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期间,灰原在阅读《东洋新闻》时指着吞口重彦的半身照向坐在一旁的菅野发问道:“这人是谁?”
菅野放下手中的三明治,看了一眼吞口重彦的头像,咂咂嘴:“吞口重彦。我记得是上届内阁的防卫大臣,去年内阁改组后被人取代了。
吞口重彦在永田町一直是清河会的当家打手,金牌辅助,换句话说,首相的风往哪儿吹,他就立刻往哪儿倒。所以,去年内阁改组,没有人会料到吞口竟然会被首相一脚踹走......现在想来,或许是安培首相提前收到了风,所以立刻和吞口划清了界限也说不定。”
灰原皱起眉头,因为她对永田町内的政治斗争并不了解,所以完全没听懂菅野在说什么。但有一件事情她十分肯定,那就是既然特搜部突然出手调查吞口重彦,一定是吞口这个人被特搜部抓住了马脚,要知道特搜部打靶向来是百发百中,只要出手就是一查一个准儿。
可能有人会问这个所谓的“特搜部”为什么这么厉害。
简单的概括一下原因,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这一部门的权力很大。
要知道在一般案件的侦破过程中,警察拥有逮捕、搜集证据的权力,而检方则是拥有负责基于警方搜集的证据,决定是否起诉的权力。特别搜查部之所以厉害,就是因为他这“特别”二字,这一部门虽然隶属于检察厅,但却集齐了警方和检方的几乎所有权力。
他可以独立进行搜证、可以对嫌疑人执行逮捕,甚至可以在后续决定是否起诉。在办案过程中,不需要依赖警察,因为他们有自己办案人员,甚至有独立的负责关押、审讯场所。他们的目标又净是些政界、财界的大牛,寻常的一些小目标根本不放在眼里。
上述的种种因素,让他们成为了“日本最强搜查机关”。
正因为权利很大,特搜部在各大执法机关中始终是一个地位很高的部门,自打特搜部成立起,已经有无数政界、财界的老油条在特搜部的铁蹄下弯下高傲的腰杆,甚至心态爆炸嚎啕大哭。又因为特搜部曾经在中央合同厅舍的八楼办公,后来便有了“只要八楼出动了,整个永田町都要随之颤抖”的说法。
无论如何,吞口重彦被特搜部盯上,基本等同于宣告了此人在政界的“死刑”。
但由于职务犯罪的案件还处在调查阶段,目前吞口距离走上刑场还有一些距离,但能够在短暂的路程中完成扭转,让特搜部鞠躬道歉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
“话说,你刚才说的清河会是个什么东西?”
“啊,详细解释起来也挺复杂的,简单来概括的话,就是目前执政党,也是第一大党——公民党内部的一个派别。现任首相便是这个派别的话事人......”
作为日本的第一大党,公民党内部也有诸多派别,这些派别的政治诉求和倾向也不太一样,实现其诉求的手段和本事也各有各的不同,而所谓政治无非就是派别之间相互对抗、相互妥协得出的因果,正是这些对抗和妥协,引导着日本政治走到现如今的局面。
“说起来,你竟然会对政治议题感兴趣啊。”菅野用手指擦掉站在嘴角附近的牛奶,靠在椅背上长吁一口气。
“倒不是我感兴趣。”灰原重新拿起报纸,“是因为我听说过吞口这个人的名字。”
“毕竟是政治家啊,还是前任防卫相,经常听到他的名号也很正常吧。”
灰原摇摇头,双指夹起报纸,提起来给菅野看:“是我还在组织的时候,听伏特加提到过这个人。组织的人,曾经和这位政治家有过秘密会面。至于会面的具体内容,我不知道,伏特加也没说过。”
“这个伏特加,就是你所说的那个琴酒的跟班?”菅野其实尚未搞清楚组织内部的架构,除了知道琴酒和伏特加是负责保护、管理她的搭档之外,也就只清楚夏布利是她的直系上司,除此之外,他什么都不知道。
她总是说她自己只是单纯的试验人员,对组织内部,尤其是高层的情况知之甚少,但是菅野总觉得她是有意在隐瞒一些事情——毕竟在她看来,调查组织无异于送死。这样就能解释她不想告诉他相关情报的举动。
“对,就是他。”
“你和伏特加的关系很好?否则为什么他会把这种事情告诉身为实验人员的你。”
“因为他的口风不是很严。”灰原放下报纸,抓起盛放着牛奶的玻璃杯,“在组织的时候,我会有意套他的话,毕竟我每天都被严密的监视着,很难和外面的世界有着正常交流。能获得情报的方式更是屈指可数......所以......”
“那么他有没有向你透露过其它一些组织的情报,比如说琴酒的上级是谁,他们在日本境内有什么非法行动之类的?”
灰原笑了:“这个问题很好回答,组织在日本境内的一切活动几乎都是非法的,合法项目,不能说没有,但是屈指可数,而且多半只是为了给违法项目打掩护。毕竟这个世界只有被法律取缔、禁止的行为才是最快的生钱之道。”
菅野有些失望:“——所以你还是不愿意向我提供更多情报?除了一两个组织的打手,除了你正在研究的项目,除了组织很危险,你什么都不愿意向你的救命恩人透露吗?”
“就算我知道相关情报,在不能确保我们两人安全的情况下,我也什么都不会说的。虽然我们相处的时间很短,但是我觉得我已经足够了解你了,菅野。你会毫不犹豫地追查和组织相关的事情,这样不行,最起码不能以这种方式。”
灰原的态度始终如一,调查组织不是她的优先选项,只有保住命才是正道。
更别提还有一颗存放在银行里的定时炸弹随时都有可能爆炸,她要担心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绝对不能允许菅野继续顺着这个方向调查组织。
“那到底怎么样你才肯给我提供相关信息。”
“至少你得有能力在和组织的交锋中保住自己的性命,你现在可做不到,既没权、又无势,但凡被发现就只能成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我怎么可能向这样的你提供敏感的情报呢?”
菅野叹了口气,因为他也知道灰原说的很有道理。
于是只好闷闷不乐地起身,跑到厨房抽烟。
“——那你为什么肯告诉我组织和这个吞口重彦有联系?”菅野点燃香烟,向餐厅的灰原发问道,“是因为你想让我顺着这条线查,还是如何?”
“我也不确定吞口是不是真的和组织有关系,但是,警察会调查一个声名狼藉的政治家,最少还是有一些依据的。组织即便发现,也不会立刻认定你是威胁......这和调查工藤新一事件的性质不一样。”
说着说着,灰原突然用右手挽住左臂,做出一副忧心忡忡地样子:“我知道没办法阻止你调查组织,也乐于向你提供必要的情报和帮助。但是我希望你能听我的话,但凡察觉到情况不对,请立刻收手,就算组织的情报近在眼前,只要我不让你查,就坚决不要查下去,不要问我为什么。否则组织连后悔的余地都不会给你。”
归根结底,灰原还是给菅野开了有条件的绿灯。
“还有......虽然不能算是请求,但银行的事情......如果你也能帮忙解决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冰蓝色的眸子里已经漫上了一层雾气,看上去楚楚可怜。
仅从可爱的层面来看,实在是可爱的犯规了。
真是很难想象她长大之后的样子。
“......好吧,我答应你。我姑且会谨慎地调查一下这个吞口,巧的是,我刚好在东京地检有位关系不错的朋友,他之前还是特搜出身,兴许收到了一些风声......”菅野对着窗外吐出一口烟雾,“至于银行里的文件,我也在想办法,不过老实讲,在法律的规定内,恐怕很难有回旋的余地吧......
总之,我会试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