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近午时分,酒楼内宾客满座,尤其是步云端下楼之后,大堂内的食客更是只进不出,只为争相一睹美人风采。在杨逍报出名号,且姿态话语中明显对步云端怀着示好之意时,周围气氛越发安静,不少人更是心中妒佳人结了饭钱,也好能借此搭上话。
而诸人瞩目的中心,那艳若牡丹清如皎月的美人微微一笑,抬起手来,广袖微落,露出一截手腕。
她素手纤纤,指甲平整,并无蔻丹缀饰,只手腕上扎了一朵浅紫色素缎的牡丹花,衬得那腕子越发皓白纤细,柔若无骨。众人被那细白素手吸引了注意,正恍神间,却见那玉润透粉的指尖微微一动,一点金光微闪。
一颗指头大小的金珠便弹射而出,直射向二楼的杨逍。
光明左使自不会被这么一枚小小的珠子击中,因而杨逍虽有些愣神,一只手却已经下意识的将那颗金珠接在了手里。他往下一看,却见那玉软花柔的美人已经翩跹出了门,只留下一句清淡的话语。
“有劳杨左使费心,然无功不受禄,杨左使既付了饭钱,我便以金珠相抵吧,多的就算我替东门请二位友人吃饭了。”杨道本意向佳人示好,却不想目的没达成,还反被回了个软钉子,他也不生气,只手上拈着那枚金珠,眼中兴味越发浓厚。范遥有些不悦,“你招惹她做什么?”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杨逍将那枚金珠收好,轻飘飘道,“怎么,旁人招惹得,我杨逍就招惹不得?”他这话声说得不高不低,离得近的都听得清清楚楚。
温柔雷纯和方应看三人正下楼,听到这句话,不由都看了过来。
雷纯脸上没什么表情,温柔却对着杨逍重重的哼了一声,充分表达自己的不喜和不屑。
方应看轻笑一声,似自言自语的道:“牡丹倾城,人人都想采撷入手,然如此名花,自当以富贵锦绣所供养,西域风沙太大,怕是配不上啊。”杨逍冷笑,不甘示弱,“富贵锦绣,皆为樊笼,又怎比得上西域天高地广、逍遥自在?”
步云端自是不知自己走后发生的这一场小小争端的。
她带着鞠秋秋离开樊楼,在一路瞩目中回返。
因失了遮掩的面纱,路上看她的人越来越多,更有甚者还尾随其后,如痴傻游魂般不愿离去。
步云端索性以轻功带着鞠秋秋疾行甩开尾随之人。
却在距离天心堂只有一条街的道上,就看到了一出强抢民女的戏码。
二人不由驻足旁观。
纤弱眉毛的姑娘被凶神恶煞的大汉抓住,呵斥谩骂不停。
原是这少女父亲好赌,不光输光了家产,还将这姑娘当作赌资抵给了这大汉。
姑娘不从逃走,被这大汉发现追赶上来抓住,要将她卖到青楼里去。
围观行人面露不忍,但看那大汉膀大腰圆,孔武有力,于是不敢也不愿沾手这事儿,只围拢在一边指指点点。那姑娘挣扎着不愿走,被大汉撕扯得踉跄在地,鬓发凌乱,满脸仓惶,泪眼连涟的目光求助的望着周围,模样极为可怜。鞠秋秋抱胸而立,不时踮起脚尖探着脑袋,满是好奇的凑着热闹,天真无邪的模样仿佛在看着一出有趣的戏目。步云端眉头轻皱,正要上前阻止,却已有一人当先开口。
”住手。”
围观的人群里走出一位白衣僧人。
他面貌秀美,素衣白袜,清姿隽逸,不似凡尘之人。
少年僧人先道了声佛号,这才对那大汉道,“这位姑娘不愿跟你走,施主又何必强人所难?”
他面上含笑,神态慈和,举止文雅,惹人暗暗称羡。
那粗蛮的大汉却丝毫不看在眼里,凶恶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娘儿们的老子欠了我的钱,她作女儿的就是卖身也得给我还了!”少年僧人轻轻叹了口气,“欠你钱的人是她父亲,和她无关,你自找她父亲去,又何必为难这么一个弱质女子?”“她爹输得精光,这不就把她抵给我了,我把她卖到甜水巷去还不定能捞回本儿呢!”大汉不耐的将他一推,“哪里来的秃驴,去去去,少管老子的闲事儿!”少年僧人却纹丝不动,脸上笑意渐消,“此事既到了我的面前,那就算不得闲事。”
“你个秃驴没完了是吧?!”大汉嘿了一声,凶狠的瞪着他,“想逞英雄,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少年僧人神情不变,“你尽可以来试试。”
大汉冷笑,“我看你是找死!”
