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问价钱,竟要六两银子,扶桑根本买不起,崔奉仪却直接替他付了钱,由于真心喜欢这把琴,扶桑便没推诿,道:“当我借你的,稍后我让哥哥还你。”崔奉仪知道他不想欠自己,便笑着应了声“好”。买好了琴,交给蜚蓬拿着,接着去菜市买菜。买琴耽搁了些时间,扶桑快速买好所需菜蔬,问崔奉仪:“崔大哥,你想不想尝尝我的手艺?”崔奉仪简直受宠若惊,反问道:“你要下厨?”“对呀,”扶桑道,“所以我才会亲自来买菜。”崔奉仪难掩欣喜:“那我就不客气了。”回到家,扶桑抱着半天不见的小船儿亲昵了一会儿,转头把孩子交给崔奉仪抱着,他自去厨房忙活。银水给他打下手,疑惑地问:“你怎么突然想着要下厨?”扶桑边切菜边道:“之前在嵴州的时候,我跟着一位厨艺特别好的婶娘学会了做饭,可惜一直没机会施展,趁着还没忘,往后要多练练‘业精于勤而荒于嬉’,厨艺亦是如此。”烟熏火燎地忙了半个时辰,终于做齐了六菜一汤。扶桑嫌身上油烟味儿太重,先回屋换了身衣裳,才来到院中坐下。自入夏以来,饭桌就摆在了石榴树下,平时不分主仆,大家全都同桌吃饭,可今儿个有崔奉仪在,怕他介意,便只有扶桑和柳棠时和他一起坐。动筷之前,扶桑给柳棠时和崔奉仪倒酒,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酒,举杯道:“祝你我他四时安好,万事从欢。”一饮而尽,扶桑催促道:“快尝尝我的手艺。”崔奉仪和柳棠时尝过之后,自是交口称赞,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扶桑喝了几杯酒,有些微醺。崔奉仪向柳棠时告辞,扶桑却拉着他的手,道:“崔大哥,你先别走,我弹琴给你听。”崔奉仪不胜欢喜,他觉得扶桑今日待他很不一样,心底不禁生出隐秘的期许难道扶桑改变心意,打算对他敞开心扉了吗?等饭桌收拾干净,金水把新买的冰弦琴摆上去,扶桑随意地撩拨几下琴弦,而后轻拢慢捻抹复挑,边弹边唱:“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2一曲唱罢,琴音渐歇。庭院阒寂,没人言语。扶桑仰头望着夜空,一滴泪悄然落下。他凝望着闪烁不停的牛郎星和织女星,在心里对那个朝思暮想的人道:玉郎,祝你生辰快乐。今夜我格外思念你。第186章 小太监186五月榴花照眼明, 枝间时见子初成。1五月乃是石榴花盛开的时节,因此又有“榴月”之称。院里那株石榴树开了一树红花,远看犹如一片红霞隐在绿荫中, 近看又好像一只只红灯笼挂在树梢, 如火如荼。花期持续了月余,待繁花凋尽, 枝头便结满了青红的小果。又经过一个多月的风吹雨打, 果子落了大半,为了保护剩下的果子不被鸟雀啄食,扶桑和柳棠时架着梯子爬到树上,用油纸和麻绳将那些硕果一颗颗包起来。中秋过后,石榴总算成熟, 随手摘一颗下来,用力掰开, 饱满鲜红的石榴籽宛如一粒粒红宝石,抠下几粒送进嘴里, 汁水清甜, 可口极了。熟透的果子不能在枝头久留,容易腐烂。扶桑和柳棠时又架着梯子把果子全都摘下来, 着蜚蓬给崔奉仪送去一筐,剩下的储藏在后院的地窖里,可以存放三个月之久。金水和银水用这些石榴做成美味的糕点,酿成酸甜爽口的果酒,扶桑渐渐养成饮酒的习惯,每天都要喝上两杯解解馋。九月晚秋, 天气一日冷似一日,玄冥又开始钻被窝了。唐妈妈的奶水枯竭, 柳棠时便让她回家去了,如今小船儿全靠扶桑哺-乳,夜里自然也跟着他睡。一边是孩子,一边是玄冥,全都偎傍着他,全心全意地依恋着他,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可是,每当半夜起来喂完孩子,总有一时半刻难以入眠,这时候思念就会趁虚而入,泛滥成灾,不过没关系,那些镌刻在脑海中的美好回忆会给他以慰藉。这日清晨,扶桑刚到岐芝堂,已经有人在等他。这人他认得,是沈家三少奶奶身边的丫鬟青莲。三少奶奶自从生过孩子就落下了腰疼的毛病,药石难医,听说岐芝堂有个小娘子极擅按摩,疗效甚佳,便请到府中一试,果然名不虚传,从此每隔一旬就会请扶桑去府中按摩。沈家乃是城中首屈一指的富商,三少奶奶出手阔绰,扶桑每去一次能赚二两银子,除去罗岐芝的抽成,下剩一两五钱,一个月去三次,就是四两五钱,单这一项就比柳棠时在衙门的月俸还高了。一见扶桑,青莲如见救星,急切道:“柳娘子,我家少奶奶的腰疼又犯了,疼得一宿没睡,一大早就让我来请你,你快随我去罢。”扶桑知会罗岐芝一声,拿上药箱,和青莲一起上了马车。约莫一刻钟后,马车停在沈府门口,扶桑在下车前戴好了面纱,随着青莲过门穿廊,来到三少奶奶所居的院落。无需通传,青莲径自引着扶桑进入内室,却见三少奶奶的丈夫沈宴也在,他坐在床边,手里端着一只玉碗,正在喂三少奶奶吃粥。