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喧闹的战场上一片寂静,再没有了之前的针锋相对。
过了许久许久,远远的突然传来了一阵吐蕃语的呼喝声,终于将这一阵难得的平静打破了。
“大相命令,就地围杀唐人将领,不得延误!大相命......”
来人正是吐蕃大将火拔归仁,但是,在他还未靠近中心骑兵圈的时候,就被黑牦卫堵了个正着。
在黑牦卫的心中,只有帝国将军世家丹增家才能发号施令。至于其他人,除非赞普御令,否则大相是使唤不动对方的。
也正因为是这个原因,丹增赤烈才没有跟大论东赞站在一起。
如今的丹增赤烈和那周围的普通士兵们,都有些不满地看向圈外。无他,唐人重英雄,他吐蕃就不重了么?
早在刚刚对决之前,次仁登巴将军就已经同意,只要唐将将其杀死。不论结果如何,都会将对方放归益州城内。
如今突如其来的命令,让大家并无多少好感。如果不是挂了个大论东赞的话,估摸着压根儿都没人会转头去看火拔归仁。
说到底,吐蕃还是一个刚刚合并到一起的雏鹰帝国。他们真正心之所向,还是赞普和另一位北路大相。那位跟随松赞干布一同统一了高原的,真正的大相,大论尚囊!
旁的不再多言,士兵的意志其实很大程度上已经代表了这位大将军的想法。没有谁能左右帝国大将的决心,即使是如今的大论东赞。
“拦在军前,告诉火拔归仁,吐蕃人敬重这位唐人将领的英勇。无需多言,本大将军会践行次仁登巴将军最后的诺言,将其放归益州城内。至于大相那里,我会亲自过去解释的。”
嗡嗡的声音从那乌黑带着双角的头盔内传了出来,没有任何人反对。至少是在东门阵地上,不会有人违背丹增赤烈的。
将次仁登巴的尸体抱到马背空余的地方,丹增赤烈策马向着一直趴在那里,没有反应的百里延嗣而去。
但就在这时,外围却再次跑来了一个人,不过这名小将是丹增赤烈放到东门附近的斥候小校。
“何事?”
丹增赤烈头也不抬地问了一句。
斥候赶忙低头禀报道:“大将军,唐人东门洞开,出来了一队两千余骑,正与我前军对峙!”
没有斥候小校的紧张,丹增赤烈只是闷闷地‘嗯’了一声,就继续做起了自己的事情。就连身周那些围拢的吐蕃军人们,都没有什么太多的反应。
那益州城内的两千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呢?
这还要往前一点来说了,陈宇在听到百里延嗣绝唱一般的怒吼之后,他的内心顿时就是一沉。再也忍不住站在城头的陈宇,连忙转头看向了身边的休息着的章仇莽。
“章仇,出问题了。叫你手下全部集合,挑选出两千无伤精锐,换乘飞骑剩下的战马,随我一同要人去!”
见抽出马鞭的陈宇就要走,章仇哪儿还有什么睡意呢,赶忙蹭一下子就跳了起来。不过搓了搓手上的灰尘后,章仇突然反应过来了一件事情。
“将军,咱们这样不太合适吧?即使其他三门吐蕃人未动,东门的咱们这两千步骑也顶不住对面万人一冲的。”
陈宇有些不耐地摆了摆手,并没有回答章仇的话,而是转眼看向了四处乱跑的王贵。
“王贵儿!儿!儿!”
好吧,差一点点王贵就叫爹了。在看到陈宇捂着喇叭嘴后,王贵一个哆嗦赶忙就闷着头跑了过去。
陈宇没管那么多,依旧我行我素地边下城墙,边大吼着。
“令旗都准备好了吧,让每个城墙的将校再检查一遍!你小子一刻之内,必须给我把火炮弄城头上去!否则我就没命了!了!了!了!”