话落,他已一拳打向少年僧人的脸。
那僧人的脸色已然沉了下来。
在围观众人的惊呼中,他一把接住那大汉的拳头,手上微一用力。
那大汉便发出一声痛呼,却也反应极快,另一手握拳打在僧人的手臂上,逼得对方放开自己的拳头。大汉出生市井,颇有几分身手,却不是那少年僧人的对手,二人几个来回,便渐渐落了下风。
最后,少年僧人擒住大汉的肩膀,将其一把抡起重重摔在地上。
大汉伤得不轻,踉跄着爬起来,不敢再动手,只能声厉内荏道,“我可是六分半堂的人,你这秃驴好胆,敢打老子!有本事报上名来!”“便是六分半堂之人也不可行这逼良为娼之事。”那少年僧人冷冷道,“贫僧法号无花,你日后要寻仇,尽管来找我,莫要再为难这位姑娘。”他眼神冰冷,声音含怒,玉面微寒,比起方才初初露面时的飘渺出尘,此刻倒像是一尊玉佛染了人气,显出了几分少年意气来。那大汉神情一变,”七绝妙僧无花?!”
无花不语,只冷冷的盯着他。
那大汉咬咬牙,没再说什么,捂着被打伤的胸口飞快离开。
七绝妙僧的名声,就是平头百姓也有几分耳闻。
见那意图逼良为娼的大汉被无花逼得退走,人群一片叫好。
那被救的姑娘理了理衣裳上前,“多谢大师...”
没等她说完,无花忽然晃了晃身体,整个人倒下了。
”啊,大师!”
那姑娘慌忙伸手去扶,但她一纤弱女子,如何能支撑得起一个男子的重量,于是也被带得坐倒在地。围观的人群并未散去,见此又是一阵喧闹
“大师这是受伤了吗?”
“胡说,那人方才连大师一根手指头都碰不着!”
“哎呀,大师肯定是被刚才那杀才暗算了!”
“前面不是有一家医馆吗?还是快些把大师送过去看看吧。”
“对对对,那家全是女子的医馆,医术还怪好的嘞!那位兰姑娘只扎了几针,我外甥好几年的头疾都给治好了嘞。”步云端和鞠秋秋对视一眼,扬声道,
“我就是天心堂的大夫。”
众人闻声看去,顿时惊愣住了。
方才步云端掩于人群之中,安静旁观不语,众人又被前头的热闹引去了注意,愣是没发现旁边站了个漂亮得不得了的姑娘。此刻忽然看到步云端的模样,顿时迷迷瞪瞪,飘飘忽忽,别说什么无花大师,就连自己是谁都忘了。步云端已经走到无花身旁,抬手去探他的脉。
等她收回手,那姑娘这才着急出声,连连追问,“这位姐姐,无花大师怎么样了?他这是怎么了?”步云端微微一笑,安抚道,“无花大师并无大碍,只是他之前有内伤未愈,方才动武之下牵扯到了旧伤,这才忽然昏迷不醒。那姑娘闻言极为自责,“都是我连累了无花大师。求姐姐你救救大师吧,我、我...”
她似是想起自己身无长物的窘境,有些嗫嚅道,“我..我身上虽然没有什么钱,但我可以给姐姐你做工抵你的诊金和药钱!我会做饭洗步云端摇头,“不必如此,无花大师路见不平仗义相助,我为医者,自也当尽我所能,扶贫济弱。”在她说话间,鞠秋秋已经默契的从围观的人群中叫了两个男子,帮忙将无花抬到天心堂。
将无花安置好后,步云端几针扎下去,不消片刻人就醒了。
得知自己的处境,他倒也安之若素,对步云端道,“多谢女施主施以援手。
他垂眸敛目,面容沉静,除了初醒后看了步云端一眼,很快就将视线移开。
之后就如同遇见洪水猛兽一般,再不看她一眼。
“喂,和尚,”鞠秋秋坏笑的看着他,“我们芳主和你说话呢,你怎么不拿正眼看人哪?”
