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江城军情局

到了晚间,齐莹莹才回去。

她是家里的独女,是齐氏纱厂的千金,齐老爷的掌上明珠。原本战争爆发她父亲是要安排她出国的,但她一贯是有自已的主见,非要跟着去重庆;赶上国民政府号召青年从军救国,她的身体素质当不了兵就去了无线电培训学校,用她自已的话说,“在哪不是抗日啊!”。后来蒋委员长还都,他们家跟着又回到了江城,继续做纱厂生意,齐莹莹也就进了江城军情局,成了电讯处的骨干。

江城军情局是谢行严在抗战时情报行动小组的底子,他用人并不局限性别,只要求能用。所以局里有不少女人,她们大多做一些秘书和档案管理的工作。

但有两个例外。

齐莹莹算一个,她的家世和技术都很好,尤其是在电讯方面很有天赋,算得上是局里骨干;还有一个,就是行动处处长,李绵。

李绵和齐莹莹不一样,她并不是哪家的千金,她是九一八事变后逃出来的东北难民。据说是1931年日军进占沈阳后,因她兄长在奉军中做事,全家受了连累,屠戮殆尽,她侥幸捡了一条命回来,但也没有家了。

她随着难民一直往关里走,就到了上海;为了给家人报仇,加入了军统。她在训练班里非常刻苦,格斗擒拿样样精通,爆破和射击也是最好的。后来还参加了不少次刺杀汉奸和小鬼子的行动,比如当年上海滩轰动一时的陈录遇刺案。

李绵身材高挑,样貌也十分出众,尤其是一双丹凤眼,见之难忘;祝余在局里见过她一次。她穿着一件深棕色的呢料大衣,走路带风;擦身而过的时候,祝余看见她左脸下颌处有一道浅短的粉色疤痕。

行动处并不像电讯处那样需要每天坐办公室,所以祝余只见过那一次。但这并不妨碍局里对李绵的议论是一波又一波的,毕竟她那么漂亮又有手段,还是局里“业绩最好的”处长。

议论最多的是李绵单身,祝余来之前她是局里唯一的单身又没有亲属在江城的人。

但谢行严对她似乎非常放心,从未提到过要李绵结个婚生个孩子,她的忠诚和能力是一条条人命确立起来的。但是八卦的人们总是会把她和谢行严捆绑在一起。

两个单身男女,成了江城军情局茶余饭后的重要谈资。

当然,没有人敢在李绵面前说,因为军情局除了谢行严这个阎王。还有的,就是李绵这个“无常”了。

江城军情局的那些战绩,都少不了李绵的身影。每次行动她都冲在最前面,别人喜欢用枪,李绵喜欢用拳头,一拳一拳地打得对方面目全非;遇上鬼子汉奸,基本上人拖回来就剩一口气了。为这事,谢行严没少批评她;但李绵莽是莽了一点,下手还是有分寸的,打死人的情况不多。

还有,江城军情局医务处的外科水平也是全江城最好的。

江城军情局其实人员很精干,除了行动处和电讯处,还有就是医务处、总务处和档案科了。

医务处不必多说,它的处长是一位军医,姓马,五十岁左右的男人,面白无须,常年戴着一副金丝眼镜,话很少但随和。局里有事他就露个脸去开会,平日里也不怎么遇见,谁没事会想见到医生呢?如果有人并不是因为工作的事情去找他,那准是身体出了大毛病了。一般在医务处只有几个护士在,如果有个头疼脑热是可以去医务处的,但需要自费;除了行动处。

行动处在局里是可以“横着走的”。

档案科的人员更少了,只有谢行严的秘书密斯魏和两个小科员。档案科的钥匙也只有两把,一把在谢行严手里,一把在密斯魏那里;而绝密档案的查看使用只有谢行严才有权限,所有人要想进档案科内室,是需要谢行严的手令的。

最后是总务科,按道理讲,总务科没什么好说,管管钱账财物。但特别的是,他的主管处长是江城军情局的副局长,谭临山。

谭临山,江城军情局唯一一个军衔比谢行严高的人。他的资历也老,背景深厚,是戴老板的得意门生。据说在重庆的时候,负责过曾家岩五十号的情报工作;谭临山是四四年空降江城的,来的时候就是上校了,那时候谢行严干掉了两任特高课课长才勉强是个少校。

戴笠的意思其实是很明显的,谢行严并不是他的嫡系,履历上他是国外特训回来的,因此需要安排一个自已人当谢行严的副手。所以谭临山名义上是副局长,实际上更像是江城军情局的一个特派监察员,听起来官不大,但他有一部直联重庆的小电台。

谭临山这个人呢,祝余见过几次。他年纪看上去比谢行严大许多,面净无须,头发有些白,个子不高,身材呢比起欧阳还是瘦一点的;他总是穿着一套浅色竖纹西装,戴着软呢帽,拄着文明杖,乍一看更像个商人。他是四川人,讲话并不像谢行严那样冰冷简短;他很絮叨,说了半天可能还没有说到重点,但总是乐呵呵的,特别喜欢拉着局里的小姑娘讲故事。祝余也去听过几次他摆龙门阵,讲曾家岩五十号的人怎么怎么样,进进出出的,他们开了一辆黑色别克跟着,然后被发现了,对方下了车敲他们的车窗,说辛苦他们,让他们回去。小姑娘们叽叽喳喳地问那怎么办,谭临山就笑,“能咋个办哦,回去呗!”

谭临山日常都在总务处喝喝茶逗逗鸟摆摆龙门阵,有什么事情都是下面人在做。有时候开会他也不去;谢行严就派人来请他,他还要再推辞几次才去,去了还要再摆摆官架子。说白了,谭临山从重庆到江城来给谢行严当副手是很委屈的,戴笠再器重他,到了江城也是天高皇帝远了,江城的事情还是需要谢行严。所以,明眼人都知道两个局长不对付,但只敢埋头做事。

要说在这微妙平衡里明确站队的,也有一个人。

那就是刘文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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