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军情司罗泰
罗泰刚刚走进苦役营，一个小吏就过来抽了罗泰两鞭子。
他满脸嫌弃的对罗泰说道：
“你，赶紧去给甘先生担水烧火，他要沐浴更衣。”
于是，兜转了一圈之后，罗泰又搬着一个装水的瓦罐，走到了属于甘先生的帐篷附近。
在几个鲜卑小吏的鞭笞下，他和几个同样凄苦的苦役，唯唯诺诺的干完了伺候甘先生洗浴的活。
至于过程中挨了多少鞭子，挨了多少骂，那甚至数都数不清了。
随着一阵马蹄声，一个身着汉人服饰的身影，陪着衣着华贵的拓跋平来到了甘先生的营账门口。
拓跋平下马，和甘先生用汉话寒暄了几句。
这个五大三粗的鲜卑贵族竟然还能说些之乎者也的话，也真是稀奇。
罗泰知道，这是征东卫西大营的仇人，这支鲜卑人的主事者。
但是罗泰忍住了自己的杀意。
他牢记着，此行的目的是探求真相。
刘先生浑身散发着酒气，不太熟练的下了马。
从跪地恭迎的苦役身边走过时，他还嫌弃的捂住了口鼻。
甘先生和他寒暄几句，就把他和拓跋平迎进了帐篷。
“都滚开，全都给我滚开，你闻闻自己身上的腥臭味儿。”
鞭子又打在了地上跪着的苦役身上。
有人抬起头来，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快，顿时又挨了一通鞭子。
罗泰从地上爬起来，谦卑而恭顺离开，然后七弯八绕之下，又轻手轻脚的来到了这个帐篷的后方。
那个打人的小吏还狗腿的驱散了帐篷周边所有人：
“都滚开，甘先生和刘先生在和我王探讨大事，任何人不得靠近。”
帐篷中的几人分宾主而坐，罗泰趴在地上悄悄潜行，小心的避开火把，以防止帐篷内的人从影子上发现他。
里边的人居然在谈论诗词歌赋。
罗泰心中闪过一丝不屑。
和蛮夷的王子讨论中原的诗词歌赋，这岂不是对牛弹琴？
刘先生的声音阴恻恻的，听的很是不清楚。
拓跋平不多一会儿就站了起来，准备离开。
罗泰趁着里边送拓跋平的功夫再次爬行。
腿上和胸前的烫伤还未好利索，这会儿在地上一通摩擦，再次变得血淋淋的。
速度很慢，很痛苦，但是罗泰一点也不在意。
他刚爬到刘先生的坐席身后，就隔着牛皮帐篷，听见了拓跋平离开的声音。
“恭送殿下。”甘尽忠和刘先生一齐躬身行礼。
紧接着，甘尽忠和那个刘先生回到了座位上。
罗泰缓缓的调匀呼吸，把耳朵贴在了帐篷上。
两人顺着先前的话题，聊了些诗词歌赋，然后甘尽忠突然压低声音。
若非耳朵已经靠在了帐篷上，罗泰定然听不清他们的话。
“刘景同，你好歹也是沛县刘氏后人，怎么敢献纵火焚城那样的毒计？”
“我还没问你呢，计划怎么如此不周全，你就该南北两面都建固寨堵崔秀。”
“你知道草原上什么条件吗？你知道这里只有多少灌木吗？你知道那些胡人多么蠢笨吗？我拿什么去修两座寨子？”
“再说了，劝崔秀南逃是你刘景同的任务，可不是我的。
是你刘景同差点误了司座的大事，而不是我。”
“司座的命令就是要全军覆没，我只是听令行事罢了。”
“刘景同，你别仗着是司座的族人就嚣张跋扈。
司座只说若是西大营全军覆没，崔氏大劫难逃，可是没说连自己人都不放过。
当时城里不仅有数百精兵，还有数千心向大周的百姓，更有我军情司的精英情报人员。
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尤其是那个罗泰，他乃是卫将军罗耀的族人，司座钦点以后监控罗耀乃至罗家的后手。”
“司座说若是全军覆没，在我听来就是要我让他们全军覆没。
那些人撤不出来是他们自己没本事，跟我有何关系？
那崔秀突然发疯不南逃，偏偏要带兵往北走，我用尽口舌都劝不住能怎样？
你带着几万人的骑兵，打崔秀旷野上的大营都死了几千人，王虎一下子又屠了几千人，要是再打下去拓跋平怎么去抢王位？
我们千方百计辛辛苦苦帮拓跋平拉拢了人手，全折损在了这里，他如何是他叔叔的对手？
我都暗示了三四回你不献火攻之计。
你甘尽忠要做好人，我能怎么办？难道司座的任务不完成了？
在那个时候，我没得选择，我只能纵火焚城。”
“不管怎么说都不该放火。”
“王虎可是一等一的悍将，我不献计的话，这些胡人哪年哪月才能彻底占据平北县？
他不攻下县城，西大营怎么全军覆没？”
“崔秀所部全军覆没不就行了吗，你偏要做的这么绝？
要是那些军中的宿将看出来怎么办，你以为罗耀和乔老头这些人是瞎子吗？”
“哼。我可以肯定他们能看出来，但是看出来又怎么样，难道他们还敢去跟司座呲牙？
只要他们没有证据不就行了！”
“证据？难道你没听说，呼兰王手上还有几个守墩台的士卒？
你烧死了自己人也没能做到让西大营全军覆没，至少还有五个活口。”
“区区五个守卒罢了，难不成你不下令你的人动手？
他们要是变节了，也是全军覆没，就算他们不变节，要么死在呼兰部，要么逃回去。
我不但已经传令幽州分司的人截杀，还派人通知了并州分司的人小心注意，他们还能跑到哪里去？”
“司座可没有同意你的作为。”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不管怎么，刘景同，说对自己人下狠手就是不应该。”
......
两人一边观察着帐篷中烛火照在四周的模样，以防止有人靠近，一边低声的争吵着，简直寸步不让。
要不是带来的人手都在俘虏营，他们大概要派不少人守门。
憋了那么多天才得到交谈的机会，两个人都有一肚子的话要说。
罗泰隔着牛皮帐篷，都能感受到两人低语中的杀气。
但即使是这样，他们也时不时的停下来侧耳倾听外边的动静。
所有人都不知道，此时帐篷外的地上，死死的伏着一个军情司的情报人员，一个全天下都以为死了的情报人员。
大周军情司共有二十几个分司。
进入边军之前，罗泰就已经加入了军情司幽州分司。
来到边疆之后，他参与了不少情报的传递工作，私下里的级别甚至已经是上谷郡的情报副手。
乃是正六品靖边都尉衔，和张有金同级别呢。
他作为军情司新兵的时候，甚至接受过当今天子的训话，他也一直为自己军情司情报人员的身份而骄傲。
在平北县的时候，他曾经怀疑这个刘先生是鲜卑的卧底，甚至还向上司汇报过。
没想到，刘先生居然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军情司幽州分司的司座；
以为是叛国贼的甘尽忠，居然是鲜卑分司的司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