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起来,天空飘起了鹅毛大雪。
“这天真冷啊,把这个戴上。”
许海兰念叨着,给马上要去学校的丈夫戴上了新织的围巾,又帮他整理了下脖子里的衣领。
“文胜,我刚想起来个事。”
“昨天我去信用社存钱,听人说城里银行存钱还能摸奖,我想着,那咱们干嘛不去碰碰运气呢,就没在信用社存钱。”
这一年,社会上出现了支取存款抢购商品的现象,银行储蓄存款大面积滑坡。
为迅速扭转这一被动局面。
县里面各大银行迅速行动起来,开始了各种花样的整活。
虽说那个时代的人傻,但再傻的人也知道不见兔子不撒鹰。
光是喊些口号,根本没人搭理。
这不,他们就不得不开始下血本了。
什么摸奖储蓄、摇奖储蓄前所未有地走上了历史舞台。
存五十元便能摸奖一次。
奖品有电视机、自行车、毛巾肥皂等等,可以说很是丰厚了。
“哦是吗?”
这种事,陆文胜也有点儿印象。
不过那个时候,只有羡慕别人的份,自己家哪里有机会去存钱。
“我这抽不出空来进城,反正你在家也没事,就带着小凯进城玩玩,买点儿吃的用的,顺便存了钱你俩再摸个奖。”陆文胜安排道。
“你不去多可惜啊。”许海兰想把这样撞大运的机会让给丈夫。
“没事,你跟儿子摸也一样。”说完,陆文胜踏着雪,往学校走去。
办公室。
王校长今天没来。
大概是在家里养伤。
陆文胜刚在办公桌前坐下来,就见老李殷勤地提着热水瓶走了过来。
“陆老师,来喝点儿热水。”
让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教师给自己亲自倒开水。
这可万万使不得。
陆文胜马上站起身,拦住了他。
“哎呀,这点儿小事,还是我自己来吧。”他抓过热水瓶,往自己的玻璃杯里倒上了已满被冒着热气的开水。
“喏,我这里有好茶叶,我看你爱喝茶,拿点儿过去。”他只爱喝白开水,将桌上角落里放着的一包龙井茶朝老李推了过去。
“别别别,陆老师,你这好茶叶,我喝不起。”老李连连摆手,却不肯离开,一看就是有什么事想说。
陆文胜想了想,抢先答道:“该不会是出期末试卷的事吧,我可以帮你参考参考。”
老李虽然是个多年的老教师。
但业务能力也不是太好,尤其在出考题这方面,十分抓瞎。
老李却是挠了挠头。
“那感情好。”
“有你这个牛人帮我参考,我就事半功倍了,不会在闹笑话了。”
他说完,还是没有离开,两条腿倚靠着陆文胜的办公桌,目光恋恋不舍地盯着陆文胜,像是还有什么话想要说。
呃。
这老家伙。
该不会是看上我这个小白脸,想要搞基吧。
陆文胜不觉下半身一紧,黑着脸问道:“李老师,你还有啥事?”
“没事的话,我要去教室上早自习了。”陆文胜从桌上抽出几本重点人物的作业,准备起身去教室。
老李见他不耐烦地要走,马上张口道:“等等。”
“那个,你家还有钱要存吗?”
什么情况,想借钱。
那免谈哦。
陆文胜看着他说道:“我家本来是有点儿钱,不过,我老婆昨天已经到信用社存进去了。”
“啊?”
老李一脸惋惜。
“哎呀,早知道我昨天就跟你说这事呢。”
“我弟媳妇在城里农行工作,她昨天跟我说,她们行在城里弄储蓄摸奖活动,只要存五十块钱,就能有一次摸奖机会,奖品有电视机什么的,可吸引人了。”
“我想着咱们这些老师里,就你手头最宽裕,所以想来把这好事告诉你一下呢,让你去城里碰碰运气,说不定就能摸个大奖出来呢。”
切。
想把你亲戚拉存款就直说。
整这套路。
陆文胜再次起身,婉拒道:“那下次吧,等下次有了钱,我去街上存你弟媳那银行里。”
“哎,那谢谢啦。”老李心满意足地动弹起来。
体育老师走了进来。
他一进来就大嗓门地喊道:“妈的,咋还不发工资,我也好想去摸奖。”
“哎,你们都听说了没有,说是咱们村有个叫罗光清的摸奖摸了一台电视机呢,就存了五十块钱,就白捡了一台四五百的电视机,手气可是好到极点了呀。”
“真是羡慕死我了。”
罗光清?
不是,他哪里来的钱去摸奖。
莫非……
糟糕。
该不会是……
早知道那天晚上就让罗小兵把东西那出来,自己带走好了。
这下好了。
被他吞了,还能再吐出来嘛。
不行。
必须得去帮罗小兵要回来,这可是他以后的立身之本。
“陆老师,你家里还有钱没,借我五十。”体育老师走过来,向陆文胜伸手道。
这人最近跟陆文胜交情还行。
就是赌性有点儿大。
一见别人摸到了奖,就心里直痒痒。
“陆老师?”
体育老师又喊了一声。
陆文胜才回过神来,“啊,我家现在没有钱,等明天吧,明天隔壁乡有户人家找我修电视,到时候可以先把那钱借给你。”
“那太好了,陆老师真够意思。”
“哎!”
老李坐不住了。
他蹭蹭地跑过来,拽住陆文胜的胳膊,“不行啊,你别借他,他家里没钱,拿啥还你啊。你还是拿到钱以后去城里摸个奖吧,干嘛把机会便宜了这小子。”
“嗨,老李,我借钱管你屁事!”
体育老师跟老李吵了起来。
“哎,你们吵的我头疼,我先去教室了哈!”
晚上雪化了。
道路泥泞,极其难走。
但陆文胜还是推着自行车,一会儿骑,一会儿走,紧赶慢赶地来到了罗小兵家里。
一到他家门口。
灵堂已经清除了。
罗光清见从陆文胜这里讨不到便宜,便赶紧把道士班子给打发了,将两口棺材飞快地下葬了。
飞满了一地的黄表纸的院子里空荡荡的。
罗小兵手里无意识地握着孝布,坐在堂屋的门槛上,神情落寞地发着呆。
家家户户都飘出了饭菜的香气。
他却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讨一碗来吃。
支溜溜。
自行车车轮滚在泥里,发出了明显的声响。
罗小兵马上心有灵犀地扭过头来,惊喜地从门槛上跳了起来,“陆老师!”
这孩子怎么还在高兴。
陆文胜很纳闷。
顾不得多想,他扔下自行车,慌张地奔向罗小兵,沉着脸小声问道:“那东西……东西还在吗?”
罗小兵愣了一下。
片刻才想起来陆文胜说的东西是指什么。
“还在啊,藏得好好的呢。”他不由自主地往房梁上又看了一眼,“除了我,没人知道。”
他对陆文胜的反应感到莫名其妙。
陆文胜却是一脸不怎么信的样子。
他马上关上堂屋房门,拉开屋里的灯泡,推着罗小兵的肩膀,示意他爬上去看看。
“快去看看,别丢了。”
罗小兵捧着饿得咕咕叫的肚子,虽有些不情愿,还是三两下蹦上了房梁,在上面细细地摸索起来。
他的脸色突然大变。
陆文胜的心也一下子悬了起来,“别急,再好好找找。”
“没了!”
“什么都没了!”罗小兵大喊道,眼泪刷地涌了出来,“怎么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