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尘归尘土归土

第六十六章:《尘归尘,土归土》

阳光有些刺眼

从来到这个镇子,邓洁第一次看到这么晴朗的天空。连带着心情都很愉悦。无论曾经发生过多么不好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自己醒来的时候,半个身子几乎已经躺进了棺材。棺材里,哪里还有什么红裙女人。也不曾见血灵芝。

旱魃死的时候那张脸上很明显带着满足的笑容。

就像做了一场梦,梦一醒就全都过去了。

可邓洁知道,当自己是岳壮的时候,如果不迈出那一步,结果会是怎样?和岳爷故事里的一样?灵魂日复一日的活在恐惧里,等待着那未知的死亡降临?

周小贤猜错了。

从始至终营造出这一切的人,都是变成了修罗的刘晓彤。修罗从来都是残缺的。而那只旱魃,只是布下了足以瞒天过海的局为了求一颗千年血灵芝而已。

可正是因为有了那颗血灵芝,刘晓彤丢掉的那一丝残魂才终成了修罗。

因为残缺,所以固执。

这个镇子就像一个轮回,刘晓彤固执的等着那个敢为她站出来的一个人。何书桓之所以成为一个变数,就是因为他始终不曾丢弃过作为一个人最基本的人性。

一念执,一念痴,一念散。

邓洁不知道那只旱魃陷入到了怎样的幻境之中不可自拔。可他想,那应该是一个对于旱魃来说很“美好”的幻境,或许在里面,旱魃成了这天地间的王……可谁知道呢。

原来这世间,最霸道的从来就不是多么强的力量。唯一心而已。

旱魃很妖孽,可到底,还是输给了它自己。

每个人的心中都藏着一扇门,你进不来,他进不去。若有朝一日打开了,便是晴空万里、阳光明媚。或者阴云密布、鹅毛飞雪。

邓洁对着太阳微微眯起了眼。

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旱魃、意外得了血灵芝变成修罗的刘晓彤、又是意外解了刘晓彤执念的自己。

冥冥之中,果真自有天定吗?

因果,从来没人看得透,也没人说得清。邓洁不认为自己有什么不普通,所以他很快放弃了心中的疑惑。

活着,就好。

这里终于成了一个真正的镇子,或者废弃的镇子。从此以后,此地便再没有任何不同。

唯一还有牵扯的,便只是何书桓这个让人尊敬的老人,和对于何书桓的承诺了。

执念散去的刘晓彤残魂,就真的只是一道残魂了。邓洁小心的放在何瑜新留下的安魂棺内。

伸个懒腰,身上的道袍脏得不成样子,是该洗洗了。

转过身,邓洁愣了愣,突然笑了。

“狗日的!你小子!你小子!”王子乔一脸狂喜,说了半响,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最后冲来狠狠捶了两拳。

周小贤在不远处微微一笑,冲邓洁竖了个大拇指。

何二拍着大腿张着嘴傻乐,王子乔问他,“你乐什么?”

何二依旧呵呵傻乐。

没人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不远处,正抽着烟的付伟忽然摘下墨镜吐了个烟圈,

“本少守着这镇子守了将近一年都无从下手!得!跟老头子打赌打输了,还真有人能不伤一毫的把这地解决了!”

付伟叹口气,重新戴上墨镜,今个太阳可真好……

月下夜色中的何书桓的灵魂浑身都似泛着一层银白,这是积下的功德。

何书桓依然那样背着手,把这已成一片废墟的镇子看了一眼有一眼,最终收回眼,眼中再无一丝眷恋。

邓洁几人冲何书桓鞠了个躬,何书桓叹口气,转身一步步走去,每走一步,身影就淡一分。最后消散。

在王子乔背后躲着的何二伸出光秃秃的脑袋,

“额社,到咧地方可包忘咧洗厥~”

邓洁几人走到地方的时候,邓昱璇微弱的几乎已经探不出鼻息,嘴唇干的能揭下一层死皮。

“今天……出太阳了!真好!”邓昱璇没有睁眼。

“肖众孙两年前已经死了!”邓洁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跟他说肖众孙的事情。

邓昱璇奇怪的沉默了,良久才努力做出一个笑容,“既然……陪了我这么……长时间!我……又何必……在意……他……是谁呢?”

