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没水了。
不用想, 肯定是黑袍人干的。
真是黑心肝啊。
铃兰在心里暗暗唾骂了一下黑袍人,但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什么变化。
一点喜怒都看不出来。
见她这不紧不慢的样子,王永柱再次沉不住气, 说道:“肯定是黑袍人干的, 要不要想办法偷回来?”
王永柱自己办不到,但他觉得铃兰可以, 铃兰应该有办法。
虽然一开始王永柱根本不同意铃兰来金钱镇,也不建议她插手,可既然已经淌了浑水, 王永柱就会想赢。
赢,总比输好。
铃兰摇摇头,说道:“先不必了。”
没有要动的意思。
罗布着急道:“要不……我们去邻居家打点水来?”
铃兰同样摇摇头:“不用了, 他们能让河水干涸,就能让邻居的水缸没有水。这是他们釜底抽薪的手段之一。”
没有了水,铃兰就不能掺水卖了。
黑袍人这是要逼她走高价路线,他自己去走低价路线。
然而铃兰的鬯酒有限,她就是想卖五百一杯的鬯酒也做不到,她只能掺水卖。
这就导致铃兰陷入了一个僵局当中。
这招釜底抽薪真是够狠的。不过现在黑袍人还不知道她的家底没用那么厚, 不知道她拿不出这么多的鬯酒。
他如果知道的话,想办法抢走铃兰的酒壶,垄断了鬯酒之后, 坐地起价就行。
但不管怎么样,铃兰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
黑袍人不需要自己去推测博弈,想出来这个镇子到底适合高价还是低价,只需要根据铃兰的解法来作出相应的改动,就能把铃兰的答案偷走。
好讨厌啊。
她垂眼看了水缸还剩下的水,又盘算了一下今天接下去还会来购买的居民。
“剩下的这点水还够用完今天, 等过了今天之后再说,我另有打算。”
听见铃兰这么说,其他人也就不问了。
接下去,铃兰所料不差,没太多人来购买药剂。
水缸里还剩下的水也够用,但也快要见底了。
想要撑过明天,显然是不够用。
铃兰看了一眼,心底稍微判断了一下时间,说道:“直接关门吧,今天不必再卖了。”
没多久,天色就黑了下来。
吃完晚饭后,铃兰来到擂台前看了一眼,数了数今天的收益,赚了三千五百文钱。
加起来三天,她一共赚了一万八千文。
黑袍人今天一天赚的是两千四百文,三天加起来一共是九千四百文。
目前来说,还是铃兰具有优势,在比赛中领先两千四百文。
可如果缺水的事情不解决,明天根本没法开张,到时候就被黑袍摁着打,这两千四的差距瞬间就被抚平了。
铃兰不会让黑袍人赢的。
铃兰拿出神谕之书:“邮表畷,送我去找黑袍人。”
话音落下,眼前的景色一阵变换,月光中空气被照映出一股朦胧不清的影子,铃兰踏上了这条邮表畷给她开设的道路。
镇子里彼此之前的距离不算太远,铃兰很快就来到了黑袍人面前。
在黄老爷的宅子里。
黑袍人坐在天井的一个石凳上,双手环抱着胸口,不知道在想什么。
身边的空气一阵轻微的颤动,没等铃兰出现,黑袍人就抬起头来,往某一处看去。
在他注视下,铃兰逐渐显露出身型来。
他似乎是笑了一下,“你的神明还挺多。”
其实不多,只是正好够用而已。
铃兰假装自己真的有很多,凶巴巴威胁道:“你也看到我的本事了,你要是敢动手,我就弄死你。”
“我没有要弄死你。”
“那你把河水弄干涸了?你怎么做到的?”铃兰目光有意无意在他身上扫来扫去,试图找出神谕之书的踪迹,想看看里面到底都装了什么东西居然装满了。
可惜看来看去,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就连黑袍人把神谕之书藏在哪里都看不出来。他身穿宽宽大大的黑袍,完全掩盖了身型。
铃兰失望地收回目光。
黑袍人说:“我有夫诸,可以把河水吸干。不过你放心,过后我会让祂把水放回去的。我留着又没用。”
“你可以卖一杯五百文的,甚至更多。”黑袍人很好心的提醒,“毕竟你是萨满嘛。哦不,亲传弟子。”
他的话语分明是揶揄的。面对拿着羽扇的铃兰,居民不去深思,但这种神谕之书都已经写满的老妖怪,应该知道她压根不是萨满,有的只是一柄羽扇。
听着黑袍人一本正经的解释,铃兰睁大眼睛看他,左看看右看看,都只看见了“厚颜无耻”这四个字,却分明从他微微扬起的嘴角中,看出了点坦荡和得意感。
留着没用,难不成,还要夸他诚实,太诚实了吗?
铃兰放弃探究一个坏蛋的内心写照,直言道:“行,我知道你不会把水放给我了。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
黑袍人刚刚荡起的笑意僵了一下,紧接着转化为更深的笑意。
“你说,什么选择。”他真的好奇。
已经很久没有人和他这样,过招过得有来有往的了。
有意思,真的很有意思。
这个世界很无趣,但进来的人都有点意思。
铃兰伸出两根手指:“第一,继续不给我水,然后我明天卖一杯五百文的鬯酒。你知道的,我是萨满,居民信我,我就是。只要还有人信我,我就还能卖得动,你就得继续和我比。”
“第二呢?”黑袍人问。
“第二。”铃兰说,“两千文,我出钱买你的水。怎么样?”
