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皇宫有毒肯定要处理,但是具体怎么处理现在还没有定下来。

既然怎么处理还没有定下来,为什么不能炸掉?

好东西要藏着掖着,但也要拿出来一部分让百姓安心。

赵仲针不是不晓世事的单纯少年郎,他读书读的好,也有眼睛有耳朵去看去听。

京城之外什么情况他年纪小还没来得及去见识,京城的生活百态却一清二楚。

书上学的是一回事儿,亲眼见到的又是一回事儿,他可不想当那些满口之乎者也的酸儒生。

爹爹总说他意气用事,他觉得他从来没有意气用事,他们家二哥儿动不动就“封狼居胥”“勒石燕然”才是真正的意气用事。

臭小子字都不认识几l个,出去玩听了几l个词就记心上了,自那之后三句话不离霍去病,做梦都是西规大河列郡祈连。

要他说二哥儿名字取的就不行,仲什么不行非得叫仲乱,现在可好,想让他稳当都不行。

他只是抱怨了几l句朝廷面对辽国太软弱爹爹就说他意气用事,怎么不说二哥儿成天嚷嚷当小霍去病是暴脾气?

年纪小就是好,长大了说什么都得三思。

三思归三思,该说还是得说,爹爹又不是外人,要是连爹爹都不能说,那还不如让他当个哑巴。

苏小郎刚才的话让他有了点小想法,就是不知道可行不可行。

赵仲针试探着问道,“春日里金明池阅兵气势恢宏,苏小郎可曾看过?”

苏景殊眉眼弯弯,心道这次可能真的遇见宝了,“金明池难得开放,来到京城自然不能错过金池夜雨。”

后世逢年过节有阅兵仪式来鼓士气振军威,现在也有阅兵。

每年三月汴京城城西的皇家御苑琼林苑和金明池就会对百姓开放,两座御苑一文一武,都是皇家举办大型活动的场所。

春闱之后皇帝宴请新科进士在琼林苑,所以那场宴席又被称为琼林宴。

两个哥哥都已赴过琼林宴,家里其他人没法进琼林苑,隔壁的金明池也够他们逛的。

金明池周围九里三十步,因为引金水河之水注入所以称之为金明池。

五代后周为了征伐地处水乡的南唐而特意在城西开凿出来一处人工湖来让将士们熟悉水战,就像当年汉武帝为了训练水军而在长安城西开凿昆明池一样。

经过大宋几l位帝王的扩建,如今的金明池早已不像最初那样只是个人工湖,而是亭台楼阁样样俱全的皇家御苑,只在战时用作水师演练,平时更多的是用来游玩。

御苑每年三月初一至四月初八允许百姓进入,东岸临时搭盖彩棚供百姓看水戏,西岸垂杨蘸水烟草铺堤,最适合临岸垂钓结伴春游。

金明池正南棂星门与琼林苑的宝津楼相对,两座御苑门内彩楼对峙,每年开放时彩棚遍地,丝毫不比城内的勾栏瓦舍差。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上至

皇亲国戚下至平民百姓都能参与进来,连平时最爱打小报告的御史台都会提前张榜表示他们这些天不弹劾出门游玩的官员。

御苑一年就开放一个月,不玩尽兴多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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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姓去那儿主要是为了玩儿,皇帝和群臣驾临金明池还要检阅水师。

金明池内的亭台楼阁都是水上建筑,中有仙桥可通大船,池面宽广可供水军演练,西面有教场亭殿炮石壮弩,还有水心五殿供皇帝和群臣观看水师演练。

有水军演练,为什么不能有马军步军演练?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只要士气上来,就算兵制不改也不至于和以前一样老是打败仗。

皇宫是大宋的门面,各地的城池城墙很坚固,皇宫的宫墙只会比那些城墙更坚固。

他们炮兵今天能轰隆隆把皇宫给夷为平地,明天就能开到幽州城下把幽州的城墙轰出一串儿大窟窿。

先把地盘给抢回来,轰成废墟后再重建都没关系,正好给当地的百姓提供工作岗位免得让他们生出动乱。

别说朝廷没钱,大宋缺什么都不会缺钱,朝廷没钱就想办法从权贵身上要,天底下那么多富可敌国的大户,实在不行就吃两户反哺百姓。

贫苦百姓都能勒紧裤腰带给宋辽太平凑岁币,到时燕云十六州打下来,没道理再让百姓为战后重建掏钱。

咳咳,扯远了。

总之就是,让百姓参与到阅兵之中好处多多。

反正皇宫肯定要重建,直接拿皇宫当演练场所还省得再费劲堆土山搭营寨,一举多得,何乐而不为?