“贫僧...”无花吞吞吐吐的说不出话来。耳根已经染上了绯色。
鞠秋秋仍不放过他,“你怎么了?”
只有步云端看到她眼底一抹幽冷的暗色。
“好了秋秋。”步云端出声阻止,“你就别为难大师了。”
适时凌波熬好了药端进来,那被无花救下的小姑娘忙接过来,又殷勤的要喂无花喝药。
无花来不及阻止,舀着热烫药汁的瓷勺就杵到了嘴唇,烫得他嘶叫一声。
“对不起大师,我不是故意的!”姑娘慌忙收手,慌乱间手上药碗一倾,滚烫的药汁就有小半倒在了无花脖颈和胸口。这下无花被烫得连眉头都皱起来了。
姑娘仿佛快哭了,“对不起对不起大师!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噗嗤。”一旁的鞠秋秋忍不住笑出声来,察觉到自家芳主不赞同的目光,忙一手捂住嘴巴,暗暗偷笑。无花强忍疼痛飞快接过那姑娘手中的药碗,“不敢劳烦施主,还是贫僧自己来吧。”
姑娘自责不已,不敢再说话,捏着衣角站到一边。
步云端这才开口道,“无花大师。”
她神情温婉,眉目柔和,稍微融化了那天生绝艳面容带给人的距离感,“我看无花大师身上这伤也生了不少时日,却为何一直不曾好好将养、以至延误到如今这般严重
重的程度?恕我直言,若无花大师不尽快养好这内伤,日久沉疴,便难以根治,这病灶怕是要常年跟着大师了“多谢施主挂碍。”无花叹了口气道,“非是贫僧不顾念自身。
他犹豫了下,这才继续道,“实不相瞒,贫僧这段时日一直在追赶一采花贼的下落。那恶贼淫辱妇女、害人性命,贫僧这伤就是他所为。为
防这采花贼逃脱后继续祸害一方,贫僧也顾不得身上
伤,日夜兼程追
追逐他至此地,却不想还是失了他的踪迹。”
说到最后,他叹了口气,又气怒又颓丧。
步云端脸上更加温和了,“为除恶贼不惜自身安危,无花大师果真含霜覆雪,品性高洁。”
“施主言重了。”无花仍然不敢看她,仿佛生怕冒犯了她似的,“贫僧虽是出家人,却也知除
务尽的道理,不过勉励而为,不想还是被那采花贼逃脱了,属实当不得施主谬赞。
二人一亲和,一文雅,来回言谈斯文有度,倒是让一旁的鞠秋秋听得无聊的揪着衣服上的花饰把玩。正当步云端和无花互相客套间,那旁边安安静静的姑娘忽然开口插话了。
“姐姐。”她嗫嚅着看着步云端,踌躇了片刻,满含期待道:“我可以留在这儿吗?”
“留在这儿?”步云端愣了下,惊讶的看着她。
姑娘却误解了她的神情,脸上带上慌乱与不安道,“姐姐,我、我爹他好赌,我要是回去,
他又要
巴我卖给别人当赌资.....
不能回去!姐姐,我
洗衣服做饭,缝缝
补补打扫屋子,
你就让我留下吧!我给
你做个丫鬟侍候你,我不要工钱,你给我一口饭吃就行了....
“这怕是不成。”步云端浅笑摇头,白玉发簪下垂坠的明珠轻轻摇晃,月色生辉。
“姐姐...”姑娘眼睛一红,泫然欲泣,“求求你留下我吧...我吃得很少的,我什么都会干,你别让我走...步云端轻叹了口气,却是毫不动容,“我这地方都是女子。”
那姑娘不明白她的意思,却是立即道:“...我一定好好照顾好各位小姐。”
她连称呼都换了,已然将自己放到了极低的位置。
步云端摇头,“不方便。”
一旁看着的无花本以为步云端是位面软心慈的女子,不想她如今竟对一孤苦无依的女子表现得如此无情,不由有些诧异,却也知分寸的没有开口。那姑娘也想不到步云端竟如此不近人情,一时怔然又失望,“为什么.....
步云端十分无奈,如水明眸带着两份轻怒的看了她一眼,声音微冷,“我这地方都是些姑娘家,你一介男子,怎可在此多留?”此话一出,屋内顿时一片寂静。
无花愕然的目光落在那姑娘身上,脸上流露出几分真切的惊色。
那正当妙龄的年轻姑娘愣了片刻,有些茫然道,“姐姐,你在说什么?”
