切两段。小孩先比比,确定阿奴的黄瓜没比他的长才还给人家。
卫长君没眼看,“霍去病,几岁了?”
小孩伸出四根小小的手指。卫长君想生气又想笑:“知道自个虚岁才四岁?我看七八岁的孩子也没你机灵。”
小孩觉着不是好话,可他又说不过舅舅,权当夸他了,“舅, 吃。”举起自个的黄瓜往卫长君嘴边送。
卫长君拿起剩下那一半咬一大口:“我有。”
小孩抿抿嘴,咽口口水,大舅的黄瓜真大啊。
卫长君摸摸他的小脑袋:“你今日只能吃这么多。我的你就别惦记了。回头吃多了晚上闹肚子受罪的又是我。”
“为什么?”小孩嚼着黄瓜瓮声道。
卫长君:“睡得正舒坦被你闹醒, 给你揉肚子, 我难不难受?”
小孩没给人揉过肚子,摇头表示不知。
“除了知道吃和玩,你还知道什么。”卫长君瞥他一眼朝堂屋去。
小孩带着阿奴跟过去。卫长君把他咬过的黄瓜掰掉, 剩下的给正在练字的两个弟弟,“你大姊和二姊呢?”
卫步朝东看一下。
卫长君:“叫她们过来认字。衣服鞋以后再做,一个夏天长着呢。”
姊妹二人并不希望长兄天天惦记她们。可她们也不敢反抗。否则母亲一人也能念叨的她们耳朵长茧。毕竟不是叫她们下地锄草洗衣做饭,而是叫她们学文识字懂礼。
卫长君每日清晨会抽空给弟弟们讲几句《论语》,然后教他们加减法。至于什么时候练字计算,由他们自己安排,卫长君只看结果。卫步和卫广兄弟二人反而觉着这样很好。
小霍去病一听母亲也得认字,拉着小阿奴就跑,端的怕大舅腾出空来教他数数。
卫长君看着小崽子的小短腿跑出飞毛腿的效果不禁气笑了。
卫广:“大兄,我把他抓过来?”
“天气闷热,他想学也静不下心。过些日子天凉了再收拾他也不迟。”卫长君在屋里一会就觉着闷,“你俩要是觉着热就去沟边或山脚下,拿个木棍在地上练。”
闻得此言卫广顿时像是通了任督二脉,待卫步回来,就带卫孺和卫少儿往东边山上去。
小霍去病扒着门一看东边去不成,认命的和小阿奴去东院东边的空地上玩蹴鞠。
卫长君不禁问嘟嘟,[他不会累吗?]
[常言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他又是少年将军。不论身体、精力还是智商都优于别人。否则行军打仗的时候他怎么敢长途奔袭。即便无后顾之忧,也很清楚敌人在哪儿,身体也扛不住他转战六天,急行军上千里。]
卫长君看着远处满头大汗还不知道疲倦的小孩,[别说骑马,连开六天车,晚上照常休息我也受不了。]
[可他不会种地。]
卫长君觉着他被安慰到了,[我去找孟粮和牛固再弄些树叶。]
嘟嘟有些日子没直播,而它还指望给卫长君添几样大件,就叫卫长君走慢点。等到东南角小狼跟前,嘟嘟停下来直播小狼崽子。
观看直播的人先震惊,后问嘟嘟喂它什么。嘟嘟胡扯卫长君三天两头去附近村庄买鸡鸭。看直播的人立即众筹云养小狼崽子。
比较理智的人提醒,那是狼。随后有人回,刘据都养过老虎,他大舅养只狼又有什么。有人提醒,嘟嘟要养食铁兽的时候他们可不是这样说的。其他人反问,食铁兽多大狼多大。食铁兽爬树跟玩似的,十丈高的院墙都不一定能防住它。狼有那个本事吗。
狼是狗的近亲,较为理智的人倒是没见过够爬树。反倒是猫翻墙爬树如履平地。理智的人被说服了,也跟着打赏。
嘟嘟还没见过食铁兽,看到弹幕就飘到卫长君肩上问,他这几次往山边去有没有见过食铁兽的踪迹。
卫长君眼神示意它朝东南方向看。嘟嘟只看到一片青绿。卫长君见它疑惑不解,[往树梢上看。]
卫长君没发出声音,看直播的人听不见,嘟嘟问树梢上有什么。看直播的人跟着往树上看,一团黑乎乎的像马蜂窝。
卫长君到山边,离那团黑乎乎的近了,看直播的人看到黑色旁边闪烁着金光。有人福至心灵,[秦岭小熊猫?]
