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实际上，菅野在外面买来的早餐也没比酒店餐厅里的早餐强多少，无非是在楼下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里买来的三明治和饭团，再拜托便利店员用微波炉加热一下。
光是闻闻菅野身上的味道就能明白，他之所以要下楼买早餐，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抽烟。
——真是个十足的笨蛋。
明明订的是吸烟房，最后还是要到楼下去吸烟。
灰原当然知道菅野是在为她着想，灰原还是蛮中意他绅士的一面的。
当然，这并不是在说傻傻的那一面灰原就不喜欢……
虽说菅野只是带回来了便利店的速食早餐，但考虑到他还特地给她买了热咖啡喝，所以总体而言她还是对这顿早餐感到满意的。
“三明治是你的，饭团是我的。”没等灰原反驳，菅野就已经剥开了饭团外层的塑料包装，对着白色的尖尖狠狠地咬了一口。
“真亏你的手还能剥开包装啊。”灰原拿起温热的三明治，顺带着调侃了菅野一句，“不疼吗？”
“又不是骨头断掉了。”菅野一边咀嚼着嘴里的饭团，一边伸出手来看了看缠在手指头上的绷带，“无论是刚才在便利店买早餐的时候，还是买咖啡的时候，店员都在盯着我的手看，面子上挂不住啊……”
“谁叫你十根手指头全缠上绷带了呢，别人当然会多看两眼。”
“我应该去买副手套，出门的时候戴上，一直到指甲长出来为止。”菅野又狠狠地咬了一口饭团，在灰原看来，那一口就像是咬在了公安的皮肉之上，“不然也太显眼了。”
“如果有合适的手套的话……”灰原剥开裹在三明治外侧的包装袋，发现夹在三明治里面的馅料十分丰富，有被切成碎沫的鸡肉，有片状的西红柿，有青豆和鸡蛋，还有一层沙拉酱——显然要比菅野手里的速食饭团营养丰富，于是她抬起头来，问道，“你就吃一个饭团，能吃饱吗？”
“我不是很饿。”
菅野三下五除二就把饭团吃干净了，然后抓起美式灌了一口。
想必很苦。
因为灰原看到他皱起了眉头。
——他并不喜欢喝咖啡的。
灰原心想。
——他不喜欢苦的东西。
“不喜欢喝还要买？在便利店里买盒牛奶不好吗？”灰原的语气略带埋怨，“不必迁就我的。”
“谁说我迁就你了？”菅野有些不高兴了，“反正也得给你买咖啡，就是顺便的事儿，我也好久没喝过了。”
灰原小声嘟囔了一句“一点说服力也没有”后轻轻地咬掉三明治的尖尖。
——明明就是便利店里买的速食品，但一口咬下去还怪好吃的。
灰原心想。
——是因为自己饿了吗？
菅野抓着咖啡杯，坐回到了阳台上，这是他昨天晚上抽烟的位置。
“——干嘛离我那么远？”灰原忍不住问道。
“我哪儿有？”
“你的床和我的床就隔了一个过道，你不在床上坐着偏要坐在阳台上，我说，你已经过了耍帅的年纪了吧？”
“谁说我在耍帅了？我什么时候耍过帅啊？”
“明明耍过。”
“随便你怎么说。”
在灰原的视角里，菅野的表情可谓相当不妙，虽然不是那张人见人嫌的“阎王面”，但此时的灰原宁愿他摆出那张臭脸，也不愿意看到他露出一副不耐烦的表情。
这让灰原原本不错的心情瞬间阴沉下来：“——你嫌我烦？”
“你在找茬。”
“我哪儿有。”灰原有些委屈。
“啧。”菅野瞥了少女一眼，无奈地摇摇头，“随便你。”
如果菅野继续坚持说她找茬，灰原也不会生气，毕竟她的确在找茬，可他现在的这个“随便”的态度，灰原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
她一边酝酿着情绪，一边小心翼翼地重新包好三明治，刚才还十分美味的三明治现在一点也不香了：“你这是什么态度啊？”
“我怎么了？”
“就是那副无所谓的态度，我很讨厌！”