听了铃兰的话,黑袍人一张口想说什么,但又顿了顿。
还以为她要出什么招,结果是这样。
正此时,铃兰的声音又响起来。她对黑袍人解释道:“今天第三天,我赚了一万一千八百文,你赚了九千四百文。我算过了,拿出两千来买你的水,我和你的差距也不会很大。而我有必胜的筹码,明天会想办法赢过你的。”
“哦?必胜的筹码?”听上去挺有意思的。
黑袍人沉吟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行,那我就把水给你。”
铃兰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她说道:“那你送到罗布家去,自己去取钱吧。”
说完,铃兰让邮表畷开道,顺着原路返回,很快消失在黑袍人的视野之中。
回到罗布家里,铃兰一直严肃的脸才垮了一下,吐出了一口气。
真害怕黑袍人不给她水,不然她明天就得想别的办法了。
幸好这个黑袍人性格古怪,是个玩性很大的赌狗,越是说有必胜的筹码,他越开心,总算是能把他引上钩了。
哥哥说的没有错,赌狗是没有理智的。
等这次擂台结束之后,就远离他。
铃兰在罗布家里等了一会儿,很快黑袍人就来敲门了。
他是自己走的,花了不少时间。
“你也不等等我。”他说,“让我顺个路。”
铃兰懒得搭理他:“水缸在那里,你给我水,我给你钱,咱们银货两讫。”
黑袍人点点头,走到水缸前站定。
他掏出神谕之书,喊了一声:“夫诸。”
一道柔和的白光闪过,随后眼前出现了一只形似白鹿长角的动物。
祂身披祥瑞云纹,绕着黑袍人腾云飞了几圈,欢快的撒开蹄子。
黑袍人指着水缸:“填满水缸。”
夫诸依言而行,很快把水缸填满。
见此铃兰充满警惕:“你不会下毒来败坏我的生意吧?”
黑袍人看她一眼,随后拿起水瓢,喝了一口:“信我了?”
铃兰还是不信她。
她接过水瓢,自己也喝了一口,喝之前说道:“你如果下毒,我就死了。”
说完一饮而尽。
黑袍人只是看着她喝下去,也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铃兰感觉她身体机能还在正常运转,根本没有出现任何问题。
她道:“行了,你可以把前拿走了,两千文。”
话音落下,吉祥天母擂台上的钱消失了两千文,与之相应的铜钱出现在五猖神的擂台上。
铃兰失去了两千文,黑袍人得到了两千文,如此一来,铃兰保持的领先优势就没有了。
她只剩下九千八百文,黑袍人则变成了一万一千四百文。
黑袍人又笑了:“明天见。”
铃兰瞪着他,把他目送走远。
等次日,第四天。
来罗布家买药剂的人,比之昨天又少了一些。
这也在铃兰的意料之内。
对居民来说,驱除适度的污染,可以活动身体,不影响日常生活就可以了。
没有钱,就是硬捱,所以不是所有人都会每天过来买药的。
一整天过去,铃兰赚了两千文,一共是一万一千八百文,黑袍人赚了一千五,一共是一万两千九百文。
虽然黑袍人赚的没有她多,但因为基数比铃兰大,所以整体上还是铃兰落后了。
王永柱又开始忧愁了。
他试探性提议:“要不,我们也降价?”
如果铃兰也降价,说不定事情会有转机。
铃兰却摇头道:“不,不降价。”
王永柱劝她不动,也就放弃了。
他心里沉甸甸的,感觉这一次比赛要输。
又过了一日,第五日。
今天是擂台的最后一天,等天一黑,擂台就彻底结束了。
事关重大,没等天黑,罗布家里所有人都提心吊胆起来。
最折磨人的不是行刑时刻,而是死期之前的等待。
罗布说话都不敢大声说,多吉则是紧张得几乎不敢呼吸,感觉比打猎还刺激!
今天来买药的人,更少了。
王永柱倚靠在门口,不知道在想什么。
铃兰依旧坚守岗位,来一个,她就赐福一个。
大约到了中午的时候,罗布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黑袍人出现在门口。
王永柱浑身防备:“你来干什么?”
黑袍人的声音听上去笑嘻嘻的:“已经快结束了,我过来提前看一下你们的败相。”
“你——”王永柱拳头开始痒了。
黑袍人径自搬了椅子,在铃兰身边坐下。
铃兰偏头看他一眼,什么话也不说。
”反正已经要尘埃落定了,我过来或不过来,已经影响不了大局了。”黑袍人遥遥领先,接下去,他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等待,就会赢。
铃兰还是什么话都不说,就又安静的坐了这么许久。
没有人再来了。
铃兰说道:“把门关了吧。”
“啊?可是——”王永柱心头火烧火燎的,可是他们还差黑袍人一大截没追上啊。
现在关门了,那差距怎么追赶上来?
黑袍人一共赚了一万四千七百文,铃兰这边才一万两千八百文。
这么大的差距,怎么搞。
铃兰没有向王永柱解释什么。
她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扯掉身上的帽子和衣服,不再装扮萨满。
铃兰说:“没事的,反正已经要结束了。”
黑袍人沉默看她,再一次不明白她的举动是什么意思。
自曝自弃了?
铃兰抹了一下脸,说道:“这几天,我在赐福的时候,一直在注意感受时间的流逝,并不是单纯坐在这儿赐福的。”
“哦?”黑袍人费解。
“我的意思是说,我大概掌握了这里的时间规律,这里的天很快就要黑了。”
黑袍人顺着她的话说:“是的,我们的擂台很快就要结束了。”
“所以,你输了。”铃兰笑了起来。
在天色即将黑下的那一刻,铃兰拿出神谕之书。
“青蚨飞入。”
话音刚落下,空气中忽然传来扑簌簌的飞蛾煽动翅膀的声音。
五猖神擂台钱的铜钱,正以飞快的速度流向吉祥天母的擂台之上。
不多不少,正好两千文。
之前铃兰花出去的钱,重新飞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