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认为蜀王名满天下，非传言之功德。其能力我等一众老臣看在眼里，铭在心头。臣认为，今日便是蜀王正名之时！”
杜如晦的这段话一下子将父子二人都给架了起来，就连机智如李二，现在都不知道李恪究竟该怎么下来了。
说我不行？那明天整个长安能把他骂臭了。
说可以？输了怎么办？
说我要回北海？拜托，别小孩子气了好吗。你那跟说自己不行没啥区别，左右逃不脱一个‘避战王子’的名号。
下方的各种吵闹，甚至有人已经动起了手来。即使是这样，李二都没有任何反应。直到三方大佬一齐躬身请命李二，大家这才屏息凝神，观望了起来。
李二的决定究竟是什么呢？
很简单。
“蜀王，你觉着呢？”
好嘛，又是熟悉的套路。但这一次，显然蜀王不想要走老路了。
“回禀父皇！李恪愿往西南边陲，替父镇边！”
虽未从军，但骨子里的那霸气却散发到了淋漓尽致。就算是全部不同意的武将群体，现在心中都为蜀王暗暗点了赞。
这还是前奏呢，更未想到的事情还未发生。
李二深吸了一口气，轻轻点了点扶手上的龙头。那‘咚咚咚’三声轻响，好似点在每个人心间一样，随之连心脏都漏了半拍。
这，或许就是李二身为帝王的感染力了吧。
“准！”
话音刚落，都来不及所有人反应，李恪就像准备好了一样，再次拱手请示道：“儿臣，有一事恳请父皇同意。”
儿子的一幕幕，今日大殿上那弱小却坚强的身形，早已深深地刻在了李二的脑海当中。现在儿要上战场了，一如自己当初时候一样。他怎可能不允呢？
差一点，就差一点，李二连问都没问就要答应。
可话到了喉咙，却哽咽了下来。
如今的自己，不同于当初的唐王李渊了。
“且说。”
“回父皇的话，儿臣望陛下特进陈宇为剑南道行军副总管，领剑南道益州大都督一职！”
好像已经坐在武将位置上一样，李恪猛地低头拜上，一个未穿铠甲的戴甲参拜，却并没有任何礼部官员敢站出来说任何不是。
此话一出，立刻又是哗然一片，连高座龙台的李二都有些坐不住了。好在他身边有人比他急切，否则现在问出这段话的人可就是陛下了。
“不知蜀王从何处听闻陈侯未死的呢？根据西南方面传来的消息，整个剑南道已经尽数沦陷。如今陈侯与他的护军将校很可能已经被俘获，或者已经遇......”
“杜相，冒昧打断您不是恪的本意，但恪还是想说。恪早先听闻陈侯与杜相相交莫逆，尤其是陈侯经常跟在杜相身边，叔父、叔父地称呼着。恪还听闻，连杜相如今的体子，都是陈侯特地叮嘱专门调养的。呵呵，不知陈侯如果听到杜相现在这番言论的话，会不会后悔救你！”
说到最后那两个字的时候，李恪怒目而立，狠狠地吼了出来！
其实李恪今天之所以会如此这般，也正是陈宇给他的锦囊起了作用。当初下北海访倭国的时候陈宇并不知道后来会有这么一档子事儿。但他留下的锦囊却十分的万能。
其中一封上是这么写的。
‘殿下，若京畿出事，亦或者天子垂询，请殿下务必如实相报，从心而论。当您踏入京城的那一刻起，整个长安的眼睛一定都会聚集到，您这个新的封疆大吏身边。请一定恪守礼节，大方得体。送殿下一句诗，不论多不安，请切记：借佛说。稽首天中天，毫光照大千。八风吹不动，端坐紫金莲。’
也正是陈宇的这么一手‘借佛说’，让蜀王李恪有了自己的见解。
他不相信陈宇出事，更不相信陈宇现在就已经死了。既然陈宇让他如实地说，从心去做。那现在的他，就只想要去千里之外的西南驰援陈宇！
真正八风吹不动的李恪再加上他锐利的目光，一下子刺破了杜如晦十分愧疚的内心。
杜如晦默默地低下了头，错开蜀王眼神的同时，低声哼哼了一句。
“也没有证据表明陈侯就生还，无法领兵的人当副总管，难以服众。还望陛下酌情请派体己的右卫大将军柴绍，接替此位最为稳妥。”