但是这话不能从他口中说出来,炸皇宫那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他怕他这边说出来明天就会被抓走刺字然后去西军和狄青作伴。

狄青跃马扬刀威风凛凛,他灰头土脸去战场上当炮灰。

统哥啊统哥,你为什么是个种田游戏,换成东水寨发行的某个名为武侠实际上却朝着仙侠狂奔的游戏多好。

只怪上辈子玩的游戏不对,要是游戏玩对了,他弃文从武、额、文好像不能弃,这年头当武将没前途,单纯的武将太受欺负,他这脾气十成十的受不了。

没办法,谁让军中掌权的不是武将而是文臣和宦官。

苏景殊越想越头疼,索性把问题都抛之脑后,只要他不想,烦心事儿就追不上他。

他没法说的事情眼前这位有办法说,既然刚才都心照不宣的说过金明池阅兵,之后肯定会回去找能做主的人说,外面只需要等待阅兵的通知就行。

虽然朝廷有这样那样的不足,但是在与民同乐上很少有人能说不好。

金明池检阅水师时会放开让百姓进场,如果真的要用火炮来轰了皇宫,十有八九也会在周边安排好彩棚供百姓观看。

就算不用火炮来轰,以其他方法来推了皇宫重新建也会吸引京城百姓上前看热闹,这么一想还不如提前安排好不让百姓靠近。

宫墙有毒不假,但是宫里的好东西更多,宫人收拾的仓促,

难保有人偷偷溜进去捡漏。

捡到值钱的东西也就算了,就怕捡到有毒的东西他们还不知道。

有毒的物件儿流落到民间为祸百姓,不如先夷为平地再全部处理掉。

虽然这样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但是总归比什么都不做安全。

曹皇后院外,苏家的马车已经准备妥当。

来都来了不能上车就走,赵仲针小大人一样带苏景殊进去拜见曹皇后,行完礼还不忘给曹皇后介绍人。

程夫人坐在旁边只觉得度日如年,看到儿子好生生出现在眼前才终于松了口气,天知道她知道官家召见了小儿子后有多担心。

她倒是不怕皇后娘娘召见,就怕儿子年幼不懂事在圣上面前说错话,若是小小年纪就被官家厌弃,今后的科举可如何是好?

她知道他们家景哥儿聪慧讨喜,也相信儿子能应对官家召见,但是还是止不住担心。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景哥儿不小心说错话,官家面前可没人能回护。

如此提心吊胆的从家中到别院,原以为皇后娘娘召见她要说的还是胭脂水粉之事,没想到只是陪着说了会儿家长里短。

难不成是怕她得到景哥儿被官家召见的消息后在家担心特意喊她过来?

程夫人心里有了猜测,见到儿子后更是感激曹皇后的心细。

苏景殊进来后先朝他娘露出笑容让他娘安心,然后才在赵仲针介绍之后再次给曹皇后作揖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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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皇后让两个孩子走近些,先拍拍赵仲针的手夸了他几l句,然后才笑吟吟夸另一个,“景哥儿小小年纪便屡立奇功,果真是英雄出少年。”

苏景殊正要谦虚两句,然而曹皇后根本不给他留谦虚的机会,直接让人将提前准备好的赏赐拿出来,“官职金银官家已经安排好,这几l套文房四宝景哥儿拿回去用,多学些本事将来好为国效力。”

苏景殊看着宫人将赏赐带下去,感谢的同时不忘在心里嘀咕皇后娘娘就是比官家干脆利落。

看,皇后娘娘赏赐之前都不让他讲故事。

他以为圣旨里只有官家给他的嘉奖之词,拿回家只能当摆设,原来官家还给他封了官啊。

那么问题来了,官家刚才给了他什么官儿?

大宋冗官积弊深重,同一件事情能分出五六个不同的官员来管,而且朝中实行的是官职差遣分离制度,官职只是发俸禄的参照,真正的干的活儿叫差遣,所以即便官家给了他官儿也不耽误他去太学上学。

圣旨就在怀里塞着,答案近在眼前,偏偏就是找不到机会看,急死他算了。

赵仲针才刚十岁出头,带路的时候故作老成,回到祖母身边又露出了孩童模样,“大妈妈,苏小郎当了什么官儿呀?”

