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一章 成全
宋夫人万万没想到自己把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苦口婆心劝了这么久，最后竟还听到儿子说出这么一句，登时气极，唰地站起来怒瞪着他。
顶着母亲怒火腾腾的目光，换了其他事，宋季凡兴许早就已经妥协了。
但一想到住在心里的那个人，一想到她的音容笑貌，他就莫名地不肯说出半句放弃的话来。
于是僵持一瞬，他终还是一咬牙道：“儿子说，儿子非她不娶。若母亲执意相逼，儿子这辈子孤独终老亦无不可。”
他语气淡淡，神情却很坚定。
“你——”
宋夫人只觉心口突然一堵，天旋地转，旋即整个人跌回到了椅上。
“夫人！”
梁嬷嬷惊叫出声，一把上前扶住。
宋季凡一怔，从方才的倔强中回过了神，看着瘫软在椅子里已然双目紧闭的母亲，立马惊恐爬上心头。
“母亲！”
他火速扑上前去，见母亲毫无反应，登时慌乱无措起来，朝外扬声急道：“请郎中！快请郎中！”
照吩咐一直候在门外的婢女一听，立即应声跑出院去。
如此一阵杂乱过后，郎中终于被请到了府中，也很快看完了诊。
“老先生，内人她情况如何？”huye.org 红尘小说网
宋老爷在宋夫人晕倒后不久就收到了家仆传信，急忙从友人家中赶了回来，此时见郎中终于起身开方，忙焦急上前询问。
郎中朝宋老爷行了一礼，道：“尊夫人一时气急攻心，倒是无甚大碍，只需服两日汤药稳一稳便好。然尊夫人平常犯有头疾，醒来后还是要叮嘱其多注意保持心绪平稳，切勿大喜大悲，如此方能保得长寿。”
“好，某一定好好叮嘱内人多加注意，劳烦老先生了。”
宋老爷客气说着，朝老郎中感激作了一揖。
老郎中连忙回礼，随后便由宋府管家领着下去开方结账自不必提。
宋老爷忧心望着昏迷不醒的妻子，待老郎中离开院子，他便朝一旁自责立着的儿子威严望去，低声道：“跟我来！”
宋季凡满心愧疚，担忧望了母亲一眼，叮嘱梁嬷嬷照顾好自己母亲，随后便乖乖垂首跟着自己父亲去了母亲院中的堂屋。
宋老爷早已立在堂中，看着迈步入内的儿子，一张脸绷得紧紧。
“跪下！”
他威严喝道。
宋季凡早已内疚万分，半点儿不敢违逆，闻言便屈膝跪到了地上。
“说，你方才对你母亲都做了什么？”
宋老爷铁青着脸怒斥。
其实方才的事情，在他回来途中便已听家仆大概叙述了一通，早将情况了解得七七八八。此时再问，也是看这儿子是否愿意将实话道来。
宋季凡满目哀色，“是儿子不孝，儿子言语无状，将母亲气成这样，请父亲责罚。”
说罢便朝自己父亲愧疚磕了一头。
宋老爷如山立着，面色并无丝毫缓和。
“那你倒是说说，你究竟如何言语无状，才将素来把你捧在手心里宠着的母亲气到如此地步？”
宋季凡只觉这话似针一般飞来，心口猛地就被扎了一下，心头愧疚如大浪般重重拍打着他。
是啊，他方才怎的会那般行事？
他向来孝顺母亲，做事也向来求稳妥，方才怎的突然如此不管不顾，说出的话也如此不留余地？
其实除了这一件事，宋季凡还真是从没有什么要瞒自己父母，也从没有过什么事让自己想要如此强烈地去反抗。
此时这唯一要瞒住的事已被母亲挑破，他自也没有再隐瞒下去的必要，然让他妥协，自也依然无法做到。
想着，他便重新跪直了身子，将方才母子俩争执的事情经过给简明扼要说了一通。
这一次，他努力控制好了情绪，并未说出半个不敬字眼，只是其态度依然十分坚决，末了继续坚定补充道：“父亲，苏娘子她为人如何，儿子相信您早已十分清楚。儿子今年也不算小了，早已过了莽撞冲动的年纪。您也知道，儿子从不是那种会花心思考虑男女之事的人，此时动心和不想放弃，自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而这深思熟虑之中，自然也包括了永定侯的问题。说句实话，儿子并不觉得永定侯的惦记真能酿出什么祸端，还请父亲放心。”
宋老爷不发一言听着，等儿子说完，他沉吟半晌，终于平静道：“就算你说的永定侯不足为惧，可苏娘子对你却是无意。你的心意明显得连我们都能看出，苏娘子如此聪慧，怕是早就看出来了。而你最近时常神思郁郁，跟之前明显有所不同，若为父没有猜错，想必是苏娘子不仅看出了你的心意，还已经委婉拒绝了你，是吧？”
