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啊！”
屋里传来一声粗声粗气的喊叫，像是被人突然吵醒后的烦躁。
紧接着，门被拉开了。
“仇主任，我是您姐姐介绍，来找您买彩电的。”陆文胜将手里的东西提到明处，很客气地说道。
每天来找仇宏财拿批条买电视机的人数不胜数，多的他都厌烦了。
但一听是他姐姐介绍来的。
而且这人看着又有实力，又会来事。
便不得不给他给三分薄面。
敞开门，仇宏财把陆文胜迎了进去，“来就来，还拿什么东西。”
他客套道。
“哎呀，应该的，求您办事哪有空手来的。”陆文胜笑着，在宽大的真皮沙发上坐了下来，暗自揣摩，至少他家这一套奢豪、前卫的装修起码要花大几万。
“你找我，想买什么电视？”仇宏财啪地抠响打火机，给自己点上了一支中华烟，烟盒随手放到手边的茶几上，并没有给陆文胜派一根。
“能找到您这里来的，当然不是买一台普通的电视机了，我要买最好的，21寸长虹的大彩电，不知道您这边怎么说？”陆文胜翘起二郎腿，自在地看着他。
他知道仇宏财在打量他，掂量他的实力，以及排查风险。
八十年代，倒爷风潮波及到小县城却是正当时。
批条子倒卖电视机就成了仇宏财利用手中权力发大财的捷径。
高收益也意味着高风险。
这事暗地里谁都在做，但一旦摆到台面上，就是违法犯罪，要严查严打了。
所以他很小心，不是谁的生意都接。
“你认识我姐？”他开始调查陆文胜。
“是的。”
“你怎么知道我手里有彩电卖的？”仇宏财盯着陆文胜，对他的估摸不定，又觉得他很有钱，又有点儿怀疑。
“当然是你姐告诉我的。”陆文胜自然接到。
“胡说！”
仇宏财马上变了脸色，手紧紧地按着椅子扶手，瞪着陆文胜，神情严肃，“你在跟我撒谎！”
撒谎？
也就是说，王校长媳妇不可能告诉外人她家有电视机的事？
那么……
陆文胜回过味来，赔笑道：“仇主任，您别激动，事情是这样的。”
他便将被王校长邀请，去他家给他修理电视机的事情如实道来。
“哦，原来是这样。”仇宏财松了一口气，轻松下来，“我说呢，当初他们在我手里买电视机的时候，我就交代过，尽量不要让外人知道。”
“财不可外露嘛！”他补充道。
费半天劲，等的就是这个答案。
陆文胜暗自笑了。
“那王校长是花了多少钱买的？”他心里有了数，这老小子果然是实打实掏的现钱，那么钱打哪来就值得深思了。
谁知道这个问题又让仇宏财警觉起来。
他在精致的玻璃烟灰缸里弹了弹烟灰，翻了翻眼皮，不屑地说道：“他是我亲姐夫，那我给他的价能跟给你的价一样吗？”
“行吧，只要能拿到就行，也不在乎那三百两百的了。”陆文胜故作豪气地说道。
见他这么说，仇宏财放心地伸出了三根手指头。
“三千？”
“你小子挺上道啊，识货。”
去你的吧。
还能不知道你在坑我。
2800的电视机，你本来就能从里面挣不少，这又给我加高两百，会不会太黑了点儿。
不过，反正也不打算买。
这次陆文胜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他微微惊讶道：“还是比我想象的要贵，不知道我媳妇能同意给钱不，这事我还得回去跟她再商量商量。”
仇宏财一拍大腿，站起来准备送客。
“那也行，反正找我买电视的能从县城排到你们石湾村去，我也不缺你一个买家。”
陆文胜起身往门口走去。
“哎，等等，你刚才说你去给我姐家修电视，这么说，你会修电视？”仇宏财这才反应过来，国营商店那边，最近出现了好多电视机售后问题，正让他感到头疼。
厂家高傲的很，压根不派工程师过来。
整个县城，也几乎找不到一个会处理电视机故障的人才。
往后这种事，肯定要做好准备。
不然绝对影响电视机的销量。
“会一点点儿而已。”陆文胜敷衍道，不想跟他说太多，时间不早了，他想赶紧接上老婆孩子回家去。
“没关系，会修就行。”仇宏财看出来他是在自谦，也想着，能被姐夫那么小心谨慎的人请回家的，绝壁是有两把刷子的人。
“怎么，你有活儿要介绍给我？”陆文胜来了兴趣，想必他这边会有不少大活，那挣钱就不要太容易了。
仇宏财回到屋里，抓起烟盒，过来给陆文胜散了一根中华。
“没错，我想让你去我们国营商店当电视机的售后工程师，也就是负责顾客电视机出问题了给维修的。”
陆文胜接过中华，习惯性地放到了耳朵后边。
不确定这是不是个好活计。
“不成啊，我现在在石湾小学带毕业班，时间紧，任务重，不可能有空来你这里上班的。”
“没事，你周末来就行。”
“那工钱怎么算？”这是最担心的事了。
仇宏财拍了拍他的肩膀，郑重其事地说道：“修好一台电视机，给两块钱提成，多劳多得，看你的水平了。”
陆文胜大跌眼镜。
果然跟上一世一样，干售后都一样是苦力活。
才两块钱。
你打发谁呢。
见他犹豫，仇宏财笑道：“咋地，还嫌少啊？修一台两块，你一个周末起码能修十台吧，那不就是二十块，顶你一个月工资了。”
“太少了，要是一台二十，我还能考虑考虑。”陆文胜直言道，仇宏财这边量大，可以走量，即使不按高价收，也同样能大赚。
“二十？”
仇宏财伸出两根手指头，“啧啧，你小子口气不小啊。”
看来这小子没少挣啊。
难怪他一个在乡下当老师的，能穿这么好，能有钱来买彩电，一切似乎合理了。
“您要是能给，我周末就过来，要是不能给，那就算了。”陆文胜说完就要往楼下走去，他差不多知道没得谈了。
仇宏财摇了摇头，叹道：“哎，那就可惜了，这么好个挣钱机会你不要，我只能找别人了。”
“你要是肯按我给的条件来的话，彩电我按给我姐夫的价给你，2500，怎么样，已经是内部最低价了，全国都没这个价。”
陆文胜回过头来，嘿嘿一笑。
“算了吧，我就不占您这个便宜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下了楼。
角落里，陆文荣站了出来，望着弟弟远去的背影，皱起了眉头，“老二这么狂吗，连彩电都敢来问问价了，我看他是痴心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