“莫再装相了。”步云端红唇微抿,有些不悦,“你这易容之术确实精妙,模仿起女子来也惟妙惟肖。但我镜芳林内皆是女子,我与众多姐妹“竟是如此。”那弱质纤纤的姑娘面露恍然。
她沉默少顷,再开口时口中吐露的却是低沉轻缓的男子之声,“看来,我倒是选错了易容的人选了。”这明晃晃的男子声音一出口,已是毫不遮掩的现实凭据。
无花的神情更为怪异。
“喂。”鞠秋秋双手叉腰,生气的瞪着对方,“你这个不知面目鬼鬼祟祟的家伙,乔装改扮接近
我们芳主想做什么?”
对方轻笑一声,清丽的少女面庞流露出几分肆意
,“不过交个朋友而已,小妹妹何必这么紧张?”
少女的面容搭着清朗的男子声音,在旁人听来颇为怪异。
鞠秋秋轻哼一声,“你这藏头露尾的家伙,我们芳主才不会和你交朋友呢。
对方却不再理会她,转向步云端,微微一笑,“步芳主近日在汴京声名鹊起,在下有幸一睹芳主风采,心向往之,这才乔装与芳主相识,并非有意冒犯,还请芳主见谅。”对方话语中带着直白的倾慕之意,步云端却全然不放在心上,声音平淡,“真是别开生面的结识方式。若我没能辨清你的真面目,你莫非真打算在我这儿住下了?”“在下自不敢唐突步芳主和姑娘们。”对方温和一笑,仿佛察觉到她的愠怒,直接道:“我虽临时起意顶了这张脸和身份,但方才街上那一遭却是不假。这张脸的小姑娘如今还在家中昏睡着呢,若芳主没能发现我的身份,我也就将那小姑娘带过来,也好让她有个安身立命之所。”听到他的解释,步云端面色微缓,“你现在也可将她带过来,我这儿虽算不上什么顶好的地方,却也能保她安全无虞、吃饱穿暖。”对方接口道:“芳主仁心厚德,令人钦佩。
鞠秋秋看他不惯,嘟囔道:“最好真有那么个人,别又是骗人的。”
“不敢欺瞒两位,”对方好脾气的笑笑,“我这就去将人带来,顺便换身装扮,还请芳主稍待。
等人走了,无花这才开口对步云端道,“这人乔装易容,不知身份,行事又颇为诡异,施主还需小心防范才是。”“就是啊芳主。”鞠秋秋赞同的点点头,“他分明是看芳主长得好看蓄意接近。明知晓以男子身份不好接近芳主,于是故意上演了方才那一出,就是打量着即使被芳主识破了,也给芳主留下与众不同的深刻印象,真是好重的心机!”“行了。”步云端无奈的摸摸她的螺髻,“就算如你们所说,我也总不能因此把人打一顿赶出去吧。我看对方并无恶意,且先看着吧。”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后,步云端正带着几个姑娘整理药案,就见门外踏进来一个红衣公子。
他一袭明艳华贵的红衣,头戴玉冠,玉面朱唇,眉目俊美,身若修竹,当真是一位风流俊逸的富家公子。步云端明眸微闪,已然认出对方是谁了。
半年多前的楼兰古城,她曾与对方有过短暂的一面之缘。
快活王与云梦仙子的儿子,千面公子王怜花。
当时楼兰古城地下匆匆一面,对方灰头土脸和沈浪等人仓皇逃走,那时的东门出云并未多注意对方,不想时隔半年多,竟又在这汴京城遇见了“步芳主,我已将人带来了。”王怜花口中吐出一把熟悉的嗓音,手上折扇微摇,一边将身后有些畏缩的小姑娘引至步云端面前。他含笑望着步云端,执扇抱拳一礼,端的是风姿隽秀,翩翩出尘,“方才倒是忘了报上名姓,还请芳主见谅。在下姓王,拙字怜花。“王公子。”步云端虽已看破了王怜花的身份,却因着人设不能显露,于是颇有些惊讶的看了对方几眼,“阁下的易容术果真精妙。”王怜花不仅脸变了,就是连身高体态也与之前截然不同,想必对方也精通缩骨之术。
方才对方易容的姑娘与此刻到来的本尊从相貌身形到神态气质都一模一样。
当真不愧千面公子的名号。
若非步云端观察力超出常人,自身也是改形易貌的老手,怕是也不能看破对方的真面目。
谷裕兰已上前将王怜花带来的小姑娘引到一边细谈。
