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老师什么时候过来了?”
罗光清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突然冒了出来,机警的目光射向陆文胜,又看了看罗小兵,“你们两个在聊什么呢?”
陆文胜和罗小兵的悄悄话立刻中断。
他们也满是戒备地看着罗光清。
“那个,陆……陆老师问我怎么还没有去学校,马上要期末考试了……”
罗小兵没察觉到大伯的到来,对他的突然出现感到很是意外,以至于神色慌乱,话说的支支吾吾。
“我也是恰巧路过,没事过来看看。”陆文胜强装镇定地补充道,对罗光清那副打量、审视的眼神很不爽。
让他更为担心的是,刚才他们两个人的谈话,会不会被他偷听到。
那么小声,应该不会吧。
罗光清没有在意这样的回答,敷衍地应了一声。
他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朝陆文胜抱怨起来。
“你看看,这阴阳先生非说什么晦气,要请道士来。你上次给我的十块钱根本不够用啊,你来的正好,再借我五块钱!”
陆文胜看见那张打着算盘的市侩脸就讨厌。
两眼一翻。
冷脸说道:“没有,我今天出来没有带钱。你想要大操大办是你自己的事,想要借钱,你找别人吧,我是不可能再给你借钱了。”
“你这人怎么这样?”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陆老师,你现在没有不要紧,等我办完丧事拿账单去你学校找你好了,不够的你得全部补给我。”
“谁让当初你答应了要垫给我费用的。”
罗光清推开维护陆文胜的罗小兵,强势地说道。
他的几个狐朋狗友也围了过来。
“哟,这不是陆老师嘛!”
“听说陆老师现在可有钱了,身上装的都是好烟,怎么可能连几块钱都拿不出来嘛。”
他们的嘲讽让陆文胜很是恼火。
他凌厉的目光扫向罗光清,提高音调,正声道:“我说了不借就是不借!”
罗光清见到这种深邃到仿佛看透他卑鄙内心的目光,以及这目光下喷薄欲出的强大能量,不由得浑身一凛。
讪笑了几声,拉着他的兄弟们走开了。
他们走后。
陆文胜向罗小兵叹道:“你这个大伯真是贪得无厌啊!”
罗小兵往地上啐了一口吐沫。
“什么狗屁大伯!”
“他连邻居对我好都没有。”
“邻居看我没吃饭,还能给我盛一碗呢,他就不管我。大婶更可恶,每次见到我,还要打骂我。”
旁边一个路人突然搭腔道:“这是陆老师吧?”
“你对这孩子真好!”
“没什么,我是他的老师,应该的。”陆文胜谦恭地回了那白发苍苍的老头一句,他从罗小兵的神情判断出来,这人跟他关系不错。
“陆老师,这孩子是可怜呢。”
那老头摸着罗小兵的脑袋感叹道,“从小他爹妈就不管事……好在,这孩子在你的教育下,没有长歪,让人欣慰啊。”
“关爷爷,你放心,我长大了肯定不会像我父母那样子,我会好好做人的。”罗小兵望着灵堂,深沉地说道。
陆文胜客套了几句,看向老头,好奇地问道:“他大伯家里就真的很穷么?连亲侄儿都不愿意管。”
老头叹息了一声。
“他这个大伯啊,没法说。”
“早年间爹娘偏心,将值钱的家产都分给了他家,没多久,他大伯就给败光了。”
“这两年为了给两个儿子操办婚事,欠了一屁股债,可要说他没钱吧,办个丧事偏偏还摆这么大的排场,非信什么阴阳先生的鬼话,那就是骗钱的哇。”
“真不知道他从哪里弄到的钱。”
他并不知道罗光清操办丧事的钱是陆文胜给出的。
“关爷爷,你还不知道吧,办丧事的钱是陆老师帮我出的。我大伯一分钱也不肯出,找陆老师借了十块钱,说是将来让我还。”
罗小兵低下头,觉得很是羞愧,摊上这样一个大伯,真叫人看不起。
老头不免感到震惊。
他再次看向陆文胜,略带激动和敬意地说道:“陆老师,你真是个好人哪!”
附近的几个人也都心生佩服地看向陆文胜。
他们不太会说什么场面话。
感动之下,一个个情不自禁地抬起胳膊,朝陆文胜伸出了大拇指。
“没什么。”
陆文胜甩了甩自己媳妇给剪的三七分前卫发型,酷炫一笑,“他父母既然将孩子托付给我,我怎么着也得把他当自己儿子看待。”
“是是是,陆老师现在有本事,又能干,家里条件也好,我看不如你就把孩子给收养过去算了。”老头顺水推舟,想给罗小兵寻个好去处。
旁边几个人也都赞同这个说法。
“真要办手续的话,那怕他大伯还会不同意呢,到底是他老罗家血脉。”陆文胜叹道,摸着罗小兵的头继续说道,“其实无所谓了,他现在就跟我儿子一样。”
罗小兵也笑了起来。
“是呢,陆老师都认我当干儿子了呢。”
“这样也好。”众人交口称赞。
又拉扯了一会儿家长里短,陆文胜蹬上自行车离开了罗小兵家。
天更晚了些。
原本亮着灯的人家很多已经灭了灯,睡觉了。
陆文胜看着车头射出的光,察觉到亮度越来越暗,看样子,电池不禁用,电量马上就要被耗光了。
没了灯光的照路的话,村外的大路还好,村里的小路不熟悉,就真的很难辨认了。
“真够倒霉的。”
他只得下车,推着车子走。
不知不觉,迷了路,走到了稻场旁边。
黑漆漆的稻草垛轮廓之间,几个烟头闪动,几个男人聊的正起劲,丝毫没有注意到附近传来的自行车声音。
“该说不说,那个陆老师对你侄儿还挺好的呢,看得跟自己亲儿子似的。”
“嘁,我看他是无利不起早。”
“什么意思?”
“还能什么意思,八成是我那傻弟弟给了他钱呗,他要是没收钱,能这么好心地关照这孩子?罗小兵又不是学习的料,哪个老师会对他好。”
“话说罗光忠到底抢了那户人家多少钱啊?”公审大会上,大盖帽陈述的犯罪事实,经过口口相传,很快就变得五花八门。
有的说,罗光忠抢了三根金条。
有的说,他抢了两千零八百元钱外加一个金元宝。
“谁知道呢。不过我听说,那户人家是城里的大老板,家里好多铺子,说万元户都是瞧不起他。”
“所以说,我弟弟两口子绝不止大盖帽说的,就抢了三千块钱,搞不好三万都有。”罗光清推测道。
要不然弟弟不可能一下给自己一千块。
陆文胜站在远处,一言不发。
就想看看这些人还能狗嘴吐出什么象牙来。
“那……”
有人动起了歪心思,“真要那样的话,说不准罗光忠会把钱藏在哪里呢,他搞了那么多钱,自己又要死了,绝对会留给他儿子。”
“是哟。”
“哎,这谁知道呢。”罗光清掩饰住语气里的欣喜,叹道。
他早就去弟弟家的房子里摸过几遍了。
可惜什么也没找着。
最近,他把目光紧紧的锁定在侄儿身上,想着若是有钱留给他,这孩子必会有所表现。
果然。
有心人终有所获。
刚才罗小兵神色异常地跟陆文胜说悄悄话,两人还不时往堂屋里扫视,这一幕都被躲在暗处的罗光清尽收眼底。
“呵等着吧,劳资马上就要发大财了。”他按捺住心中的狂喜,默默地叹道。
“咳咳……”
陆文胜猛地一清嗓子。
罗光清像是见鬼了一样,吓得一阵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