嘟嘟问卫长君,[秦岭的熊猫?]
卫长君点头。
嘟嘟不敢相信。看直播的人也不敢信,不过是不敢相信熊猫离卫长君家这么近,直线距离顶多一里路。
嘟嘟好奇,[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有一天我一抬头发现树动,起初以为风吹的,后来见只有那一棵树动,我又以为是猴子。来东边检查陷阱,离那树近了,就像今天这样,我才意识到那是食铁兽。]
[怎么也不告诉我?]
卫长君瞥它一眼,[告诉你还敢到跟前直播?]
嘟嘟无言以对,它又不想死。
卫长君进树林里,嘟嘟没法再播食铁兽,改播林间的花草树木。起先看直播的人觉着没意思,后来发现植物没见过,随着孟粮和牛固扫落叶,还可以看到大老鼠和刺猬,这在二十三世纪的农村也不常见,顿时倍感兴趣。
直到卫长君要回家,嘟嘟关直播,看直播的人依然意犹未尽。哪怕嘟嘟没解说,转到哪儿播到哪儿,反而给他们一种岁月静好的安逸。
嘟嘟算一下钱,离给卫长君添几件大件还差不少,嘟嘟决定等掰玉米起红薯犁地种小麦的时候再直播。
有了那几件大件,卫长君也不用从早到晚的忙着犁地耙地。如今小麦还没影,他就开是犯愁怎么收割了。
卫长君看着牛固和孟粮把两大麻袋树叶和土倒粪坑里,忍不住叹了口气,“还差得多啊。”
孟粮不禁问:“郎君还需要多少?”
“至少得大半粪坑。否则回头浇上粪便猪牛屎,经过烈日暴晒就更少了。”
牛固朝南看去:“东边山脚下都快叫奴婢扫秃噜皮了。南边还没去,奴婢去南边看看?”
卫长君颔首:“等到冬天烤火烧饭烧热水,草木灰多了,猪长大了,就不需要这些。”
孟粮疑惑不解:“可粪坑里这么多水和尿,就是满了也没法用。”
卫长君笑道:“自然不能直接用。等到深秋时节粪坑不甚臭,天也不热了,就把粪弄出来,冻上一个冬天冻干了,明年就可以用了。”
嘟嘟闪出来,[今年来不及了?]
[来不及。不过后面那块荒地没种过庄稼,地没怎么使过劲,不用粪肥明年亩产应该也能达百斤。]
嘟嘟一听他有计划便原地消失,不打扰他安排工作。然而八阳里的里正过来了。里正手里还拿个小篮子。卫长君瞄一眼,“捡麦穗呢?”
里正笑呵呵点头:“那天割麦子割的急,好些麦穗掉地里也没顾上捡。我觉着捡回去不能吃喂牲口也是好的。”
卫长君颔首赞同。里正先憋不住,问他弄这么多树叶做什么。卫长君懒得上赶着教人沤肥。可里正主动问了,卫长君也没隐瞒。他把先前跟孟粮说的那番话告诉里正。
里正以前用草木灰是直接撒地里。他先前听卫长君说跟粪便一起更好,却不知是因为发酵。卫长君一说晒一个夏天,里正一通百通,问他烂菜叶子之类的是不是也可以。
卫长君点点头。
“麦秸豆秸呢?”
“一个夏天沤不烂。”其实他也不清楚。只是卫长君前世从未见过亲戚邻居老家父母把麦秸豆秸往粪坑里填,“兴许得三五年。”
里正又问:“除了树叶菜叶子,还有什么能沤肥?”
“猪屎猪尿,各种牲畜粪便。”
里正懂了,禁不住说:“还是城里人懂得多啊。”
卫长君笑笑接下这个奉承,“该种大豆了吧?”
里正楞一下,见他朝北边地里看去,“我想种高粱。大豆卖不上价也不好吃,万一赶上下雨天来不及割,泡在水里变成豆芽,这一季就白忙活了。”
卫长君犹豫片刻,决定说出来,“不是可以做豆腐吗?”
