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的窗台上摆着一束鲜花。
康乃馨加百合,配上一些满天星和其他花枝,满满当当的一大捧。
程玺走过去,取出花枝上的卡片。
“叔,祝安康。”
她眉间一沉,显然认出了笔迹。
这时一名护士跟进来解释,“一位先生刚送来的,我见挺新鲜就放在这里了。”
“知道了。”她把花递给护士,“送楼下庄婶吧。”
小护士看出她眼里有火,忙接下花束,局促地回了一声“好”。
程玺目送小护士离开,门口的沈青瑜轻问一声:“要换人吗?”
程玺:“换。”
她交代过,所有来见爸爸的人都需要经她本人同意,送东西这种间接接触,同样需要她知情。
不为别的,只想为他过滤掉不必要的烦恼,杜绝他受流言蜚语的侵扰。
沈青瑜关上房门,病房里瞬间安静。
与外面仿佛两个世界。
清瘦的中年男人躺在病床上,浓眉下眼窝深陷。
他打着点滴,露在被子外的手泛着病态的白,骨骼分明。
程玺打来温水帮他洗脸洗手,边洗边聊。
“你看我对你多好,你喜欢这里,我让你住这里,你喜欢听新闻,我让护工天天给你放,你对我这个女儿还算满意对吧?”
“就是说,如果我做了一点点让你不顺心的事,你也会原谅我的,对吧?”
“我的意思是,比如我有时候来少了,没把你侍候到位那类。”
程玺聊天聊地,公司的情况,未来的打算,生活日常,他的病情等。
当然,她和孙霖的婚变除外。
她知道,她的婚姻是爸爸最大的心事。
程玺随母姓,爸爸叫许成章。
从她二十岁起许成章就在操心她的婚事,物色多人却没有一个称心。
直到孙霖走进他的视线。
他对孙霖,似曾相识。
调查后才发现,孙霖是他死去好友的儿子,且是唯一的孩子。
他跟好友曾一起出生入死,是患难与共的交情,他一度以为好友孑然一身,也一度为好友死后没留一儿半女难过。
发现孙霖,他如获至宝。
查到孙霖身份时孙霖刚大学毕业,正处于工作和创业间的挣扎时期。
程玺说,可以把他接进程家找专人培养,送他锦绣前程。
许成章摆摆手拒绝。
“年轻人嘛,要给他点时间去磨练闯荡,让他去吧,受点挫折不要紧。”
那之后一年,许成章一直默默关注孙霖。
程玺知道他放不下。
也知道他已经物色好了未来女婿。
所以许成章出车祸后,为了激发他的求生意志,程玺毫不犹豫去找孙霖领证,了却他的心事,让他有勇气面对手术。
唐钰说她愚孝,沈青瑜为她不值。
她承认这三年来对孙家的好,很大部分源自父亲对好友离世的遗憾。
可情分,总有用完的时候。
“爸,以后我加倍孝敬你,被爱包围的病人才能好得更快,才能尽快看到你宝贝女儿,对不对?”
病房里静默无声,三秒后,许成章紧闭的眼角泛起了泪光。
“爸,”程玺把他的手放在脸上,忽然泪如雨下,“你一定不舍得我,一定会好起来的。”
沈青瑜依在门后,心疼得直摇头。
程玺是个内心强大的女人,也只有老爷子能轻易让她哭让她笑。
老爷子对她父女情深,她对老爷子更是百依百顺。
她曾有个朋友——真实存在的朋友,说老爷子这种有感知的植物人活着痛苦,弱弱地建议程玺拔管。
三年了,鬼都不知道那朋友被送哪历劫去了。
万一老爷子知道他心疼二十多年的宝贝被孙霖背叛,知道他庇护的孙家母子很快要变成臭要饭的,心里该有多纠结。
……
从病房出来,程玺的眼眶还红着。
沈青瑜无奈,只能劝:“全世界都在攻克植物人难题,谁敢说奇迹不会降临在老爷子头上呢,看开点。”
“嗯。”
沈青瑜跟上她的脚步:“你有想过,万一你跟孙霖的事传到老爷子那里怎么办?”
保镖打开车门,程玺坐进去,抬眼看向沈青瑜。
“他宝贝女儿甩了渣男,他能不为我高兴?”
沈青瑜讷讷:“也是……”
程玺系上安全带,“我只是从孙霖身上拿走自己的东西,他想爬起来,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
沈青瑜被反向安慰到,眼睛立马笑成月牙。
“为了庆祝你离开渣男,明晚我跟唐钰给你组个局,嗨皮一下!”
程玺嘴角一弯:“行啊。”
组局的事不知被谁传了出去,本来只是朋友间小范围聚聚,晚上七点时,却来了十多位夜城有头有脸的人物。
客人们多来自商界政界,因为唐钰的关系,素有法学界泰斗之称的林教授也来了。
一时间别墅里各界精英聚焦,俨然一场小型的上流盛会。
夜城商界,有双骄鼎立,一男一女。
那一女就是程玺。
相比于走到哪儿骚到哪儿的骚包男,程玺只在圈子里露面,从不对外曝光。
所以圈外的人,根本无法对应她的真实身份。
藏锋三年,小荷尖角才露,仍然光芒万丈。
程玺担心组局的事传出去被人浑水摸鱼,招呼几位长辈入座后,朝门口巡视的沈青瑜吩咐一声:“注意安全。”
沈青瑜:“明白。”
她早安排保镖就位,别墅内外三步一哨五步一岗,外部监控几无死角,热成像自动追踪时刻待命。
不仅要确保客人安全,更要防某个碍眼的人。
连在外出差的沈易也打来电话提醒。
声音一如既往的老气横秋。
“你们聚会的事突然传出去,可见有人在盯你们,今晚务必格外小心,我还在回来的路上,这边正在同步别墅监控,有情况随时联系。”
沈青瑜心里把他蛐蛐一万遍,嘴上老实:“知道了哥!”
来的人不多,却正好有个程玺不待见的人。
卫家少爷,卫长意。
卫家做珠宝生意的,在国内同行业中数一数二,卫家当家人雷历风行手腕不低,无奈家里出了纨绔。
本来两家各走各道,偏偏卫长意头铁,喜欢在她面前犯贱。
卫长意一身酒红色西装,一手插裤袋一手捏着酒杯,冲程玺挑眉。
“很久没见你露面了,憋大招呢?”
程玺:“嗯,想着再见到你的时候,把你扔哪儿合适。”
卫长意被她扔惯了,不但不生气反而笑得更开心,“哎,我怎么听说你跟人结婚了,还找了个一穷二白的小子?”
她结婚三年,就算有意压着消息也难免透出风声。
卫长意故意放大声音,来客们闻言纷纷看了过来。
“程总,真有这事?”
“以程总的条件,对方不可能一穷二白啊。”
“卫少爷,这话可不兴说!”
虽然程玺早做好丢人现眼的准备,但在这种场合被人公开提起,总归心里不悦。
手里的酒杯快被她捏碎。
她不但嫁了一穷二白的小子。
还是一个会背叛她、侮辱她的渣男死小子。
这不是光着屁股上吊,死前出尽洋相,死后转圈丢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