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鲁米诺检测”，简单来说就是通过“鲁米诺”这一化学物质，让案发现场的一些没办法用肉眼观测到的血迹显形。
要知道，一些狡猾的凶手会在行凶之后清理案发现场，然后将尸体装包抛尸在别的地方，他当然也会清理现场的血迹，这个时候就需要利用到鲁米诺试剂了。
血痕检验用到的鲁米诺试剂是鲁米诺和过氧化氢的混合物，溶于碱性溶液后可以和一些金属催化剂，比如铁、铜等发生氧化反应，这个反应发生时会产生大量能量，以光子的形式散发出来，由此出现了荧光。
而我们知道，人体的血液中含有血红素，血红素中含有的铁可以催化过氧化氢的分解，让过氧化氢变成水和单氧，这个单氧在氧化鲁米诺后使其发出蓝绿色的荧光。
这便是血痕检测的原理。
这种检测血迹的方式非常灵敏，哪怕地上只有一滴血，还是被水稀释过的血，肉眼绝对看不到，试剂还是能让它无处遁形……
“当时芝阳一郎就站在这里，趴在门上，通过猫眼去看外面走廊里的情形，这个时候凶手对着猫眼开了一枪，子弹穿过猫眼之后射入芝阳一郎的左眼，又从后脑穿出……”举着手电筒的菅野往地上一坐，然后假装要躺下，用这种方法确定尸体倒地的位置后用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圈，选中了一片范围，“他的脑袋应该会倒在这附近——佐藤，喷一喷这里。”
佐藤用手中的喷壶喷了喷菅野手指的位置，喷了一圈儿。
关闭手电筒后，地板已经大面积的亮了起来，根本用不着什么血迹检测灯了。
“亮了！这里有血！？”站在一旁泽口兴奋地大喊道，就像是发现了一个人类从未发现过的新物种一样。
然而，当她发现身旁的两名警官都面露难色后，她放下高举在空中的双臂：“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这不是血……”菅野说道。
“是漂白剂。”佐藤跟上补充。
“漂白剂？”
“漂白剂可以形成强氧化性的次氯酸，通过氧化鲁米诺发出的荧光和用单氧氧化鲁米诺发出的荧光颜色十分接近，由此产生假阳性，这会干扰检测……妈的，难怪我刚才进门的时候闻到一股怪味儿，是漂白剂，我可真是蠢。”菅野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显得有些懊恼，“处理完现场之后还通过风，所以气味没有这么强烈。”
“不过既然有人使用过漂白剂清理地板，不也可以说明问题吗？”泽口敦子的想法很明确，那就是既然有人大费周章清理过这个地方，不就说明这个地方有问题吗！
“是能说明什么，说明有人清理过地板，除此之外，都只能是我们的推测。”
泽口敦子的这个想法在逻辑上是没有问题的，但在法院行不通。
“那我们该怎么办？”
“把这个现场放置几天，次氯酸就会分解，早晚会失去效果，到时候我们可以通过检测残留血迹来确定这里是不是第一案发现场……”佐藤建议道。
“可我们没有几天的时间。”菅野皱了皱眉头，绞尽脑汁地思考对策，“子弹穿过了死者的左眼，然后从后脑穿出，血液会顺着力的方向从射出口飞溅出去……”
听到菅野的念叨声，佐藤点了点头：“没错。”
“但是与此同时也会有血液从相反方向的射入口溅射出去……”
“回溅血迹......”
佐藤抬起头，两人的视线同时落在了身后的木门上。
“——但愿那个清理现场的人没有意识到这点。”
佐藤在猫眼附近喷了一些试剂，三个人静静地等待着试剂的反应。
“出现了！”
不是一大片的荧光区域，而是数个十分微小的斑点，确切来说，是喷溅性血迹，荧光点呈现出椭圆形的样子，说明血液是飞溅上去的……如果罪犯用漂白剂清洗过这里，测试绝对不会出现这种状态。
“看样子那家伙没有意识到这点啊。”菅野难得在工作时间露出笑容。
“所以……这里才是第一现场？”佐藤还是感到有些难以置信。
“八九不离十。”菅野摸出在安保房间找到的笔记本，“这个就是证据。”
“也就是说，那个死在家里的警察，其实并不是在家里被杀的，而是在这里？”泽口敦子也露出惊讶的表情。
刚来这儿的时候，她绝对想不到自己收到的监控录像会和一起警察被杀案有关系。
虽然发现了真正的第一现场，可摆在眼前的谜题没有变少，反而变多了。
“凶手是从猫眼开枪的，没错吧？”菅野询问佐藤道。
“毫无疑问。”
“正因为他知道当时死者站在猫眼后，所以他才会开枪，对吧？”
佐藤点了点头。
“那么凶手肯定知道死者已经当场死亡了，这一点也毫无疑问。”
肯定的。
佐藤心想。
凶手不可能没听见门后死者倒地的声音。
“那这就很奇怪了，他是怎么开的门？”菅野直接抛出了他心中的疑问。
“这个嘛……”
“按理来说，凶手从猫眼开枪，说明当时的房间门绝对没有打开对吧？如果当时死者已经打开房门了，那他会和第一起事件一样直接进门杀害死者，而不会用这种方式杀害死者。”
佐藤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一旁的泽口捕捉到了关键信息：“——等一下，还有第一起事件？这是一起连环杀人案嘛？”
可是没人搭理这位菜鸟记者。