见扶桑来了,三少奶奶忙道:“我不吃了,你出去罢。”沈宴状似无意地扫了扶桑一眼,柔声道:“今日无事,我在这里陪你。”沈宴早就听说这位柳娘子是个绝色美人,虽然她每次来府上都戴着面纱,看不清真容,但那双露在外面的含情眼就足够动人心弦了,还有那一袅楚宫腰,实在叫人眼馋。美名在外,城中想请她按摩的男子不计其数,可她早就立下规矩,只为女子按摩,也曾有纨绔子弟许以重金,想让她破一次例,奈何她视钱财如粪土,根本无动于衷。不过至今也没人敢强她所难,因为传言她是县令崔奉仪的意中人,而崔奉仪出身于京城崔氏,岂是常人敢得罪的。沈宴挪去对面榻上坐着,把位置让给扶桑。扶桑脱鞋上床,让青莲把帷幔放下来,隔离出一方空间。询问三少奶奶几句,扶桑便开始专心致志地按摩,一开始三少奶奶疼得呻喑不止,好在疼痛很快就得以缓解,三少奶奶吁了口气,闷声道:“舒服多了……真想把你留在府里,让你日日为我按摩。”扶桑道:“凡事有度,过犹不及,每月三次的频率就很好。”“唔,你说得也对。”三少奶奶转脸向着帷幔,稍稍抬高音量道:“宴郎,你还在吗?”沈宴翻看着账本,漫不经心地答道:“在呢。”三少奶奶道:“我突然想起来,你今儿个不是要去庄子里验货,怎么你刚才又说没事?”沈宴道:“那桩生意做不成了。”三少奶奶并不懂生意上的事,却还是随口问了句:“不是都谈妥了么,怎么又做不成了?”沈宴道:“京城那边传来消息,说是京城可能又要乱了,让我们先静观其变。”三少奶奶“喔”了一声就不再问了,因为京城乱不乱与她无关,影响不了她分毫。静了少顷,忽然从帐子里传出一句轻柔的追问:“京城为何会乱?”沈宴闻言微怔,柳娘子来了那么多次,这还是头一回主动与他搭话,沈宴竟有种受宠若惊之感。虽然父亲千叮万嘱不让他乱说,可沈宴不愿错过和美人对话的机会,稍作犹豫,便侃侃而谈起来:“消息并不确切,据说今上尚在潜邸之时就患有很严重的头疾,前些日子卒然旧疾复发,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晕倒在地,自此再也没露过面,谁也不知道他病况究竟如何。皇上继位也才半年,朝局尚且不稳,内忧外患,若他一病不起,那些觊觎皇位的人就要蠢蠢欲动了,所以”三少奶奶陡然惨叫一声,打断了沈宴的话,沈宴忙问:“怎么了?”扶桑道:“对不起,我没掌握好力道。”三少奶奶向来宽宏大量,并未责怪他。半个时辰后,按摩结束,扶桑穿好鞋,向三少奶奶告辞,三少奶奶让青莲送他。等出了沈府大门,扶桑将药箱交给青莲,道:“麻烦姑娘帮我将药箱送回岐芝堂,顺便替我给掌柜的带个话,就说我有私事要办,今天可能不会回去了。”“娘子要去哪里?”青莲问,“让马车送你过去罢?”“不用了,”扶桑摇了摇头,“离得不远,我步行即可。”扶桑转身走了。没走多远,他蓦然感到浑身脱力,双腿一软便跪了下去,磕得膝盖生疼,他双手撑着地,才没有倒下去。一个路过的大娘见他跪在大街上,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问:“你没事罢?”扶桑抬起头来,眼前却一片模糊,抬手一抹眼睛,抹了一把眼泪。他在大娘的搀扶下站起来,还不忘道谢,失魂落魄地继续向前走,却像只迷途的羔羊,不辨方向。扶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崔府的,等他回过神来,已经站在崔府门口了。看门的小厮不认得他,见他呆呆地在石狮子前头杵了半晌,有些古怪,于是主动走到他面前,因不敢确定他是男是女,便省了称谓,直接问:“你有何贵干?”扶桑双目无神地盯着眼前人看了一会儿,才如梦初醒道:“崔奉仪在家吗?”“我家大人一早就去衙门了。”小厮道,“你是谁?找他何事?”扶桑“喔”了一声,无视对方的提问,就这么走了。他又从崔府走到衙门,在门口徘徊片刻,到底没有进去。回到家里,他说自己不大舒服,休息休息便好,让金水和银水不要打扰他。金水她们虽然不放心,却也知道碍于身子特殊,他不能随便看大夫,也只能由着他。日暮时分,柳棠时下值归家,听说扶桑在房里睡了一个白天,连午饭都没吃,便过去敲门,道:“扶桑,你醒了么?”里面很快响起扶桑的声音:“进来罢。”柳棠时推门进去,屋里没点灯,昏沉沉的。他走到床边坐下,沉声问:“哪里不舒服?”扶桑依在床头,嗓音沙哑:“可能是着凉了,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柳棠时伸手覆在他额头上,感受须臾,道:“没发烧。”扶桑模糊地笑了笑:“都跟你说没事了。”柳棠时道:“那就赶紧起来,晚饭就快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