城内高耸的建筑物大部分倒塌了,在清晨这万籁俱寂间,回音可不是一星半点的大。
王贵几乎在听到陈宇话的一瞬间,那奔跑着的脚步就停了下来。稍稍定醒了一两秒,王贵二话不说,拔腿就往回跑。
陈宇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接着一步一步便向下走去。
“将军,为什么从见到你开始,就感觉你很轻松。就好像是在城里的不是我们,吐蕃也没有那十几万大军一样。”
步兵骑马,这不是头一回了。好在章仇的兵卒全部都是精锐步兵,否则就南人无马这一件事,章仇莽现在就应该忙死了。
陈宇的背影在章仇莽视线之内耸了耸肩,接着头也不回地来了一句。
“你让我趴在桌子底下哭么?如今我等困在这里是死局,唯有不断地筇实根基,拖住这十数万大军的北进,才能让朝廷缓过劲儿来。没听说么?陛下才刚刚裁了一般北部边军,再次集齐开赴剑南是需要时间的。如果在这期间剑南北边通道兰州都督府被掐断了的话。即使是有热气球,大军想要来到我剑南,最短也需要半个月的。这个时候我若慌了,我们三天都抵不过的。走吧。”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这一句诗词一点都不假,如今剑南道的路还是修的不理想。于群山之巅,就目前大唐的实力而言,是可以建造,但时间太久。
所以遍布帝国的铺路建设只是在剑南道原本有的基础上,做了加强。就像陈宇所说的兰州都督府通往剑南的这一条线,以及山南西道长江水路,和附近的一条水泥大道。这就是整个剑南道沟通外界最方面的三个方法了。
在此之前大家都只想着铁轨即将铺设,就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但现在看来,要道被狠狠地掐死,大唐即使想要拿回剑南道都很费劲了。
旁的暂不多言,陈宇已经翻身上马。来到大唐这么久了,他的骑术是一点不见长。也就黑珍珠这温顺的性子能驮着他四处散步。像现在这批突厥马的话,陈宇只敢坐着溜达,连全速前进都做不到。
在陈宇跨上战马的同一时间,身后的士兵们已经准备妥当。出发过于仓促,陈宇并没有誓师壮胆。但在东门洞开之时,他还是说了一句。
“弟兄们,我们一起去将百里将军抢回来!!”
贸贸然听起来的话,感觉还挺窝囊的。但众多士兵却并不这么觉得,这些步卒都知道,如果不是百里延嗣带领着千把骑兵硬是顶住那几轮万人冲锋的话,他们很可能连个水花儿都没有就死绝了。
齐齐一声大喝,士气陡然拔升,陈宇策马在前十分自得的溜达了出去。
所有士兵刚刚抵达门外,陈宇大手一挥,放声喝道:“众将听令!鸣战鼓!升战旗!关闭东门!!”
城内城外顿时哗然,陈宇这两千多门面货居然一点都不怂。大家本以为他是想要偷袭对方呢,没想到做的这么绝,打响旗号也就罢了,居然还要关闭东门。
军阵面前,没有丝毫商量可言。虽然大家都是一身的胆寒,但还是跟随了陈宇的命令,城内鸣起战鼓,陈宇的队列当中两根巨大的‘陈’和‘唐’扶摇而上,直冲天际。
‘吱嘎!’
城门关了,但陈宇的表情却没有什么变化,还是老样子。一副老神自得的感觉,溜溜达达地骑着战马向前走着。
陈宇这边的状况引起了对面吐蕃的极度不适,不说背面还未得到消息的大相吧。就丹增赤烈部现在就已经火冒三丈,开始准备到刀子了。
可最多也就是我们说的那一步,吐蕃人怀中的刀子最终还是没有拔出来。相反,排众而出的是被簇拥着的一员大将军,在他战马的马鞍之上系着一根绳子,牵引着的正是百里延嗣的坐骑缰绳。
陈宇见状瞳孔一缩,赶忙右手居高,猛地握成了一个拳头。
这是护军的行军暗语,代表着立刻停止。
章仇莽见状转头大喝,命令队伍停了下来。而他则陪着陈宇继续向前走去。
看着缓缓逼近的彪形大汉,陈宇心里是说不出的五味杂陈。大唐能有如此体型的将军,已经很算少数了。如尉迟恭、长孙顺德、薛氏二兄弟。
但这都是老一辈的了,从那丹增赤烈的相貌上就能看得出来,对方这才刚刚三十出头,正值壮年。帝国有如此威仪的一位将军,而且看起来十分睿智。更大气滂沱地能带着百里走出吐蕃阵营,这就已经代表那冉冉升起的吐蕃,开始有雄心壮志了。
就像当初的李唐一样,吐蕃,感觉到自己孤单了。
心里所想自然是不会说出来的,陈宇嘴角微微一笑,张手将马鞭套入腕口,顺带朝着对面一个抱拳,放声喝道:“在下益州知军陈宇!不知对面将军如何称呼!”