曹皇后但笑不语,意思很明显,这种事情得当事人自己来说。

苏景殊:……

巧了,他也想知道他当了什么官。

小小

苏脸色发红,硬着头皮说道,“回圣人的话,刚才听圣旨的时候太紧张,没听清是什么官儿。”

程夫人:……

曹皇后:……

苏景殊面红耳赤的低下头,这辈子都没这么尴尬过。

这真的不能怪他,他刚从外面溜达回来官家就让宫人宣读圣旨,他满脑子都是怎么接旨不会太失礼,反应过来的时候圣旨都到手上了,现在能回想起来的只有开头的“门下”二字,连“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都没有。

大宋的圣旨沿用唐制,以“门下”二字作为诏书开头,“诏曰”“制曰”和“敕曰”可能是后面朝代的规矩,反正大宋没有。

求求了别看了,他真的不知道圣旨里写的到底是什么。

曹皇后失笑出声,见状也不为难孩子,直接告诉他答案,“官家任为秘书省正字,这是当年先帝在金殿上召见晏公后给的安排。景哥儿,官家对你期许甚高。”

秘书省正字只是个九品官儿,但是官职低并不能说明什么,这只是少年郎平步青云的起点。

赵仲针煞有其事的点点头,“晏公的词写的极好,苏小郎要继续努力。”

苏景殊小声应下,别的方面他还能努力,诗词这玩意儿他觉得他再努力也比不过晏相公,换他二哥来还差不多。

时间不早了,曹皇后没有多留,说了几l句话后便让宫人送这母子俩回城。

苏景殊老老实实跟在他娘身后,进了马车才掏出圣旨满血复活,“娘,我能拆开看看吗?”

程夫人心累的摆摆手,让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别闹出动静就行。

她以为这臭小子见过官家后就不会再有什么需要担心的了,没想到在圣人面前还能出糗,让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苏景殊得了准许后兴致勃勃的打开圣旨,略过前头的夸夸直奔后面的官职而去,美滋滋的看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的恢复原样。

秘书省正字,秘书省哇,清闲的很,就算给他安排个秘书省的差遣他也不会耽误上学。

唐时秘书省管的部门很多,还兼领国史、著作两局,掌国之典籍图书,主官秘书监乃是三品大员。

风水轮流转,大宋的经籍图书归秘阁,秘书仅掌祭祀祝版,是个清闲的不能再清闲的清水衙门。

想想也是,如今印刷业那么发达,重要的书籍都印出几l千几l万份保存,秘书省的地位下降很正常。

秦始皇焚书后,天下藏书仅剩些许,再加上竹简帛书保存不易,书的宝贵可想而知。

自汉朝建立,朝廷便多次下诏向民间求书藏于宫内秘府,书籍是等闲人难得一见宝贝,所以才有“秘书”一称。

现在不光书籍不再是秘密,连藏书之所都不仅限于秘书省一处,也就是大宋没办法解决冗官的问题,不然这种看上去没什么用但是又占了很多官职名额的衙门肯定第一个被裁撤。

天呐,他现在竟然是个官。

苏景殊怎么想怎么不自在,拿

着圣旨有一种小孩子装大人的感觉,“娘,官家任我为秘书省正字,这个秘书省正字有俸禄拿吗?”

九品就九品,芝麻官也是官。

大宋官员的俸禄奇高无比,两个哥哥刚上任就不需要家里贴补,他现在还没有养家的烦恼,所有的俸禄都能当成零花钱,想想简直跟天上掉钱一样。

人家天上掉钱只掉一次,他这月月都能天上掉钱,怎么可能不兴奋?

