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给她的?
她有什么好占卜的呢?
怀着疑惑的心情, 铃兰打开兽皮,发现兽皮上写了一句话:
小蝌蚪不会迷路。
右下角还有一幅图, 画着铃兰唯一一副绝不会认错的图案。
那是一束铃兰花。
她脑海里有瞬间门的空白,好一会儿之后才恢复思考的能力。
萨满真的答应了铃兰的请求。
铃兰垂眼,看着首领递过来的兽皮,心绪一时间门翻涌起来。
以前在俗世的时候,她确实不擅长和人打交道,因为不善言辞, 总是会得罪人,把场面弄得很糟糕,所以哥哥给她立了很多规矩。
然而铃兰又天生反骨,不太爱守规矩, 所以取了一个折中的办法,既能让哥哥满意, 又能让她自己满意。
那就是:山不就我,我也不就山。保持适当的社交距离, 大家就都能维持和平友好。
尽量不和人交谈,也不和人发起交互。
一旦非产生交互不可,就勉为其难遵守哥哥给她定下的各种规则,这样一来, 既不违背铃兰自己的愿望,也不会忤逆哥哥一颗拳拳爱她之心,十分完美。
来到众神陨落之地后,信息的匮乏逼得铃兰不得不从一个社交苦手变成一个社交能手, 让她尽可能和这里的原住民发起交互。
原本以为,以她总是能把人际关系弄得一团糟糕的本事,这里的人都不会真心喜欢她, 而铃兰也只把萨满答应帮忙找哥哥的事情当成随口敷衍的善意表达。
没想到,她居然真的帮铃兰占卜了。
以萨满吊着一口气的虚弱程度,做这件事对她来说应该很难受吧?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连说话都费劲了。
铃兰心情十分复杂,暗想哥哥给她立的一些规矩果然都是有用的。
以后也要坚持日行一善才好呢。
见铃兰呆住的时间门有些久,王永柱又凑过脑袋来,看了兽皮一眼,问道:“这是什么?萨满对你说了什么?”
“她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铃兰如实说道。
王永柱一脸她是骗子的表情,明显是不信,但铃兰没有解释那么多。
“谢谢你萨满,你真是个好人。”她对着萨满盘腿而坐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个躬,心里很感动。
说话间门,首领已经走到萨满跟前,他高声道:“萨满,该上路了。”
说着,他投下手中的火把,火把落在萨满身上,不一会儿,火舌舔舐着萨满枯树一样的身体,哔叭哔叭燃烧起来。
萨满的身体大部分变成了树,烧起来火势奇大,她似乎比任何人都更迫不及待地燃起这场大火。
不需要其他助燃的东西,熊熊大火就把她整个包围住。
这场大火烧了很久才熄灭下去。
首领带着族人从火堆里分辨出萨满的遗骸,只能从里面捡出一些泛白的骨头,能辨认出属于人类的特征,其他部位都已经随着大火被烧掉了。
把萨满的骨头捡起,放进陶罐里,用布封上盖好。
这场简陋的葬礼也就落了幕。
“萨满,我们回家了。”首领高声呼喊,把陶罐举得高高的。
在二十多人的呼声中,一行人一起下了山去,脸上带着回乡的热切期盼和近乡情怯的忐忑。
铃兰和王永柱在列其中。
如果不是首领他们身上和王永柱一样,带着不同程度的异化,有了树木花草的部分外形,他们看起来就像一群离开家乡多年的旅人,绝不会有人想到这些年来,他们在森林里经历了什么。
首领说,为了报答这两位拯救他们于水火的勇士,他们要用家乡最崇高的礼仪来招待客人。
要为铃兰他们燃上三天三夜不熄灭的篝火,要为他们献上最甘甜的美酒。
铃兰寻思着,反正她和王永柱也无处可去,不知道下一个目的地在哪儿,倒不如满足了首领的愿望,如此一来也算她日行一善,所以答应了首领的邀请,和他们一起动身前往部落的聚居地。
因有了首领他们一行,铃兰并没有使用邮表畷的神力开道,而是选择和他们一起徒步下山。
虽然费了一些功夫,但因为新的山神已经归位,这座山有了正神庇护,一路上没有遇到什么妖邪作祟,非常顺利且正常的下山去了。
走了没多久,就看到了远处的村落。
铃兰估摸着现在应该快到了傍晚做饭的时候,这个村落看着大,但实则没有多少人居住,因为村落里升起的炊烟并不多,甚至还比不过苗儿村热闹。
好像有些奇怪。
她忍不住看了首领一眼,见他的眉头也狠狠皱起来。
首领一只手捂住心口,强行按住不安的感觉,他对铃兰说:“我阿爸是这个村落的村长,你们今晚先去我家借宿吧。”
“我阿妈做饭的手艺很好,我阿爸很会酿酒,今天晚上,一定要让你们吃上一顿丰盛的晚餐!”