说完，老头子都不用鞠躬的，双手往脑袋顶上一扣，便请向上首位李二。
李世民见此状况稍稍挑眉，手上更不自觉的敲击着龙头扶手。这不是今天的第一场朝堂对决了，也可能不是最后一场。
但熟悉权力制衡的他早已感觉出了些许不对劲，就今天杜如晦这个情况而言，就已经十分怪异了。至于之前的柴绍我们那位柴大将军就更甭提了。
李二日前曾找过柴绍，但柴绍来的时候却给他带来的是西南边境告急的消息。这一下子打乱了李二的所有部署，毕竟一个杀人犯和国家的不宣而战相比，那简直轻太多了。
所以并没有过多纠结于柴绍之前的问题，导致到现在李二对柴绍此人，已经打一个大大的问号。
而偏偏就在这措手不及的措手不及间。京师能调派出去的将军确实都出去了，唯有几位镇守京畿的大将军没动。
思前想后，李二动了动表情，深深地看了一眼杜如晦，接着答道：“令段志玄，进位剑南道行军副总管，护军将军陈宇，进位剑南道行军副总管。领新编五万府军，汇同江南道行军总管秦琼勾连驻守，伺机而动。”
李二金戈铁马的那一股子劲儿上来了，整个殿内就像刮起了一阵金属味道的旋风一样。
‘铿锵’一声，所有武将单膝跪地，抱拳吼道：“谨遵圣命！”
文臣则再不放言，各自乖巧地回到了自己的位子认真跪坐好。
唯有同样面含笑意的蜀王，居然将头抬了起来！正视着李二，十分郑重地点了点头。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如果说前一句说话的人还稍显稚嫩的话，那后面那滚滚而来的武将爆吼，则就是在告诉李二，让他知道。
大唐，这初生的太阳，并未陨落。
心情畅快不少的君臣相视而笑，李二的笑声更是大了不止一星半点。
“哈哈！若朕的皇子皆如我恪儿那般，还何愁南蛮西蕃子呐？哈哈哈！散了吧，散了罢！”
李二一转身，轻轻挥动了一下臂膀。
最近他的压力确实是太大了，帝国兵力严重不足，军队系统出了根本性战斗力问题，将领更是洒落四处，还死了一个。
这一切的一切无一不是在摧残着李二，并不怎么顽强的内心。其是早在之前李二已经萌生了御驾亲征的想法，他想要以自己的威势，来力压南蛮酋首冯昂，从而进一步对来犯西南的吐蕃进行教育行动。
但这里面求有几个隐患在，房玄龄之前已经解释的很清楚了。
其一，南蛮冯昂不保险，万一他真铁了心就要与吐蕃夹击大唐的话，李二去了无疑不是一个好消息。
其二，吐蕃本土地处高原地区，中原军队是上不去的。这一点已经经过了中原人无数代的实测。如果李二亲征，却不能把自认为同等地位的吐蕃赞普揪落马下，那将对后世是一个极大的打击。
光这两点，就已经够李二受的了。毕竟生命和身后名，他看的比谁都重。
就在这艰难的时刻，自己弱冠的儿子接下了这项重任，是李二从未想过的惊喜。尤其是武将们的齐心，让他终于在这一刻，彻底地放弃了御驾亲征的想法。
不管已经吵到了极点的朝堂究竟如何，如今真正让人意想不到的还是在西南战场。
大家都觉着吐蕃是因为兵力不足，所以才会止步不前的。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原因却不止这么一点点。那屹立了千百年的益州老城，在层层的墙皮护佑下，终于迎来了天亮的那一刻。
随着视野的逐渐恢复，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剑南道行军副总管的陈宇，正忧心忡忡地看着滚滚烟尘下的远方战场。
直到现在，所有骑兵已经收归东门下，但百里延嗣一直到现在都还未回来。
“报！将军，吐蕃人已经退了！咱们位于东门外三里坡的火炮小队也已经归位，只不过为了交错掩护撤退，火炮小队损失了近半火炮和炮手。火炮小队校尉王贵正在登城，请将军定夺！”