“豆腐?”里正头一次听说,“那是何物?”
卫长君胡扯他也是跟城里人学的。随后大概讲一下豆腐的做法。末了又告诉里正他家明早做豆腐,里正若是有空不妨来看看。
有人好心教他,里正没空也得挤出空来。他也没等到明日,当日回到家中就挨家挨户问谁想学做豆腐,卫家大公子好心叫他们过去学。
与此同时,韩嫣抵达未央宫宣室,奉上那四根黄瓜和一个西瓜。刘彻接过去端详一番,确定他从未见过,令黄门打水在宣室洗。
洗干净擦干净,刘彻亲自削黄瓜皮,然后问韩嫣怎么吃。韩嫣朝卫青看去。刘彻恍然大悟,比起韩嫣卫青更清楚。
卫青实在,直言可以凉拌也可以用鏊子做黄瓜炒鸡蛋。韩嫣大为意外,禁不住问:“这不是瓜果?”
“大兄说是菜。”卫青看向西瓜,“那是瓜。”顿了顿,“大兄也说过去掉外边那层黑皮和里头的红壤,可以切片凉拌或炒着吃。”
刘彻问他可否吃过。卫青老老实实说:“不曾。”
韩嫣解释以前还没熟。他上次前往卫家吃的那个西瓜还是头一个。这是第二个。还有一个卫长君得留作来年的种子。
刘彻反倒越发好奇,切一块自个尝尝,爽脆倒是爽脆,好像没什么特别之处。他又把西瓜切开。这个西瓜熟透了,他的刀刚切出一条缝,宣室内的众人就听到开裂声。刘彻吓一跳,然后沿着裂缝切开,里头红彤彤的煞是好看,隐隐可以闻到淡淡的清甜,口中不由得分泌出唾液。
刘彻用刀挖一点,甜到心坎上竟然还不腻,也不像树上的果子那般硬,水分十足,“这个好!”朗声说出来就迫不及待地切开。
韩嫣提醒他是不是给太后和太皇太后送去一点。
刘彻停下,盯着西瓜打量许久,一个瓜均匀切四块,然后拿其中一块又均匀地一切两半,叫黄门找个两个食盒,分别给他母亲和祖母送去。
韩嫣见他这么吝啬,简直想笑,“陛下,卫夫人和皇后呢?”
刘彻又拿一块切两半,令小黄门给卫子夫送去一半。剩下那一半又切成四块,分别给皇后和他后宫的女子送去。
卫青张了张口,想提醒他的主君,卫夫人的比皇后的大不合规矩。刘彻横他一眼,“朕的公主不吃了?”
韩嫣也不禁张口结舌,小公主尚未满百天会吃什么。
刘彻不待他二人说出口:“想不想尝尝?”
韩嫣和卫青不约而同地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
刘彻给韩嫣一半,叫他切开同卫青等人分食,他自个占了四分之一。韩嫣心说,您要是能吃完,我这辈子都不再吃西瓜。
嘟嘟的瓜种好,这个西瓜得有汉十五六斤。西瓜水多,那么多水下去刘彻受不了,吃了七成就吃不下去。刘彻叫小黄门收起来,留他午饭后再用。
随后问韩嫣鲜苜蓿在何处。韩嫣告诉他在驰道上放着。刘彻骑马过去查看一番,令小吏送去马舍。
回到宣室,刘彻令卫青下去用饭,留韩嫣在宣室,问他卫长君的情况。卫长君衣着简朴,乍一看跟寻常百姓似的。韩嫣心底认定他乃神人的弟子,就夸他把家打理的井井有条,庄稼种的很好,在荒郊野外如鱼得水,很有隐士之风。
刘彻爱往秦岭去,韩嫣觉着卫长君种的庄稼瞒不住他就实话实说,卫长君种了很大一片庄稼,但他从未听说过也从未见过。
刘彻纳闷了:“神收徒不教修仙之术教种庄稼?”