把邓昱璇背到那个大院子里后,在一个角落里几人找到了因为本能畏惧阳光的刘晓彤主魂。

邓洁打开那口小棺材,迷蒙的白烟中,刘晓彤的残魂飘出,不用邓洁周小贤做些什么,已经飞向了刘晓彤主魂,最后合在一块。

邓昱璇突然挣扎着从王子乔背上下来,面上出现一抹不正常的潮红。

邓昱璇颤巍巍的走向一袭红衣的刘晓彤身畔,豆大的泪珠滚落。

“姐……姐姐!”邓昱璇轻声喊了一声姐姐,就像在喊一个熟睡中的人醒来一般小心翼翼。

刘晓彤醒来的时候,冲着邓洁几人盈盈一拜,“我有一封信,在我以前的住处床下,倘若几位回京,希望能亲手交到家父手中!刘晓彤拜过!”

邓洁点点头。

刘晓彤看向邓昱璇,半响,才叹了口气,“傻弟弟!”

邓昱璇脸色更红了,憨憨的笑道,“我不傻……”

当周小贤点起引魂香,邓洁念起往生咒的时候,刘晓彤的身影开始淡去。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刘晓彤已经消散不见。

见邓昱璇依旧站在原地,王子乔有些担心的喊了他几声。

邓洁拉过王子乔,轻声道,“别喊了!他……死了!”

到死,这个刚过了二十岁却衰败的像一个老翁一样的大男孩都不曾对她说出一个“爱”字。

刘晓彤背下了因果,注定是轮回不了人身的。至于邓昱璇,冷气更愿意相信他的魂魄伴随着刘晓彤一起去了,不管结果如何,至少在谁也不曾见到过的黄泉路上,他们相陪在一起就好。那一年是最复杂的一年,也是最紧张的一年。

何二走了,和付伟一道回去了。走之前把那台凤凰牌收音机留了下来。

邓洁和周小贤还有王子乔三个人因为身份的问题是不能回去的,只能在之前邓昱璇住的那个院子住了下来。

当初找到了些种子,中了一块勉强算得上“庄稼”的地。三个人撑不死饿不着的待了下去。唯一与外界的交流方式就是那台因为电的缘故每天只舍得开半个小时的收音机。

接近年底的时候,三个人几乎快成了野人,每人顶着到脖子跟的头发。衣服破了就补破了就补,补得像个龟壳。

那段时间,周小贤夜里经常望着天上的星星出神,有时候一看就是半夜。

邓洁问他怎么,周小贤说,明年可能会很不好,天上落了三颗最亮的星星!

后来证明,周小贤并没有说错。那年的三月八日,离我们不知多远的吉林,下了一场罕见的陨石雨。

而不多不少整整两个月前的同一天,三人从收音机里得知,那个独一无二的总理去世。

随后的四月五日三人从小所熟悉的一处广场爆发了一场史无前例载入史册的运动。

那一年的神州大地是动荡的,七月份三人得知了德高望重的朱元帅去世,王子乔伤心了很久,他的父亲算是朱老元帅的嫡系,老元帅还曾摸过他的头。

而同一月,一场地动山摇之后,一个城市几乎从这片神州大地上消失,那一年,阴兵借道的事传的沸沸扬扬。

而当人们还未曾从这应接不暇的一则又一则的消息里缓过神的时候,九月份那个站在这个年代最巅峰的伟人的去世无疑是再一次震动了这片神州大地。

那一年,是丧年。所有人几乎都是从哀悼中度过的。

最重要的是,在那一年年开始的那场轰轰烈烈却面目全非的运动,到那年彻底宣告结束了。十年的动荡岁月,不知改变了多少人。

八年了,邓洁和周小贤王子乔三个人兴奋的大吼,大叫。

“我们终于可以回北京了!”王子乔疯了一般的围着村子奔跑,发泄着心里的情绪,“北京!我要回来了!哈哈,爷们要回来啦!老北京啊,爷们想死你了……”