“我只是不想和你吵架。”
“吵架？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们在吵架？”
日常拌嘴对于她和菅野来说不是很平常的事情吗？
没有一次，两个人会觉得拌嘴是吵架。
他们从没有吵过架。
顶多就是互相宣泄一下情绪，但从没有吵过架。
菅野抽动了一下嘴唇，一言不发，沉默不语。
他的这个态度就像是在灰原心头熊熊燃烧的烈火上浇了一壶热油。
只听“呼”的一声。
灰原的大脑一片空白。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啊！”
这句话没有经过思考便脱口而出。
说完她就后悔了。
因为这是示弱的表现。
而她不是，也不应该是弱势的那一方。
她从来没有服过输，也不会服输。
她离了谁都能转。
菅野似乎也被灰原的这一声“饿狼咆哮”吓了一跳，他怔怔地盯着灰原看了好一会儿，本想说点儿什么，灰原甚至看到了他的喉结上下蠕动了片刻，也期待他能说点什么安慰自己，让糟糕的气氛到此为止。
可直到最后，菅野也什么都没说出口，他把头一别，视线洒向窗外。
灰原暗中攥紧了拳头。
——火大。
——非常大。
使出全身解数的一击却打在了一团棉花上，换谁都火大。
——他到底要干什么！
——疯了不成？
灰原的大脑此时已经没办法正常思考了——换句话说，她上头了。
的确，菅野从本质上讲和她一样是个话少的人，但是和她相处的这一段时间以来，两个人从来没有出现过“无话可说”的状况，就算沉默，也是令彼此感到舒适的沉默。
但是现在的沉默，显然是消极的、令人不快的。
没错，同样是沉默，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却是完全不同的。
心思敏感的少女就是发觉了这一点，才觉得菅野整个人都不对劲。
可究竟是怎么一个不对劲法，又是为什么变得不对劲的，少女也想不明白。
——明明下楼买早餐之前还好好的呢……
灰原心里碎碎念道。
面对这个不正常的菅野，灰原也觉得自己变得不正常了。
她放弃了继续追问的想法，“十分默契”地保持起了沉默。
不为什么。
这种时候，谁先开口，就说明谁服软了。
少女绝对不会向任何人低头！
所以两人的沉默持续了好长时间。
菅野喝了半杯黑咖啡后，实在是不喜欢这个苦味，于是随手把杯子往身旁一放，清了清嗓子。
正当灰原满心欢喜地想着最后还是他先服软时，菅野一盆冷水浇了下来。
“一会儿，我会送你去医院，今天的康复训练不能落下，然后……”菅野语气一沉，顿了片刻，“然后我帮你办出院手续，你不能再在医院待了。”
“不在医院，我能在哪儿？”灰原的语气不是很好，因为她在生菅野的气。
“我会把你带在身边……”
“可我宁愿待在医院里。”
这显然是气话。
面对这个油盐不进的菅野，灰原上头了。
她从来都不是温顺的小绵羊，她当然也会生气，被逼急了甚至还会咬人。
菅野用不咸不淡的眼神瞥了灰原一眼：“这不是你说的算的。”
“那谁说了算？你吗？”气不过的灰原抓起手头的三明治向菅野丢了过去，“你到底在犯什么病？”
菅野眼疾手快地在空中接住三明治：“我说你，别浪费粮食。”
灰原想听的当然不是答非所问，于是她又重复了一遍：“菅野，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什么情况？你从刚才开始就不正常！”
“我很好啊。”菅野反倒是面露不解，“反倒是你，今天的气性怎么这么大？嫌我早晨吵醒你了？”
到此为止。
灰原算是明白菅野这边她说不通了。
于是她也采取了相同的策略。
“随便你。”
她失落地回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