“这也是臣百思不得其解之处。”韩嫣把他的猜测说出来,“人有千百样,神应该也有千百种。兴许叫卫长君种庄稼也是延长寿命的一种法子。臣记得太医说过,卫长君时日无多,仔细保养也就活到除夕前后。可这次臣过去,卫长君实不像短命之人。”
刘彻仔细回想那日太医说的话:“太医说他面无血色,像是血流尽了。”
“只比臣瘦,旁的并无不妥。”
刘彻的手撑着脸颊拧着眉头,沉吟道:“他这个修身之法不适合朕。朕总不能皇帝不做跟他去种地。”
韩嫣不知从何说起,陛下才多大,弱冠之年就担心时日无多,未免过杞人忧天,“陛下,有了牧草就有了良驹。有了良驹陛下可以做很多事。倘或叫臣选,臣宁愿选卫长君如今这种修身健体之法。”
比起飘无虚渺的修仙之法,也不一定能成正果,刘彻也想要实实在在看得见摸得着的。可人总是很贪心,这也想得那也想要。
刘彻颇为不甘:“卫长君没说什么神仙法术?”
“卫长君只说若是陛下也想种苜蓿,不止要准备土地粪肥,还要挑一些人深秋时节去他那儿收种子。他家人少,收上来的种子只够他明年种的。”
刘彻气笑了:“他是不是忘了他家还是朕令匠人修的?”
韩嫣知道他不过嘴上说说,并没有真生气:“那么多苜蓿进未央宫,浩浩荡荡,东宫此时肯定收到消息了。陛下有空跟卫长君计较,不如想想怎么糊弄老太太。老太太这两年三天两头宣太医。若是叫她知道时日无多的卫长君身体越来越好,您说她是宣卫长君进宫,还是亲自去秦岭一探究竟?”
刘彻顿时头疼的反胃,抬抬手叫韩嫣退下。韩嫣到宣室外,远远看到一个黄门疾步走来,赶忙回身提醒他主君,东宫来人了。
窦太皇太后罢免刘彻的丞相御史大夫等人刘彻忍了,动懂得修仙之法,还能种出稀有奇异庄稼的卫长君,刘彻忍不了。
抵达东宫,刘彻满嘴胡扯,直言苜蓿是他寻来叫卫长君种的。盖因他身边的人只有卫长君懂马草,他以前在平阳侯府是喂马的。
人老成精的太皇太后自然不信他。刘彻前脚出东宫,她后脚令人快马加鞭前往秦岭查看。好巧不巧,卫长君又站在大粪坑旁捣鼓。前来查看的人回禀太皇太后,卫长君忙着掏粪。窦太皇太后一脸厌恶,奴隶就是奴隶。
殊不知来人前脚走,嘟嘟就出来提醒卫长君,刚才打马从这边过的人不对劲。
方圆十里从此处上山的人就没有卫长君不认识的。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生人过来,卫长君不认为是路过或迷路。路过前面无路,迷路更不可能,宽大的子午栈道长安百姓谁人不知。此间又只有一户人家,卫长君不用脑子想也知道冲他来的。
王太后和刘彻母子相依为命多年,无论那苜蓿草从何处得来,王太后都不会怀疑刘彻。卫长君笃定,[太皇太后的人。老太婆不好好保养,也不怕心操多了一觉睡过去。]随后又问嘟嘟有没有可能早死。
[当然有可能。好比你回头种攒够百岁把寿命给霍去病三十年,这三十年当中有人杀他导致他心脏暂停,我也无能为力。]
卫长君明白,[你说老太婆会不会把我从这儿赶出去?]
[不会。咱们只是无名小卒。她把刘彻逼急了,刘彻动兵她也没法子。她又不是吕后。再说了,她身后也没诸吕撑着。唯一有出息的侄子窦婴还被她赶回家闭门思过去了。]
“小公子,慢点!”
赵大着急的声音传过来,卫长君把铁锨放地上留孟粮和牛固过来用,[窦太后叫她侄子思过,我也该叫我外甥闭门了。]不急不躁地过去,见小孩一点点往沟里移,眉心猛一跳,慢吞吞踱步到跟前,悠悠地问,“小公子,下水洗澡?”
小公子脚下踉跄,险些一脑袋扎水里,不敢置信地扭头,“舅——舅?你你你——”
“让你失望了小公子,我没上山,一直在西边。”
小公子的脸色骤变,握紧小拳头,“我我手脏,我洗手,脚脏,洗脚!不不是——没有玩水!”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