梅傲雪站在一旁,冰冷的视线一直盯着那红衣公子。
“雕虫小技而已。”王怜花摇着扇子,一双含情目凝望着步云端,殷切道,“芳主若有兴趣,我也可教教芳主。”似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步云端唇角微扬,明眸潋滟,“不必了。”
美人含笑,柔如春水,玉色生香。
王怜花失神片刻,察觉到她的好心情,顺势道:“倒也是,步芳主这般花容月貌,若是易容遮掩,属实是明珠蒙尘,乌云掩月了。”他字字句句皆是示好,姿态周到又妥帖,举止斯文优雅,进退有度,宛如开屏的孔雀,对角落里梅傲雪和谷裕兰投来的眼刀恍若不觉。步云端笑意微敛。
这些日子她的女子相貌吸引了不少人注意,但如王怜花这般走到她面前的还是第一个。
不管王怜花是被她这表象皮色所迷还是一时兴起,她自知身份,可无心沾惹这无谓又虚幻的风花雪月。步云端坐下来,随手从旁边取了本医书阅读,见王怜花杵在旁边不动,不由抬头道,“王公子还有事吗?”王怜花温和一笑,“在下闲人一个,并无要事。”
没等步云端开口,他又接着道,“外面日头晒得很,在下无处可去,就待在这医馆享享清闲,芳主不会赶我吧?”他这样一说,步云端不管是明示还是暗示都不好说出让他走的话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王公子请便吧。”
看着她眉眼间流露出的些微无奈,王怜花脸上便染上了几许欣悦,
他自找了个位置坐下,静静欣赏佳人持卷细读的姿态,似想起了什么,又开口道:“那和尚还在这儿?”步云端头也没抬,“无花大师伤得不轻,不宜挪动,需在医馆将养两天。”
闻言,王怜花颇有些不平的样子,“芳主方才还说我一介男子不宜在此多留,怎的如今却厚此薄彼,让这和尚留下了?”“无花大师是出家人,且他如今是伤患,医者眼中并无男女之分。”步云端瞥他一眼,“再说,若非王公子之前弄出的那一遭,如今无花大师也不会伤势加重不得起身。王怜花冷笑,“这秃驴多管闲事,倒是恰逢其会了。”
步云端疑惑的看着他,“王公子似乎不喜无花大师?”
“我叫怜花,他叫无花。”王怜花轻哼一声,“这人仿佛天生和我不对付,还插手了我的闲事,我可喜欢不起来。”步云端恍然,“所以你之前是故意把药倒在他身上的。”
被她当面揭破,王怜花竟也不以为耻,直接道:“那秃驴表里不一,不是好人。我虽然不知道他的底细,但只看他一眼就觉得讨厌,这人必然不是个好东西。”步云端想起不久前无花也暗暗说了王怜花的坏话,不由暗暗好笑。
王怜花以为她不信自己,立刻便带上了两分急切,“你不信我?”
步云端淡然一笑,转而道:“天心堂是治病救人的地方。不管无花大师是什么人,进了天心堂,就是我的病人。王怜花折扇一合,“你就不怕他是个暗地里作奸犯科的大恶人?”
步云端神情不变,低垂的眼帘掩下眼中幽冷的暗光,“他若是个作奸犯科的大恶人,自会有人替我了结他。”她言语虽轻,却字字决然,有别于之前亲和温婉的面貌,竟透出几分刀剑般的锐意。
王怜花有些惊讶,还待细说,门外却来人了。
对方一席白衣,面容低垂,却难掩出尘俊逸的气质,只一出现,就摄取了所有人的目光。
步云端没有看清他的面容,却一眼看破了对方的身份。
低首神龙,狄飞惊。
中午时雷纯就以替狄飞惊看诊之名请步云端上六分半堂被拒,下午狄飞惊就亲自上门了,倒也是全了雷纯那般说辞。步云端心中虽不喜六分半堂,但明面上却是对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没有任何偏好的。
狄飞惊亲自上门看诊,她自当接诊,目她确实是对狄飞惊的断颈之症十分感当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