铃兰立即点头:“好!”
其余人让首领几句话遣散了,众人各回各家,而铃兰和王永柱则是回到首领家里。
他们三人走在路上,村庄很大,房屋密度很高,在铃兰还分不清哪个是首领家,目的地在哪里的时候,首领便撒开脚往前冲,一边跑一边大喊:“阿爸!阿妈!我回来了!我多吉回来了!”
他兴高采烈,边跑边跳,抱着萨满的骨灰跑进了一家石头砌成的方方正正的石屋内。
“是我,多吉!”首领像个小猴子一样,一边转圈一边蹦着走。
“阿爸!阿妈!”他又连着叫了好几声。
铃兰和王永柱赶忙跟上去,走了好一会儿才追上首领的步伐,推开了虚掩的门走进去。
一进屋就看见首领跪在一个胡子头发花白的老人面前痛哭流涕,他砰砰磕头,还不够,用力亲吻老者的膝盖和手。
“阿爸,阿爸!”
那老人流着泪,和首领紧紧拥在一起,两人哭成了泪人。
王永柱心有所感,被感动得别过头去抹眼泪。他哽咽着说:“一家团聚了,真好……没什么比一家人团圆和美更重要的了。”
铃兰也被感动到了:“他爸爸的情感好充沛啊,我爸爸就不一样了,他特立独行,怪癖很多。”
当天晚上,首领没能让铃兰和王永柱吃上最丰盛的晚餐,因为没有一个做饭的人。
他的阿妈已经不在人世了。
首领又哭了一场。
到了晚餐时间门,邻居们往村长家送来许多丰盛的吃食——说是为了酬谢铃兰和王永柱帮助孩子们走出森林,这是给他们的热情款待。
老村长说:“我腿脚不便,已经很多年打不了猎了,这些年全靠邻居和我女婿女儿接济过日子。”
他狠狠叹口气:“以前村子里还热闹着,人很多,但自从二十年前大山死了,孩子们失踪后,村子里大部分的人都搬走了,这里都快空了。”
“我们这些剩下的老人放下不下孩子,也离不开家乡,所以选择留下来。幸好……终于等到了。”
老村长确实是个情感充沛的人,说着又开始抹眼泪。
说到二十年前邪神作乱的事情,老村长看了眼铃兰和王永柱被异化的外形,也不心生芥蒂,反而宽慰他们说不用害怕,不过小事情,神明会保佑他们的。
铃兰也确实没怎么害怕。
倒是王永柱神色苦恼,对这件事非常在意。
他不像铃兰只是外表异化了,他的精神也被污染了。一会儿想鸡叫,一会儿想做一棵树。
铃兰对此深表同情,但也毫无办法,毕竟她已经把花冠给了他。
已经哭到喉咙嘶哑的多吉说:“柱子哥,你不用怕,我阿爸会有办法的。”
王永柱愣了一下,他看着多吉,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森林里的二十余人外表也有不同程度的异化,虽然程度比他轻很多,但明显也被污染了。可和他不同的是,这二十来人的精神都没有被污染。
王永柱本以为只有他这个另类才会被精神污染,其他人都像铃兰一样不受影响。现在看来,可能有内情了。
“你说,怎么办?”
……又是这句话,王永柱快说吐了。
多吉却说:“不要着急,先吃饭再说。”
见此,王永柱只能按捺住不再提。
晚餐期间门,老村长拿来了一壶酒。
空气中传来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香气,鼻腔充斥着一股令人无法忽视的酒香。
铃兰感觉到手里的神谕之书躁动不安起来。
里面某位贪吃的神明要按捺不住了,她只能死死按着,不让祂动起来,免得吓到其他人。
王永柱也睁大眼睛,看着那一壶酒。
老村长说:“我擅长酿酒,没有一个人的手艺能比我好,萨满在的时候,只用我的酒。”
铃兰问道:“萨满用你的酒?干什么?”
“这是专门祭祀神明用的鬯酒。”老村长说,“用黑黍酿成,十分珍贵。这是最后一瓶了,为了感谢你们把我的孩子带出森林,我把它送给你们,它可以清除你们体内的污染。”
说着,老村长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
空气中的酒香更浓郁了。
杯子里的鬯酒像块墨玉,黑澄澄的,却有一股清透感,让人看不透。
铃兰手下的神谕之书挣扎得更剧烈了。
如果不是她死按着,估计灶王爷这个时候能舔着脸去舔老村长因为手脚不灵活,而抖落在桌面的那一点点细碎的酒沫子。
本来铃兰还谨记着不能吃陌生人递来的食物,但灶王爷这个反应,她的担心倒显得十分多余。
这个鬯酒应该是顶顶好的好东西。
铃兰立即拿起酒杯,然后一饮而尽。
见她这样,王永柱也跟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