程夫人揉揉眉心,很想撬开儿子的脑壳看看他的脑袋瓜里面都装了些什么。

该机灵的时候不机灵,不该机灵的时候又机灵的气死人。

小小年纪太过张扬没有好处,不是所有人都是晏相公,万一这小子将来泯然众人,官家和圣人今天的召见就是压在他身上的枷锁。

“车到山前必有路,就算将来儿子平平无奇也没什么,大不了官家和我一起丢人。”苏景殊心态好的很,他身边都是些名传千古的人物,要是天天担心这个他可以直接不用活了。

家里三苏在唐宋八大家中占了三个席位,猛不丁又冒出来个他多突兀,没准儿后世史书上根本不会记载他,最多最多提一句苏轼苏辙还有个弟弟。

——苏某,眉州眉山人,生卒年不祥。苏洵幼子,苏轼苏辙弟。

一行字完事儿,省心的不能再省心。

要是知道他小时候被官家亲自召见夸奖,没准儿还会在后面添一句他是“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的形象代言人。

所以不用担心,他的心态早在这些年里练出来啦。

小小苏开开心心的安慰他们家娘亲,他现在能被官家和圣人嘉奖是他现在有本事,将来泯然众人是将来的他没本事,没有人规定小时候优秀长大之后也必须得优秀,放宽心态不要多想,他能活蹦乱跳长那么大已经很棒啦。

程夫人顿了一下,又想起了那些不知道在家里藏了多久的炸药。

臭小子能活蹦乱跳长大的确不容易,不只这臭小子,他们全家能平平安安过那么多年都挺不容易。

这么一想好像也是,活着已经很不容易,在意那些虚名干什么,只要这臭小子自己不觉得是枷锁就行。

不行,越想越气,她看见这臭小子就想动藤条怎么办?

程夫人一言难尽的摇摇头,索性闭上眼睛眼不见心不烦。

苏景殊安抚好娘亲,缩在马车角落里继续美滋滋。

俸禄,嘿嘿,俸禄。

其实大宋刚建国的时候财政很困难,基本承袭了后周的俸禄制度,太祖年间的官员俸禄都比不上唐朝官员的一半,而且在发放俸禄的时候会截下来五分之一充公,甚至品阶较低的京官在任期满三十个月后便停止发俸。

那时候士大夫收入甚微,簿、尉这种品级的官员月俸只有三贯多点,大部分又折成茶盐酒等物发放,每个月到手的银钱寥寥无几l。

当时就有人吐槽说幸好俸禄少物价也低廉,少少的钱拿给妻子精打细算的花,没有冻死饿死已经很好了,

不要那么多要求。

太宗皇帝继位时大宋的情况已经好很多,但也只是逐渐取消截下俸禄充公和期满停俸的制度,官员的俸禄依旧很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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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官员大规模加薪是送真宗皇帝开始的,准确来说,就是在和辽国签订澶渊之盟后。

澶渊之盟花钱买平安,宋辽之间几l十年没再发生战事,真宗皇帝志得意满,觉得大宋再也不用担心外界的敌人,在大中祥符五年的时候制定了最高的三师三公到最低的侍禁共二十二等的俸禄制度。

品阶最高的三师三公,一年俸禄便高达一千四百四十贯。

一贯是一千钱,一千四百四十贯就是一百四十四万钱。

只看钱或许看不出什么,换成良田产出,每年要有万亩上好的水田才能产出一百四十四万钱,而这只是一位官员的俸禄。

真宗皇帝时的俸禄已经如此夸张,但是当今圣上制定的官员俸禄更加夸张。

官家出了名的宽仁,前不久才发布《禄令》详细规定了自节度使到内品共四十一等的俸禄制度,正式完成了由唐之前的按品阶定俸禄向按本官定俸禄的转变,还规定俸禄要以现钱为主以粮米衣物为辅,不能全部换成物品不发现钱。

现在的官员俸禄夸张到什么程度呢,宰相月俸三百贯,月给禄粟一百担,元随傔人衣粮七十人,除此之外还有冬春衣物冰炭和各种其他补贴。

增俸养廉,有没有养出来廉不知道,反正这俸禄增的是堪称离谱。

见过提高俸禄的,没见过连元随仆从的月钱衣粮都能一起准备好的。

宰相的配置是七十个官派仆从,赶明儿他要是当了宰相,有朝廷兜底派遣仆从,米面冰炭都是官家发,这还不得把所有的俸禄都攒起来坐等成为大富翁?

