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谭海东教授去老家厂子里修理生产设备,其实陆文胜的心里也没有多少把握。
虽说他答应的非常爽快。
毕竟这套设备是从国外搞来的,即便像是谭海东这样经验丰富的机电人,也未必能玩得转。
二十多个小时的火车旅程,一路上,陆文胜都在担心这个事。
因为大哥大根本没有信号,也就谈不上跟老家厂子那边联系,也就不知道谭海东到底去了没有,也不知道问题解决的怎么样了。
车窗外夜色沉沉。
到了一个小站,有人下去,又有一拨人上来。
对面的大毛,他的终点站是在江城的前一站,此刻,他正仰面靠在椅子背上,肆无忌惮地睡着,张开的两只腿,中间鼓鼓囊囊的东西也充分暴露了出来。
时间到了深夜两点多,车厢里鼾声此起彼伏。
陆文胜依旧呆坐着,想着厂里的事,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这一刻,他甚至有些羡慕这些平凡的、普通到极点的劳苦大众了,他们肉体在生存线上痛苦挣扎,精神却是迟钝麻木从而实现了某种意义上的轻松和自由的。
几个身材高大、行迹却鬼鬼祟祟的人出现在了对面的车厢口,引起了陆文胜的注意。
不好!
不是来抢劫的,就是来摸包的。
虽说他走的时候,把大部分零散的现金都留给了许海诚,身上已经没有多少钱了,可他包里还有一个重要的物件——大哥大。
这在那个年代,绝对是身份的地位的象征,想要哭穷都不可能。
眼看着,这五个人就开始行动了。
他们从车厢口的第一排开始下手,一个也不肯轻易遗漏。
三个人负责的睡着了的人身上大胆摸索。
另外两个人则是负责对付那些睁着眼睛,没有睡着的人,他们手里握着寒光闪闪的匕首,示意这些人不要发出任何动静,把身上的钱乖乖的交出来。
也是奇怪。
那些睡着了的人,无论遭到怎样的推搡和触摸,硬是像睡死过去的婴儿一般,任人摆布,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都是被人下了麻药了。
少数醒着的人惊恐的不敢说话,他们不比睡着了的人幸运,要亲眼目睹这世间赤裸裸发生的罪恶,而自己却像刀板上的鱼肉一样,无能为力,只能清醒地任人宰割。
极有默契的,车上竟没有一个人敢反抗。
他们好像习惯了这种场面一般,呆呆地掏着口袋,像是一只只应激了的肥羊。
陆文胜回头看向另一头的车厢口,心想,得赶紧装作去上厕所,从那边逃走好了,这一招,是他来的时候就用过了一次的。
但没想到,这次这伙人学聪明了。
这边的车厢口也有一拨人,他们已经扫荡过了五排人了。
完了。
这下怎么都逃不过了。
大哥大被抢了事小,让人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被劫持勒索事就大了。
事到如今,只能铤而走险了。
见对面大毛睡得正香,陆文胜突然有了一个略显卑劣的主意——他把自己的包放进了大毛的怀里,正好搁在他两个胳膊之间,还算像样的抱住。
这样的话,就算那伙人过来搜走了大哥大,也只会认为那包不过是大毛那穷小子运气好,在路上捡来的罢了。
放完包以后,陆文胜缓缓地眯上了眼睛,只留了一条细缝观察着外面的动静。
那头的五个人赶了过来,更巧的是,另外一头的,也围了过来。
包饺子包到陆文胜这一排,算是合围了。
大毛睡得很死,丝毫没有察觉到整个车厢气氛的异常,张着的大嘴还淌着酣畅的口水,好像在做着什么美梦。
也或许,是在回味之前陆文胜给他的那个鸡腿。
几只绿的发光的眼睛一下就聚焦到了他两腿之间,纷纷闪烁出即将得手的喜悦与满足。
他们几个互相看了一眼,一只手便大胆地朝那里伸了过去。
陆文胜看得一清二楚,却只能在心里替大毛默哀,傻大个,你牺牲半截手指头换来的幸福马上就要消失了。
就在那只手刚刚触碰到大毛的裆部时,大毛嗷地一嗓子蹦了起来,蹦起来的时候,他还下意识地抓紧了手里的东西——陆文胜的包。
“你们要干什么?”他怒吼道,还没有从惊恐万分中缓过来,惹得附近的人惊醒了一大片,就那么愣愣地看着他,像是打算笑话他,又怕自身难保一般。
“干什么?把身上的钱全给老子拿出来。”拿匕首的人用力向前挥动一下,朝他威胁道,眼睛却是紧紧地盯着大毛的裤裆。
大毛恢复了些许理智,往左右看了看,见站立着的全是这伙人,顿时萎靡了下来。
他皱着眉头,极度伤心地举起自己的手掌。
“你们……你们不可以抢我的钱,我的钱全是这根手指头换来的,是我的命了!”
“去你吗的命,有本事你再去断一根手指头换钱吗,反正你多的是手指头。”拿匕首的那人不由分说地将手伸进大毛的裤裆,粗暴里掏啊掏,终于掏出了一包钱。
“草泥马的,藏哪不好往裤裆里藏,全是他妈尿骚味!”他微微一闻,就生气地抬手给了大毛一个肘击,像是自己受到侮辱了似得。
见钱到了那伙人手里,大毛像是被人抽了筋一般,在座位上瘫坐了下去,两只手还下意识地抱着包,完全没有意识到,这包并不属于他。
“你他妈这包里还有什么,给老子往外拿呀!”另一个刀疤脸男人推搡了大毛一下,朝他吼叫道。
醒着的乘客见到大毛终是遭遇了跟自己一样的结果,满意地闭上了眼睛。
大毛低头一瞧,才发现自己怀里的包。
他记得这个包。
“这包不是我的,是一个老师的,我只是替他保管一下。”他没有去想陆文胜的包是怎么到自己怀里的,只是在想,这是老师的包,是神圣的,一定不能让这伙人动。
傻瓜,你把包给他们啊。
陆文胜在心里着急地叫喊。
可大毛却是紧紧地抱着那包,像是战士抱着炸药包一般,“你们抢我的钱可以,唯独这包不行,谁也不能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