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陆与默不作声，肖清芳这才反应过来，当即柔声解释道：
“魔灵，并非是我不相信你的判断，实在是此事非同寻常，即便是我也不敢掉以轻心。”
皇帝之所以容忍梁王肆无忌惮地蹦跶，是因为后者一直在她掌握之中。
可如今武三思悄无声息地参与湖州之事，她竟然毫无察觉。
此事往大了说，是她这位内卫大阁领的失职。
监察百官，责无旁贷。
这也是内卫存在的最大意义。
“武三思应该早已开始布局谋划，其中内情尚未可知。”
陆与缓缓说道。
他言尽于此，剩下的就是肖清芳的事了。
不过，倘若能给梁王殿下添点堵，也是极好的。
肖清芳微微颔首，没再多说什么。
若是对方早有准备，短时间内确实不可能发现太多线索。
“还有一件事，”
肖清芳似乎想起什么，问道：“此次狄仁杰命你进京，所为何事？”
陆与知道，她这是替皇帝问的。
他代表着狄仁杰，因此皇帝自然是不便亲自询问的。
但借着察查命案的名义，光明正大进京本就是计划之内的事，因此陆与也并不打算隐瞒。
“此前，湖州来了两名吴姓的长安人士，这两人先后被人杀死，后经查证，此案乃前兵部司农郎刘查礼府上一管家所为。”
肖清芳微微一愣，怎么又扯到一个致仕的小官身上。
看出她的疑惑，陆与接着说道：“后来发现，此人乃是一名内卫。”
“内卫？”
肖清芳瞬间意识到不对。
如今湖州是许世德的势力范围，境内所有内卫皆由其节制。
这内卫是谁的人，自然是不言而喻。
“姓吴……吴姓长安人士，”
肖清芳喃喃自语，随机像是想起什么，惊声道：“吴孝杰？”
闻言，陆与看着面露惊诧之色的肖清芳，不由地有些佩服她的头脑。
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将这两件事串联起来，虽然有些运气的成分在里面，但依旧展现了敏捷的思维。
此刻，肖清芳有些心绪难平。
她未曾想到小小的湖州，竟然与京中之事有所关联。
此前崇文馆掌院学士吴孝杰与许世德互殴身亡一事，她亦有所耳闻。
她虽不解许世德为何要以此假死脱身，但皇帝密令她也无权过问。
如今看来，许世德此举定有深意，恐怕是在封锁消息。
看来这个刘查礼，倒是个关键人物，否则许世德也不至于如此小心翼翼为其遮掩。
肖清芳恍然道：“狄仁杰让你来调取许世德和吴孝杰的库档？”
既然两人存在某种联系，只要深挖两人的底细，必能有所收获。
陆与点点头，不动声色地看了眼面露沉思之色的肖清芳，不禁有些感慨。
不愧是能做到大阁领位置的蛇灵之主，这份眼光和心性，远非常人可比。
倘若不是一门心思想着如何颠覆天下，未必不能有所成就。
难怪袁天罡会选择让她来接替自己的位置。
陆与从内卫府出来之时，已是深夜。
肖清芳的关怀备至，让他十分不自在。
将事情讲清楚以后，他便找了个借口告辞离去。
在他的极力劝阻之下，肖清芳这才勉强打消了亲自将他送至门外的念头。
有些事稍微打听就能知道，没必要瞒着她。
此时肖清芳不过是顾忌皇帝，怕被黄胜彦拿住把柄，这才选择视而不见，任由许世德在湖州折腾。
此番来见肖清芳，也是应有之意。
如此一来，便无须再进宫面见武则天。
抬头仰望孤悬夜空的月亮，陆与失笑着摇了摇头。
跟着狄仁杰，好歹还能混上一碗面。
肖清芳虽然嘴上叫得热络，却没有任何表示，大饼倒是一个接一个地画。
当下，陆与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又回头看了眼气派的内卫府衙，随即飘然离去。
……
……
上阳宫内，灯火通明。
武则天身着便服端坐于上，神色清冷皱眉不语。
此刻，肖清芳正躬身立于下方。
送走陆与后，她便马不停蹄赶到宫中，将事情禀报皇帝。
当然，禀报也是要讲究技巧的。
有些事可以提。
有些事，是绝对提不得的。
例如狄仁杰为察查命案，令陆与入京调取刘查礼和吴孝杰的库档，此事便属于可以汇报之列。
再有，便是梁王的人出没于湖州，此事也是可以提一提的。
但对于许世德的种种行径，却是不能有丝毫提及，因为皇帝并不希望外人知晓此事。
肖清芳在皇帝身边侍候多年，很了解她的性格。
做人做事，难得糊涂。
有些不该自己知道的事，只当做不知就好。
身为下属，尽到自己的本分便可，将情报汇总上去，上位者自有定夺，无须多言。
良久，皇帝转头看向肖清芳，缓缓道：“你是说，梁王也参与其中？”
“禀陛下，此事应当属实，”
肖清芳低头恭声道：“内卫府阁领陆与回京途中，遭遇歹人袭击，据他所说，此事或与梁王有关。”
肖清芳选择相信陆与的判断，不仅是因为出于对他的信任，而是因为她也这么认为。
除了梁王，再无人有如此胆量和动机。
而且肖清芳很有把握，皇帝即便知晓此事，也不会将梁王如何。
毕竟，武三思是她手中为数不多可以制衡复唐派的棋子。
果然，话音未落，便听得上方传来重重一声冷哼。
“哼！他倒是愈发肆无忌惮了，竟敢公然截杀内卫阁领。”
闻言，肖清芳仍旧低垂着头一动不动，嘴角扯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她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莫要说陆与尚且无事，便是真的遭遇不幸，梁王依旧是那个梁王。
眼下皇帝如此恼怒，恐怕这里面多半是觉得自己的权威被挑衅的缘故。
毕竟，内卫代表着皇帝的意志。
公然截杀内卫阁领，意味着藐视皇权。
无情最是帝王家。
肖清芳心底幽幽一叹。
“还有那个刘查礼，此人与吴孝杰有何关联？”
听到皇帝问话，肖清芳心中一动，当即回答道：“禀陛下，此事微臣也不甚了解，据陆与所说，此人府上的管家，正是杀死那两个吴姓长安人士的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