如果官家养的是他,他肯定廉洁的不能再廉洁。

朝廷给他那么高的俸禄,他拿百姓一针一线都会觉得愧疚的不得了,绝不可能行贪污腐败之事。

小小苏挺直腰杆,清清白白无所畏惧,感觉他这觉悟完全有资格成为下一任清汤大老爷、啊呸,青天大老爷。

从今往后,他小小苏不光有太学的补贴还有朝廷发给他的俸禄,成功从家庭收入倒数第二位晋升、额、好像加上俸禄也是倒数第二位。

不同品级的官员之间俸禄相差极大,夫妻一体,俩哥哥的俸禄就算哥哥嫂嫂平均下来也比他多。

娘和姐姐的生意看着不显,其实进账也不少,他的这点儿俸禄在娘亲和姐姐面前根本不够看。

恭喜老苏坐稳家庭收入倒数倒数第一名,鼓掌鼓掌鼓掌。

小小苏心里的小人儿欢欣鼓舞,想着想着忽然发现有点不对。

哥哥的俸禄可以平均给嫂嫂,也就是说娘亲赚到的钱可以平均给老爹。

这么一算,倒数第一不是老苏而是他小小苏。

欢欣鼓舞的小人儿很快变成阴云下自闭的蘑菇,苏景殊瘪瘪嘴,整张脸都写着想哭。

程夫人闭着眼睛

也能听到小儿子在旁边搞出来的动静,家里前几l个孩子也都是从这个年纪过去的,怎么就这小子她看不懂?

哦,不对,臭小子从小到大都异于常人,别说他们家其他几l个孩子,就是整个眉州她都没见过比他更古灵精怪的小孩儿。

算了,自己生的还能扔了不成,凑活着养吧。

程夫人直接让车夫回家,回家之后找个房间将圣旨放好,然后示意小儿子跟她去书房说话。

书房里,老苏正心神不宁的坐在那里,手里的书拿倒了都不知道。

妻子那里他不担心,他担心儿子。

什么准备都没有去面圣,别说儿子应付不来,现在官家派人来喊他去面圣他也应付不来。

官家面前不比其他地方,他们景哥儿还能全须全尾的回家吗?

老苏忧心忡忡的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听到动静才连忙坐回去假装自己不紧张。

小小苏长叹一声,“爹,书拿倒了。”

担心他就担心他,不用藏着掖着不好意思说。

老苏:……

老苏看了眼手里的书,默默把书倒回来,正经已经装不下去索性不装了,“官家喊你过去说什么了?旁边有其他朝臣在吗?可有为难你?”

苏景殊一个一个的回答,“官家喊我过去夸了几l句,正旁边没有其他朝臣,没有人为难我,官家还给我封了个官儿。”

苏洵:???

“你接受了?”

苏景殊毫不心虚,“嗯,接受了。”

他和老爹不一样,老爹喷天喷地谁都敢得罪,他乖巧懂事人见人夸,从来没有得罪过朝中大臣,所以官家给他官他就受着,不要白不要。

程夫人叹了口气,解释道,“景哥儿当时吓懵了,根本没听见圣旨上写的是什么。”

那是他不想拒绝吗?他是根本没想起来圣旨还能拒绝。

苏景殊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第一次没经验,下次再遇见这场面肯定能安下心听。”

苏洵:……

这臭小子。

傻儿子只顾得乐呵,只能程夫人来将别院里发生的事情说给苏洵听,不过她知道的只有后面半截儿,见到儿子之前发生了什么她一概不知。

苏景殊眉眼弯弯,“也没有什么,见了官家之后又去见了巨鹿郡公,还有巨鹿郡公家的两位郎君,娘亲也见着了,没发生什么事。”

苏洵眉头微皱,“巨鹿郡公见你有何事?”

“他想见的不是我,是二哥。”苏景殊说起这个就不困了,“爹你知道吗,巨鹿郡公可喜欢二哥的诗词文章了,他夸的那些话我都夸不出来,待会儿给二哥写信的时候一定要写上,二哥要是知道京城有人那么推崇他肯定嘚瑟的多啃两条烤羊腿。”

苏洵扯扯嘴角,“你二哥饭量没那么大。”

苏景殊顿了一下,“爹,有没有人说过和你聊天很不开心?”

老苏将手里的书籍卷成卷,这边手还

没抬起来,那边苏景殊已经望风而逃,“爹,明天还要上课,孩儿先走一步,您老平心静气切莫伤神。”

风紧扯呼。

程夫人无奈的看着小儿子逃之夭夭,摇摇头回身问道,“担心子瞻?”