邓洁和周小贤一样不能平静,只是在努力的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师父,父亲,母亲,还有哥哥姐姐。那一刻竟从未有过的想念。

来的时候,十一岁,那年十九岁过了一大半快二十。

对于此处,三人没什么可留恋的。所以那年十月份的一天,邓洁和周小贤王子乔三个人简单的收拾了下,因为实在没什么可收拾的。

三人准备回北京了。

走了一个星期,终于在一个阴雨连绵的晚上,三人终于看到了弯弯曲曲蛇一样盘绕在土地上的铁轨。

那列火车是运煤的,行驶的并不快。漆黑的夜空里,车上的人是注意不到我们的。邓洁三个忍着浑身湿漉漉带来的冰冷不适感攀上了那列火车,滚到了一块又一块硌的身子生疼的煤块上。

三人压根不知道那列火车是开向哪里,可我们依然开心的想大笑。

第二日雨停了,干粮吃完之后,我们窝在煤堆里饿了两天,在饿的准备啃煤块的时候,火车停下了。

趁着车站检货的疏漏,三个“大黑猴子”悄悄地溜出了车站。

路上的人看流浪汉一样看我们,可我们不在意,满心的都是见到这么多人的兴奋感!三个人,到底还是太孤独了些。

那感觉,恍如隔世。

王子乔找到了一家金店准备换些钱吃饭,看到金价的时候,邓洁和王子乔周小贤都吓了一跳。

上面一个小黑板用粉笔写着:金价,550元,每克。

周小贤突然有些古怪的看向王子乔,“王子乔,当初你是不是把何二的全部家当都抢了回来?”

一根小黄鱼上写着一市两,也就是三十一克。也就是说一根小黄鱼就能换一万七千零五十元。

在那个存个车子只要两分钱、鸡蛋七分钱、一个煎饼一毛钱,五十块钱够一家四口吃喝花不完的年代,这一笔钱,直接把我们几个晃得眼晕。

而王子乔抢了何二三根小黄鱼,还有一大块金表。

邓洁突然能理解当初何二为什么动不动就要死要活得了。

去金店换钱的经历有些不愉快。不管是客人还是老板,看我们的眼光就像狼一样。能在这么龙蛇混杂的火车站附近开一家金店,可以想象这店老板背后的手段。

王子乔瞪着眼从腰间露出了没有子弹的毛瑟枪柄,再加上我们浑身上下黑的一块碳一样的形象,金店里的人突然沉默了,一个个把头扭向了别处。

金店老板呲着金牙重新笑眯眯的围到我们跟前,一根小黄鱼,在这老板眼里倒还不值得他去冒险。

可是为了以防万一,王子乔把小黄鱼往老板手里一塞,很光棍的道,

“老板,哥几个都北京来的!身子黑着呢!身上家当呢,就这么些!您看着办!”

那老板眉头一挑,怎么会听不出王子乔话里的意思,眉开眼笑,

“小兄弟这像什么话,来到长沙这地界,哥哥自然能帮衬就帮衬!不知……”

“哥几个想回家看看啊不是!哎呦,可遭了罪了!”王子乔突然凑到老板耳前,用只有我们几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三张最舒服的车票!再给哥几个点零头!您看成吗!”

邓洁分明看到那老板手指头快速掐了几下,眨眼间笑的不见鼻子不见眼,“几位小兄弟旅途劳累,先歇着吧!鄙人马管强!”

说罢,那店老板一招呼,“海棠子!带着几位贵客寻个住处,好生照应着点!”

“哎哎哎!我说,先给几块钱儿,让哥几个弄口烧饼垫吧垫吧!饿着呢!”王子乔使劲吞了口唾沫,都饿得冒虚汗了。

那老板哈哈大笑,指着三个人,“爽快人!爽快人!”

说罢,再次招呼道,“海棠子,去街上挑些卤鸭子猪头肉,上好的白酒快些弄回来!”

金店内屋窜出一个个子不高的小年轻,瞅了三人一眼,应了声便飞也似的出去了。

“我说多买一点啊”!王子乔拍拍手,冲海棠子跑出去的背影喊道。

而之后邓洁几个直接被店老板请进了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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