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并没有在海沙帮的这条船上逗留太久。
不过考虑到海沙帮应该也已被原随云收服, 正为无争山庄办事，南宫灵在召来明州的丐帮弟子后，除了交待他们看好这一批人, 还另外吩咐了他们，迅速给铁掌帮送信。
“告诉铁掌帮，海沙帮的帮主, 也参与了此事，再过几日, 就该赶到闽地了。”她说, “铁掌帮得了消息，自会拿人。”
丐帮和铁掌帮这些年一南一北，看似彼此之间互不干涉，也不曾起过什么冲突, 实际因为铁掌帮起势太快, 与丐帮已有分庭抗礼之势, 隐隐中, 两派弟子的关系, 也有些微妙。
明州这边的弟子不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听她这么熟稔地说到铁掌帮，不禁十分意外。
其中一名六袋弟子，还大着胆子问道：“我帮在闽地也有不少弟子，少帮主何必要将消息报给铁掌帮？”
南宫灵并没有当着这么多弟子的面说闽地帮众的坏话，而是认真道：“我与师兄查这桩案子时，碰上了铁掌帮的上官帮主，他出了不少力, 如今更是与师兄一道, 去解救那些无辜百姓了。”
“那你说, 我这里有了新的线索，该不该知会铁掌帮一声？”
她说到最后，不自觉地加重了语气。
倒不是为了铁掌帮，而是觉得，该解释的解释完，她这个少帮主，多少也要摆出一点当一帮少主的气势。
否则实在对不起义父立她当少帮主的一片苦心。
果然，那六袋弟子听完，立刻低下头，恭敬地表示，他明白了，他会立刻听从少帮主的安排。
南宫灵摆了摆手，“那就去罢。”
丐帮在明州未设分坛，无争山庄的一行人，最终被丐帮一众弟子转移到了定海港西的一座山神庙里。
那算是他们的地盘。
南宫灵便也跟着去了那里。
不过她简单安排了一下如何看管这些人，又拜托一路跟来的楚留香协助一下丐帮弟子后，就去追黄药师了。
是的，黄药师与他们一起，来到这山神庙后，完全没有逗留，就径直离开了。
既没有和她多说一句话，也没有搭理频频给他递眼神的原随云随从。
直到他一言不发就走人的那一刻，南宫灵才意识到，他似乎真的挺生气。
现在该安排的都安排了，她想了想，觉得也是时候去跟人单独解释一下了。
黄药师没骑马，也没走出太远，她骑着马追过去，不过半刻钟，就赶上了他。
“你等等！”她叫他。
他却充耳不闻，一个劲往前走。
南宫灵：“……”
没办法，她只能夹住马腹，再度加快速度，冲到他身前去拦。
这次他终于停下，并抬头看向了她。
“少帮主这是何意？”他问。
南宫灵被他这一声少帮主喊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心道有必要吗？
但她知道，这等腹诽要是说出来，这人只会更生气，便假装没听出他的阴阳怪气，翻身下马，在他面前站定。
“我得与你解释一下。”她说，“我承认，我之前担心过，万一你因为与原随云的交情不信我的话，事情难免节外生枝。”
黄药师闻言，脸似乎更黑了，显然是对她这份“担心”相当不爽。
她看在眼里，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你若因此责怪我，我别无二话，但不论如何，我还是希望你知道，我绝没有不把你当朋友。”
黄药师：“是吗？”
她毫不犹豫点头：“当然。”
黄药师张了张口，似乎是有话想说，但看着她诚恳又紧张的神色，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微微别开了眼。
南宫灵一向擅长揣摩旁人情绪，但面对这家伙，还真是有点拿不准。
这到底是信了原谅她了，还是懒得理她啊？
发愁。
想了想，她只能试探着道：“你走回去要好久，要不还是我送你？”
黄药师听到这话，倒是重新看向了她，但目光没有在她身上留太久，而是停在了她身后的红马上。
片刻后，他先她一步，翻身上了马。
南宫灵见状，顿时松了一口气，随即也掠上马背。
和来时一样，依然是她在前，他在后。
但这回他抓着缰绳不肯放，南宫灵也就由他了，反正是回他家，他爱拉缰绳就拉吧，她还能省点力呢。
路上她想起自己还欠着他一个承诺，便问他考虑得怎么样了，想到要让她做什么了吗？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还没想到。”
“好吧，那你接着想。”她没意见。
“你很希望我尽快想到吗？”他却忽然问。
听到这个问题，南宫灵想也不想便答道：“没有呀，我只是忽然想到此事，顺口一问嘛。”
他嗯了一声，总算没再追问。
又过了一会儿，识途好马自行沿来时路拐了弯，他才重新开口，问她是怎么认识的盗帅楚留香。
南宫灵：“噢，以前我那个死鬼亲哥找人追杀我，正好被楚留香碰上，然后就认识了。”
她的身世，如今在江湖上已经不是秘密。
黄药师当然也清楚，她口中的亲哥是谁。
于是迅速反应过来，那她和楚留香认识，应当就在那年金陵，他二人于万福万寿园相识前不久。
他笑了笑，心情忽然就好了不少，道：“还真是巧了。”
南宫灵回忆起来，其实也颇感慨。
但她感慨的是另一件事。
