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来了来了。”
菅野刚一走进银座边上的那家家庭餐馆,就看到两个熟人靠在沙发上,笑着迎接他。
“哎呀呀,永田町最难请到的人终于露面了。”其中一个戴着黑框眼镜,身材发福的男人对着菅野调侃道。
“胡说些什么呢,警视厅明明在霞关好吗。”菅野一边笑一边入座,随口应付着那位身材发福且西装革履的男人,“别把我们警察和政治家混为一谈啊。”
“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另外一个身材精干,头上打着发胶的男人则是摇摇头,“霞关早就是永田町的一部分了,不仅仅是警察厅和警视厅,外务省和法务省之类的不也在霞关吗。
仅仅把政治家局限于挤在国会的那帮人还是太狭隘了,要知道警察里有警察官僚,检察官里也有检察官僚,走到哪里不都一样嘛。”
“这种事情你们两位最有发言权了,我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平民罢了,和官僚什么的八杆子打不着。”身材发福的男人甩着肉嘟嘟的腮帮子笑道。
“说起来,汤川,为财阀工作的感觉好吗?”菅野拍了拍男人的肚子,“从你发福的样子来看,最近肯定赚了不少钱吧!哪里像我和刈谷,饿的只能吃路边的野草,现在只剩皮包骨头了。”
“哪里有!”汤川立刻摆出一副相当无辜的神情,“最近应酬太多了,哪怕吃不下也要硬塞进肚子里,一不小心就得了胃病,于是就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汤川的话,引得在场几个人都笑了出来。
无论是发福的汤川大我,还是精瘦的刈谷雅治,他们都是菅野在东大法学部的校友,不过这两人都是菅野的前辈,要比菅野大不少。
就好比说汤川,比菅野足足大了六岁,这是由于汤川出身贫寒,上学也晚,为了考东大复读了好多年。
刈谷也差不多是一样,复读过几年,现在也是奔三的年纪。只有菅野,不仅没有复读过,还在高中跳过级,所以这么一来二去,几个人就有了不小的年龄差。
不过较大的年龄差并没有成为他们友谊道路上的绊脚石。
他们三人一开始是通过校内的“野游社”认识的,所谓野游社就是组织社友在郊外露营的课外社团,汤川和刈谷都是社团里的前辈,初来乍到又很聪明的菅野一直受到他们关照。
参加过几次活动的菅野很快便和他们熟络起来,友好的关系一直持续到了现在。
汤川和刈谷在大学毕业后都参加了司法考试,一个做了律师,一个跑去做了检察官,菅野则跑去考了公务员,总之大家都有光明的前途。
顺带一提,所谓的律师并不是站在法庭上为人辩护的刑事律师,而是法务律师,在财阀旗下的公司为企业提供专业建议。
当然,当初的野游社也不只有他们三个人,菅野和那些今天不在场的人关系也不错,不过随着年龄逐渐增长,当初社团里的那些人有不少都离开了东京,也有的人实在忙的抽不出时间,渐渐地,还会特地跑出来聚会的社友就只剩下他们三个了。
“上学的时候从来没想过,我们学法律的竟然还能离开法庭去做法务,更没想到那还是最赚钱的行业。现在想来汤川比我们两个都要精明不少啊!”刈谷说完,追悔莫及地猛灌了一口饮料。
因为他和汤川两个人下午还要上班,又都是开车来的,所以都喝不了酒,于是只能每个人点了一杯果汁饮料喝。
“明明是白纸黑字写在纸上的死的法条,却总能有聪明人把它变成一沓一沓的钞票,真是了不起。”菅野也顺着刈谷的话说下去。
汤川知道身边的两个人是在揶揄自己,也不生气,举起杯子来开始长篇大论:“早在学校的时候不就知道了吗?即便是犯罪也是一个经济学上的问题,无非是利大于弊或者弊大于利。说白了还是利益上的考量。
所以在我看来,这个世界离不开钱,也离不开经济,想想八九十年代,泡沫经济崩盘,我们国家过得有多苦吧,国家没有钱,我们普通人就更是难以过活了。
所以说啊,我做合伙人,是为了接近这个国家真正的命脉,不是法律本身,而是金钱,所谓法律,就是确保有钱人正确合理的把这笔钱用在正道上,避免八九十年代的悲剧发生。你们两个官僚才应该好好认识到我这种人对社会安定甚至是世界和平做出的贡献!”
说完,汤川推了一下从油腻的鼻梁上滑落下来的眼镜。
“真是一番慷慨陈词啊,但是给财阀工作的日子肯定要比在机关上班舒坦吧?”
“刈谷!你把我叫出来就是为了讽刺我嘛?”汤川半开玩笑地质问道,“我可不是你们想象中的那种人啊,虽然是在为资本家工作,但我也有着自己的愿景,更不是被金钱蒙蔽了双眼,可以干出各种亏心事儿来的无良律师......触犯法律的事情,我可是不会做的!”
“说起触犯法律……我听说‘八楼’出动了啊。”菅野趁此机会甩出他此行的终极目的,向在东京地检工作的刈谷打听有关吞口重彦的情报。
“对啊,我也看到了今天的报纸,刈谷,你知道什么吗?”
“我怎么会知道啊。”刈谷立刻摇了摇头,“虽然都在联合办公楼里办公,但是特搜部是完全和我们隔开的独立部门,我们刑事部可摸不到特搜部不想让我们知道的情报啊......”
“话虽如此,你之前不是在特搜工作过吗?总有人认识的人吧?”菅野用闲聊的语气向面前的刈谷套话,同时又表情自然地喝了一口饮料,以掩饰自己的真实用意。
“的确是这样没错,可是我的级别还远远不够啊。”刈谷轻耸肩膀,摆出一副“束手无策”的样子,“案件的具体情况,只要特搜部里的少数人完全掌握,像是特搜的部长、副部长之类的,再往下就是案件的直接负责人了——如果接触不到这些关键人物就没办法得知调查的具体情况,剩下的那些检察官只是被告知自己的任务,充其量就是打杂跑腿的倒霉蛋,问了也是白问......话说这种事,你们警察不也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召开搜查本部会议就是为了告诉所有警察接下来的调查方向啊。”菅野反驳道,“情报都是公开共享的,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啊。”
“嘛,总之,涉及到特搜的事情,很难刺探到什么......”刈谷的眼神突然犀利起来,“话说你问这个做什么?你们警察也要插手吗?职务犯罪也和你们搜一没关系呀。”
“搞不好是他的哪个上司和吞口有关系吧?”汤川一边喝饮料一边笑着说。
刈谷神色微变:“怎么,你是来替谁刺探情报的?难怪这次会这么爽快的赴约,先说好,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哦,你问了也是白问。”
“怎么可能啊。”菅野摆了摆手。
“哎!刈谷,这个你大可放心,据我所知,菅野向来不屑于和那些警察官僚为伍。”汤川眯起眼睛笑着说,“比起帮刺探情报,她更有可能是想要把自己的上司搞下台,所以才会来问这种事的。”
“——这么一说确实。”听完汤川的话刈谷也露出笑脸。
“喂,我有那么极端吗?成天想着和自己的上司过不去?”
此言一出,刈谷和汤川同时看了看菅野,然后用力点了点头。
“啧,真是服了你们。”
被那两人一起调侃的菅野有些无语,只好逃避般地将杯中的饮料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