这些损失早已被陈宇计算在脑海当中的，没有太大的出入，他根本懒得多说些什么。于是陈宇轻轻挥手，有些不耐地回了一句。
“让王贵别上来，下去统计炮团种种，我要在一个时辰之内，将炮团带来的东西全部安装上城，拱卫益州！”
“是！”
听到激动处，士兵赶忙一躬身向后跑去。
这回陈宇终于顺了大家的意思，要把火炮放回到城头了。不论如何，这都是一个不错的开端。
但他没有听到的是，陈宇其实还有话正在说，只不过声音已经压到很低了。
“环形包围，百里，你究竟在里面干什么呢？为什么不一起出来？”
仿佛听到了陈宇的问话一样，匍匐在马背之上，一只眼睛都被血痂粘连住的百里延嗣，重重地呕吐出了一口淤血。
他就这么一脸的血污，微微仰头，看着对面轻声哼哼了起来。
“吐蕃蛮子，有点斤两。但，我唐人是不会输的嘿嘿，我们......再来！”
对面的次仁登巴也是一身的狼狈，不过比百里好一些的地方就是，他还能撑起自己的腰杆子，舞动起闪着寒芒的吐蕃弯刀。
他嘿嘿一笑，也跟着低声絮叨了起来。
“唐人小子，你不行了。躺下吧！哈哈，以后这益州就是我们吐蕃在中原的一颗钉子，永远，不论何时，我们想要入主，便可骑兵东进。”
回应他的却不是百里细弱的声音了，而是一声既熟悉，又似绝唱一般的嚎叫。
“益州都督府麾下！！！冲锋！！”
这一道声音特别的洪亮，远处城墙上的陈宇听到了，比他又稍稍近一点的大论东赞，也听得真切。
拍了拍旁边火拔归仁满是弹片的肩膀，大论东赞有些失色地吩咐道：“快！告诉大将军，不必留情。直接将那唐人斩杀，大不了尸体完整还于唐方便是！快去！”
火拔归仁之前是去过一趟东门处大将军阵营的，不过他只是探听消息。在损失了大半人手的情况下，他才将唐人炮团趁乱突进益州的消息告知了大相。
现在见到大相如此着急，答案已经在火拔归仁心中孕育而生。
‘那唐人将领左右了战局！’
当下不敢再多想什么的火拔归仁翻身上马，狠狠地一甩马鞭，带着一路的烟尘，人已经扬长而去。
再看那激烈的战场上，如今已经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趴在马背上冲锋的人是百里延嗣，他已经起不来了。在之前的一击当中，次仁登巴一刀划开了百里的腹部甲胄，还冒着热气的肠子顺着股股喷溅而出的鲜血一同滑了出来。
好在百里及时塞了回去，但这样艰难的条件下，他已经很难再支撑后续的攻击了。
也就是说，这就是二人最后的一次冲锋！
一时间战马长嘶，刀光剑影！
也就是在这生与死之间，百里才能忘记一切。仅仅只是一个错身的瞬间，次仁百里二人几乎是走完一辈子的那样费力。
所有如车轮滚滚一样，围着二人转圈的吐蕃骑兵勒住了战马。大家都尊敬地看着场中的人们，这不是神话，也不是陈宇的画本，更不是千金楼的戏剧！
真正一将对一将的场面太难得了，尤其是这种生死相搏，为了各自的荣誉。
但，还不等士兵们明白过来，平静下来的二人究竟怎么样了的时候，大将军丹增赤烈却策马踱步而来。他的眉头紧紧堆积在了一起，马蹄那‘哒哒哒’踏地的声音在如今显得格外清脆。
就这样，不知过了过久，丹增赤烈来到了次仁登巴的身边。
不再啰嗦，丹增赤烈一把将次仁登巴锤进了怀中！但，那之前还生龙活虎，英勇非凡的次仁登巴却再也没有办法，回应跟随了十数年的大将军了。
“登巴，你，守护了大雪山的荣耀，守护了赞普的光辉。我，信守我的诺言，带着你回到我们雪山圣地，为你请功！”
话音落下，次仁登巴怒目圆睁的眼睛慢慢闭了下去，同时，他的嘴角勾勒起了丝丝微笑。
大雪山啊，吐蕃人神圣而又向往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