她长叹一声，道：“转眼无花都死了两年了，希望他下辈子做个好人。”
黄药师：“……”
他无言了片刻，随即又发自内心地，高兴了起来。
南宫灵坐在他身前，也看不到他的脸。
等一路策马回到东钱湖边，他先她一步下马后，才发现此人应当已经消气，否则不会这么神采飞扬。
她对此十分高兴，正想告辞，却被他叫住，问要不要进去，把那杯没喝完的茶喝完。
“你这匹马，也该歇会儿。”他补充。
南宫灵想了想，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便也下了马，随他一起进了门。
她是真担心铁掌帮送她的这匹好马被累坏，进去后，也没顾得上去花厅喝茶，就先问他讨起了草料。
黄药师：“我派人去喂就是。”
南宫灵很意外：“你这里还有人？”
黄药师点头，说：“有几个上了岁数的老仆，平时深居简出，不会出来走动。”
他的身世也很特殊，家中祖宅的老仆，在他们一家败落后，估计也没少吃苦。
南宫灵可以想象。
因此她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逗留，也没有再拉着他说话，而是专心赏起了这宅中的景色。
等他吩咐完宅中老仆，回到花厅前那处游廊的时候，她已经撑着脸，倚在了栏杆上。
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出去，只看到几块堆在一起的怪石，心里还颇疑惑：这几块石头虽有意趣，但也不像她会喜欢瞧的东西啊，她这是在看什么？
等再靠近一步，方才发现，原来她已阖了眼。
想来是从闽地一路赶来，都没有怎么休息过，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原随云，控制住了无争山庄的人，才放松了心神。
然后就这么，坐在游廊里，倚着栏杆睡了过去。
夏日黄昏夕阳西斜，金红的光落在她探出廊外的那截手上。
黄药师站在一旁，盯着她掌心处尘埃飞舞的景象看了会儿，刚想再进一步，将她带到一处更舒适的地方休息，她便因察觉到他的接近，瞬间睁了眼。
“嗯？”南宫灵一阵恍惚，但很快清醒过来，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我睡着了？”
黄药师嗯了一声，声音很低。
“抱歉。”她揉着眉心起身，“这段日子忙着赶路，每日都睡得很少。”
黄药师却没搭她这句话茬，反而问她：“洪七怎么没同你一起？”
这个问题事涉重建丐帮闽地分坛，按理说，她是不该答得太详细的，但黄药师今天刚跟她闹过别扭，她也就没瞒他，直接答了。
他听完，沉吟片刻，问：“所以事情解决后，你并不会立刻回济南？”
南宫灵点头说是。
重建分坛是大事，她可以顺着眼下这桩牵涉了近千人的大案势头建完，但建完之后，总得给出一些明确的章程。
否则肃清风气，无异于空谈。
“打算设在哪？”他又问。
南宫灵想了想，说：“就设在闽东吧，方便帮中消息流通。”
“挺好。”他给出了言简意赅的点评。
之后两人挪步花厅，他却没给她煮茶了，说是她累了七天七夜，不适合喝茶。
南宫灵：“那喝什么？”
他便从厅内一处矮柜里，取了一个玉瓶出来，给她倒上了他自制的蔷薇花露。
南宫灵一开始以为是酒，还想说她不喝酒，但塞子一拔，她只闻到了浓郁的玫瑰香气。
尝过之后，得知这是他自己做的，南宫灵真是瞬间共情了师兄，恨不得立刻求他，给她做上个几十瓶。
这么好喝的小甜水，实在叫人心动。
但她还没开口，他却先她一步，打破了沉默。
“回来路上，你问我的那件事。”他说，“我想到了。”
南宫灵：“……不会是不准问你讨这蔷薇花露吧？”
黄药师无语片刻，直接把那玉瓶推了过去，让她拿走。
南宫灵也不跟他客气，当即收了剩下半瓶花露，并问：“所以到底是什么事呀？”
黄药师：“我并不打算长居明州。”
“所以？”她并不意外。
“我想择一座岛，定居海上。”他说。
南宫灵心想这个她知道，桃花岛嘛，该来的总会来。
但是她能在这事上帮什么忙？
黄药师望着她，说：“待我选定岛屿，你将海沙帮的人送来，为我开岛，便算是完成了承诺。”
南宫灵差点愣住，下意识道：“就这么简单？”
海沙帮替无争山庄做事，她本来也是要料理的，让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当然没意见。
可问题是，这对她来说也就是动一下嘴皮子的事！
动一下嘴皮子就能还黄药师的人情，这太魔幻了。
她不敢信。
可黄药师似乎是认真的，听她这么问，竟笑着点了头，说：“嗯，就这么简单。”
南宫灵：“……”
这怎么好意思？
像是看出了她此刻的想法，他又补充道：“你若觉得过意不去，到时也可亲自来帮忙。”
“反正未来几个月，你都在闽东，不是么？”他顿了顿，“我选的岛，应当在回浦之南。”
回浦与闽东之间，其实就隔了一座瑞安府。
他要是在回浦之南选一座岛定居，那确实离闽东不会太远。
“好。”她几乎没多想，就答应了下来，“那到时我得空就去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