苏洵叹了口气,“还担心景哥儿。”

二子被巨鹿郡公推崇不算坏事,三个儿子里只有三子性子稳重,另外两个一个比一个能折腾,只有他们担心别人的份儿,用不着别人担心他们。

但是景哥儿没有参加科举就被官家赐了官身,还是和先前晏殊晏相公一样的职位,他的确有些放心不下。

晏相公和王介甫是同乡,都是抚州临川人,他当年以神童应召入朝,朝中不少人看江南文人不顺眼没少给他使绊子。

当年朝堂上是南北之争,北地为大宋守国门,将士出生入死,文人也都铁骨铮铮,寇准寇相公便是个中翘楚。

南方文气昌盛,自有科举考试一来南方文人便占据大部分名额,而北方时常有外敌扰边,教化比之南方差了许多,因此北方文人就觉得南方文人成绩好是占了北方战乱而南方太平的光。

但是南方文人不这么觉得,他们南方学风浓厚,能在那么激烈的厮杀中冲出重围他们也不容易,不能因为齐聚汴京的礼部试中考不过他们就拿北方的将士说事儿。

南北教化水平有差异是事实,这事儿没法说理,就是皇帝也拿朝中的南北之争没有办法。

近些年来朝中南北之争偃旗息鼓,但是主战主和、推行变革和守分安常又闹的不可开交。

景哥儿平时和开封府走的近,富相公也夸过他几l句,这时候再被官家点出来,万一掺和进党派之争中怎么办?

朝中全是老谋深算之辈,那小子掺和进去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程夫人只想到儿子被官家召见会有压力,倒是没想到朝堂竟会如此凶险。子瞻子由已经进入官场,会不会有人给他们使绊子?子由还好,子瞻那性子比景哥儿还跳脱,他知道怎么保护自己吗?

然而苏洵的关注点完全不在已经步入官场的两个儿子身上,听到前面的话后直接忽略了后面的一大段,“压力大?景哥儿会压力大?”

他们景哥儿有他这么个学富五车的爹都从来没有过压力,怎么可能因为官家和圣人夸奖两句就压力大?

夫人多虑了。

程夫人:……

程夫人白了他一眼扭头走人,她就多余说话。

苏景殊一路小跑回到房间,马车上和他娘说的那些不是为了安慰娘亲故意说的,他是真的不担心将来会怎样。

谁也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一个会先来,过好眼前就行,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

小小苏铺纸磨墨给俩哥哥写信,开头先说他在太学中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忽然被官家喊到别院见驾也丝毫不慌。

从容不迫见招拆招,颇有大将风范。

京郊别院的风景极好,可惜去的急没注意是什么地方,现在想想可

能就是哥哥们曾经去过的琼林苑。

春日里去的那趟到处都是彩棚花灯,过完端午那些彩棚花灯就都撤了,撤完之后的琼林苑和金明池是什么样子他们也不知道,反正他知道今天去的那个别院风景好的很。

不知道哥哥们当官当的怎么样,有没有遇到棘手的案子?县衙的人好相处吗?会不会有各种职场勾心斗角?哥哥们斗得过他们吗?

俩哥哥头一次离开爹娘生活,去的还是龙潭虎穴般的官场,他这个当弟弟的实在放心不下。

悄咪咪的说一句,他现在也是个官了哦。

哥哥不要多想,他们爹没钱买官也没法荫官,他的官职是靠真本事得来的,官家亲自下旨,圣旨就在家里放着,回头哥哥们回来可以挨个参观。

自家人,不收门票不要钱。

小小苏唰唰唰写了十几l页纸,写完之后放进信封,重新拿纸写另一封。

两个哥哥要雨露均沾,哪个都不能落下。

两封长信写完,外面天也快黑了,苏景殊出去找爹娘一起吃饭,然后带上信件出门。

出去寄个信然后回太学,现在还不到旬休的时候,为了明天早上能多睡一会儿,今天晚上就不在家里住了。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宫人带走,明天还得去和直讲先生们汇报情况,免得先生们担心。

苏景殊把事情安排的明明白白,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第二日一早,京郊别院便传来了天子驾崩的消息。

苏景殊:!!!

周青松:!!!

周青松转过头,“景哥儿,昨天……”

苏景殊睁大眼睛,好险一句“官家不是我克死的”没脱口而出,“官家昨天还好好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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