宋季凡心下一震，眸中讶色难掩。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
真没想到，父亲不仅早看出了自己心思，竟连自己被拒绝了的实情都给判断了出来。
不过父亲说的也没全对，毕竟他并未亲口表明过自己心意，那次的拒绝她也是说得极为隐晦。他虽听了明白，但也其实可以装作不知，将其忽略不计，如此也算是没被拒绝过了。
想到自己这有些自欺欺人的想法，他不觉心中自嘲一笑，随之就收敛心神回道：“父亲您有所不知，儿子其实从未将自己心意表明，苏娘子也从未有机会真正拒绝过儿子。”
宋老爷挑眉，“哦？可这又如何？”
他面无表情说着，让人一时辨不出他心中喜怒。
宋季凡一时也有些没底，然开弓没有回头箭，他抿抿唇，斟酌再三，终还是郑重开口：“儿子只想跟苏娘子成亲，请求父亲母亲成全。”
他神色坚定说罢，弯身下去再行一礼。
“成全？”
宋老爷不禁失笑，随之一撩袍在上首处的太师椅上落座，用看破一切的眼神望向自己儿子，“如今不成全你的只怕不是作为父母的我们，而是人家小娘子吧。为父观苏娘子为人，对方可不是那种容易改变心意之人。”
说着，他端起茶几上的热茶喝了一口润喉，看着面色已经显出些许灰败的儿子，他放下茶杯，不疾不徐地道：“我且问你，若人家小娘子就是无意，你又当如何？”
宋季凡只觉心口再次被父亲的话猛扎了下，垂在身侧的双手渐渐握紧，屋中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随后便看见宋季凡双手松开，似是认命地道：“儿子自当不再纠缠。”
说着，他只觉心口一阵阵抽痛，随之再次握紧了手，黯淡的眸中复又闪烁起了坚定的光，“可是父亲，儿子如今还没开始，又岂能就此放弃？恳请父亲同意让儿子去尝试一回，若尝试过后依然无果，儿子必当不再痴缠，甘愿受父亲母亲安排。”
宋老爷深深望着儿子，似是在确定对方所言是否真心，又似是在权衡儿子所言中的利弊。
屋中再次陷入沉寂，宋季凡没得到父亲回应，心中愈发紧张，身子绷得紧紧，只觉后背和额上都开始有冷汗冒出。
“半年。”
也不知如此安静了多长时间，宋老爷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
宋季凡一时没反应过来，脸上露出茫然。
“我只给你半年时间，若半年后苏娘子依然对你无意，你就给我乖乖相看，在明年年底前把亲事定下。”
宋季凡怔愣了下，随之反应过来父亲说了什么，只觉久旱逢甘露，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谢父亲成全！”
他满心欢喜地朝父亲磕了一头。
宋老爷看见儿子这没出息的样子，不觉一脸嫌弃，同时也在心底隐隐生出些期盼来。
说实话，撇开永定侯这一层不提的话，苏娘子这个人他还是十分满意的。
那孩子人品好能力好，这样的人做他宋家的儿媳是绰绰有余的。
只是一想到对方的能力，想到对方为医馆带来的贡献，他不由得又有些惴惴。
毕竟缘分这种东西实在难说，万一两人不成，也不要妨碍了做事才好。
想着，他不由得肃着脸耳提面命一番，“苏娘子可是十分难得的人才，为父虽允你照自己心意试一试，但你也切要注意分寸！你与人家能成好事，这自然皆大欢喜，若是不成，你也务必要想办法将如此人才留下才好。绝不可把事情弄得难堪没了余地，让人不得不离开咱们宋家的医馆，听到了吗？”
这话说得在理，也是宋季凡一直担心和为难的，闻言心情一点点就凝重起来，收了笑脸点头道：“父亲放心，儿子知道其中利害，会注意分寸的。”
儿子向来沉稳干练，这一点宋老爷并不怀疑，终于满意微微颔首。
“老爷，公子，夫人她醒了！”
父子俩刚说完，下人便匆匆小跑过来激动禀告。
宋老爷两眼一亮，当即站起，大步朝门口走去。
在越过儿子时，又反应过来，顿住脚步，“起来吧，随为父去见一下你母亲，怎么说，这事也得征得你母亲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