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见书生,就没什么气力地,冲他低低地叫了一声。
叽叽咕咕的,可怜又可爱。
于是书生就把它抱进了洞里。
给自己处理了伤口,又给她上了药。
还将冷硬地干粮嚼碎了喂给她吃。
再上路的时候,书生的竹子做的书篓里,就多了只银白色的小狐狸。
画面一转。
就到了春天,书生坐在一方矮桌前看书写字,小狐狸就趴在桌沿看他。
她似乎胖了一些。
一双小爪子搭在桌沿的时候,银白色的长毛微微颤抖,显得小爪子看上去肉乎乎的。
漆黑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等书生歇下来的时候,小狐狸立刻就钻进了他的怀抱中。
还要拿毛茸茸的小尾巴在他手上扫,小脑袋也有一下没一下地在他怀里轻轻的撞。
惹得书生又无奈又好笑地摸她的头,摸完还要顺着她的脊背,慢慢地撸毛,最后还要捏一下她的尾巴尖儿。
小狐狸就顺从地摊在他的怀抱里,翻个身,将自己软软的肚皮露出来,半眯起眼睛,又发出那种叽叽咕咕的,类似很舒服,又像是在撒娇的声音。
有时候书生会和朋友出门,小狐狸就会咬着他的长衫下摆赶路。
那时候书生就会给她一只鸡腿,或者是一颗很漂亮的圆球,她就会立刻放开他的衣摆,然后自己去玩儿了。
但是她只玩一小会儿就会想念自己的书生。
然后就会蹲坐在门口一直一直等。
这是只很通灵性,又很会撒娇的小狐狸。
梦里的舒声如是评价道。
很快到了夏天,小狐狸不再那么缠着书生了。
她学会了打坐,因此书生还专门在矮桌前给她准备了一个蒲团。
蒲团很软,小狐狸窝在上面的时候会留下一个浅浅的小坑。
但小狐狸却很笨,双腿盘在前面就连坐都坐不稳。
打坐打到一半儿,就容易东倒西歪,还容易睡着,那时候她就会很巧合地将整个儿身体都砸向书生。
她还喜欢捉迷藏,但又实在不太会躲藏。
因为她总是不经意地就露出了短短的、又毛蓬蓬的狐狸尾巴。
但书生很愿意配合她,装作看不到,就在不算大的屋子里来来回回的找。
那时候,小狐狸就会再次发出叽叽咕咕的声音以作提示,书生就知道,哦,这个时候可以把她找出来了。
她喜欢缠着书生。
睡觉也要趴在书生的枕头上才行,不然就会在地上打滚,还落泪。
晶莹的泪珠一颗一颗从圆溜溜的狐狸眼睛中滚落,在地上砸出浅浅的痕迹。
就好像是书生给了她很多委屈一样。
每到这个时候,书生就对她没办法了。
偶尔她还会用自己毛乎乎的脑袋去蹭书生的脸。
还喜欢把自己一张狐狸脸埋进她的脖颈处,用咸湿的舌头舔一舔书生的耳垂。
这不是只简单的小狐狸。
更像是一个成了精的狐媚子。
他们一起度过了两个冬天,到了第三个冬天的时候,战乱爆发了。
邻国举兵侵占书生所在国家的疆土,边境人民流离失所。
失守的城池从西北延绵至书生所在的地方。
某天,书生丢下了手中的书,出门了。
出门前给了小狐狸三只鸡腿!
于是,那一日,小狐狸没有等到她的书生。
第二日、第三日……
一直到过去很久很久,小狐狸都没有等到。
然后,在某个月圆的冬日,小狐狸修炼成人身了。
细柳眉、狐狸眼、樱桃小唇又红又艳。
是一副明媚又妖艳的长相。
这样的女人出生在乱世,似乎就注定了不幸。
而她还是一只刚学会化形的小狐狸,就只能更加不幸了。
她要找她的书生。
从初冬找到深冬。
最终在白驼山见到了她日思夜想的书生。
彼时,白驼山正好结束一场被后人写入历史的战事。
用哀鸿遍野和血流成河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血污掩盖在风沙和雪粒里,到处都是倒掉的旗帜,偶有几根断掉的胳膊腿儿四散在周围,已经泛白和发臭。
小狐狸一边翻找尸体,一边哭喊着书生的名字。
被风吹起的发丝因为泪水而黏在脸上,指甲盖都翻得破掉了,手上和衣服上全都是黏腻的血腥味,她终于找到自己日思夜想的书生。
她的书生被一支长矛穿胸而过。
身上脸上都是血,有他自己的,也有别人的。
整个人又脏又臭。
小狐狸放声大哭,将一双眼睛哭得红肿,哭到声嘶力竭。
像是要把所有的委屈和不甘全都哭给他听。
可是他连让她不要哭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只能发出很细微的声音。
颤抖着手指,想要抹掉她脸上的泪痕。
却连半点力气都没有,抬不起手,也说不出话。
别哭了。
他的嘴唇微动。
书生并不知道这是他的小狐狸。
只以为是误入战场的女人,又觉得是自己临死前出现的幻想。
我马上要死了。
他有些感慨地想。
竟然在死前还能看到这么好看的姑娘。
耳边的风刮得很猛烈。
在闭眼的那一秒,他想到了自己的小狐狸。
爱撒娇,还爱喝肉汤的小狐狸。
她还活着吗?
应该也死了吧。
他想,人命都这么轻贱,更何况是一只什么都不懂的小狐狸。
但是他却并未死去。
而是以游魂的姿态漂浮在尸身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