不是唐人的情报系统太水,而是大唐确确实实是完全低估了吐蕃的实力。在此之前,唐人连一份粗略的吐蕃地图都没有!更别提吐蕃内部的人了,全唐最熟悉吐蕃的也就是陈宇,他知道的也就只有禄东赞、松赞干布等高级世系。
而这些高级世系还偏偏就很少会出藏,大多数早已身居高位。
只有最近一年间吐蕃巨变,唐人好像是有了些许反应。但这反映根本不够,一个是中原人上不了高原,再者说,虽然说起来是同属黄皮肤人种,但中原和高原两地简直就像不同人种一个样。
用吐蕃高原的话而言,唐人就像一群牦牛当中的一头老黄牛,只要一眼便能分辨出来。
综上所述,陈宇只能打起了无名之仗。
让我们接着往下说,让陈宇感觉到有些忧心的是对面的吐蕃将领。他居然操着一口不太熟练的唐人语言,轻轻捶胸,做了个自我介绍!
“吐蕃东路大将军丹增赤烈,见过大唐益州知军。哼哼,看来昨夜出奇兵抢炮团所为,应该就是将军的谋划了?”
丹增赤烈一点都认生,看他样子反倒对陈宇很感兴趣。毕竟如此年轻的小将,能把控剑南道首府的军队,说他没点斤两就靠背景上去的。有人信吗?再说了,这家伙现在可也是一脸的大将风度呢。
当然了,陈宇都是和他那些大将军叔父耳濡目染的。
微微拱手,陈宇面无表情道:“呵呵!大将军唐语说的不错,看来应该早就对我大唐起了觊觎之意了吧。不错,昨夜发令收炮的正是陈宇。”
一开始丹增赤烈还面带着一点占上风的微笑,但陈宇越是说话,他就越感觉不对劲。心里不知怎地,总是左突右突的。可细细想来呢,又没什么错漏才对啊!
‘我大军围拢一起,即使唐人这两千骑能飞天!都止不住我等,应该无妨。’
强压下心中的不适,丹增赤烈继续顺着思路与陈宇沟通了起来。
“将军的计谋可真是十分精妙了,以千人的骑兵,竟然凿穿了我数万大军几个时辰,将整整一个炮团偷了去!唐人果然是奸滑的很啊!”
与丹增赤烈不同,陈宇现在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
“大将军,我中原早先就有一兵法,名曰《孙子兵法》。当中便有这么一段,‘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若有机会大将军投靠我大唐之时,陈某人自然会双手奉上。另外,我军并不仅仅只是谋略,想来大将军已经领略到了我百里将军的意志。”
陈宇的话让那丹增赤烈一下子变了脸色,不过很快他就有笑了起来。
“哈哈!这位陈将军倒是有些意思,不必你给我!我自会去取来的!听将军所言,看来我身后这位勇士应该就是那位百里将军了吧!我吐蕃重英雄!还请将军告诉丹增,这位百里将军的全名。我好回去与我吐蕃儿郎有个交代!”
好像是因有所感,百里轻咳了一声,掉出了点点血斑。
陈宇虽然心里很是着急,但面上却一点儿都没有波动,就像并不认识百里延嗣一样。
“将军客气了,百里延嗣。他的名字叫百里延嗣,至于其他的情报,还请将军见谅。既然将军想要北上中原,那你我之间免不了有一场恶战!下次见面,陈某可就不会是这个态度了。”
陈宇话音一落,周身顿时一冷。对面的丹增赤烈牢牢地盯着陈宇没有放眼。
“那......陈将军知不知道,我现在一声令下,万人虎扑你这小小益州。想来陈将军这两千人的军阵,应该抵挡不住多久吧!”
“大胆!”
章仇莽右手一伸就要抽出佩刀,但却被陈宇一把拽了下来。
狭长的眼睛犹如毒蛇的信子,不停地挑弄这陈宇那根紧绷的神经。但他表面还是依旧淡然。微微一笑间,陈宇潇洒地打马上前,一直到与丹增赤烈只有几厘米之隔的时候,才错身来到了他的身后。
“呵呵,大将军若想要举兵劫我,早在我出城的时候就下令了。与其坐在马背上的交锋,不如捆了陈某来的更舒心吧?!哈哈!大将军,我们来日方长,后会有期!”
陈宇话音一落,那本在丹增赤烈马鞍上的缰绳已经来到了陈宇的手中。
望着陈宇大开门户的背影,丹增赤烈微微眯了眯眼,有些不舒服了。
“来人,查查这个益州知军究竟是何许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