菅野继续开口：“那么问题来了，既然凶手想要把死者的尸体转移走，为什么不如法炮制的使用第一起事件中的手法，骗死者开门后再杀掉他，而是通过猫眼杀掉他？这样门就开不了不是吗？”
“也许他手里有钥匙卡，”佐藤提出自己的假说，“所以他才会保险起见通过猫眼杀害死者，然后再拿出手中的钥匙卡打开门，清理现场后带走死者的尸体……”
“是可以这么解释。”菅野点了点头，“那我问你，为什么死者要带走尸体，清理现场。”
“因为他不想让人发现这里是第一现场，不想留下任何线索。”
“那他为什么要选择用子弹破坏猫眼的方式？”菅野指了指门上的猫眼，“看到猫眼边缘的灼烧痕了吗？这种证据他是清理不掉的，这完全和他行动的初衷，也就是不想让别人发现这里是第一现场相反了不是吗？”
佐藤听完菅野的话后仔细思索了一番，点了点头：“也对——那您是怎么看的？”
“有两个人。”菅野说道，“最先来的人是凶手，凶手压根儿没想着处理现场，他一心只想杀人，通过猫眼杀害死者后立刻离开现场，就和他犯下的第一起事件一样……之后来了第二个人，是他打开了房间门，清理了现场，然后将尸体转移到了死者的家中。”
佐藤皱起眉头：“可是为什么呢？”
好问题。
菅野自己也没想明白。
“我也不知道。”菅野耸了耸肩，“但我早晚会知道的。”
XXX
与此同时，涩谷区国立代代木体育场第二体育馆内，从警察厅一路开车赶到这里的石阪秀治推开体育馆的大门，来到空荡荡的场馆内，抬头望上一看，一排又一排呈阶梯状排列的白色座椅映入眼帘，而那个约他见面的人此时就坐在最靠边的A区第七排12号座位上。
石阪走上台阶，走到A区第八排，一路往里走，坐在了那人身后。
“这么着急把我叫出来是有什么急事儿吗？”石阪开口问道。
“当然是有关最近的案子。”黑田兵卫回答道，“你应该知道芝阳一郎死了，对吧？”
“听说了。”石阪点了点头，“接下来就只剩下那个奈良泽治了吧？”
黑田兵卫依旧目视前方，点了点头。
“听说这一次尸体也是在他的家里发现的，你们到底能不能把事情办好啊，还是没有调查清楚是谁下的手吗？非要等人都死光了？”石阪很明显对公安最近的进展十分不满，语气里充满了对黑田的责备。
“实际上，尸体被我们移动过。”黑田兵卫没有把石阪的责备放在心上，因为他根本不在乎，他眼下有比应付上司更重要的工作要办。
“被你们移动过？”石阪立刻皱起眉头。
他知道黑田兵卫嘴里的“我们”就是指公安，而公安把芝阳一郎的尸体移走了，说明他们想借此改变一些对他们来说不利的事情，而对公安不利的事情，也就等同于对石阪不利的事情，因为早在他担任警备局长的时候，他就已经深陷旋涡，和公安捆绑在一起了。
“发生了糟糕的事情？”石阪问道。
黑田抿了抿嘴唇，脸色并不是很好看：“有些东西要浮出水面了，一些我们一直在尽力隐藏的东西。”
石阪心里一惊，纵使是他，也有害怕的东西：“你该不会想说，那份文件已经被菅野泄露出去了吧！你得知道，黑田，如果刺杀文件被曝光出去，不只是我，整个公安都会遭殃，公安系统很有可能会面临全面审查，甚至改组。
你知道政府一直想要建立一个和Mossad、CIA规模相当的独立情报机关吧？如果公安的丑闻被曝光，他们就有足够的借口推行这个计划了，我们必须避免这件事情发生。”
黑田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我知道，我想说的不是这件事情，根据这些日子我们对菅野的秘密调查和监视，目前没有迹象表明他泄露了文件，他还算安分守己……”
“你确定？”石阪问。
“我确定。”
在得到黑田肯定的答复之后，石阪长吁了一口气。
没错。
他松了一口气。
因为那份当初被蒲生康文“窃取”的文件就像是一枚定时炸弹，一旦爆炸，所有和那件事情有关的人都会被炸的粉身碎骨，而现如今，这份文件被另一个“定时炸弹”攥在了手里——菅野远比蒲生危险，因为他很难被控制，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爆发……
这该死的命运！
“既然和文件无关，那你想说什么？”
“这件事情远比刺杀文件泄露更加凶险，我们将芝阳一郎的尸体转移走，就是为了掩盖这件事情。”黑田兵卫从始至终都没有回过头来直面石阪，但是他的表情十分严肃，严肃的可怕。
“不用拐弯抹角了，直接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
“你还是自己看吧。”黑田从大衣口袋里取出一部智能手机，手机的耳机孔里插着线性耳机，黑色的耳机线在手机上缠的严严实实。
石阪接过黑田递来的智能手机，将缠绕在屏幕上的耳机线解下来，将耳机塞进了耳朵，然后打开手机屏幕，发现屏幕里显示着一段视频，像是一段监控录像，处于暂停播放的状态。
谨慎起见，石阪没有第一时间点击屏幕播放视频，而是向身前的黑田抛出问题：“这是什么？”
“芝阳一郎死亡前后发生的事情，他是在一家地下旅店被杀的，视频是这家地下旅店的监控录像……看完你就知道了。”
石阪伸出手指点了一下屏幕左下角的三角形播放键，智能手机开始播放监控录像。
石阪将录像从头看到了尾，一直到视频在最后定格住，他才一把拽下耳机。
“嗯，这监控可真诡异……我听说芝阳一郎和友成信盛都是被枪杀的……可这监控里也没有看到枪手啊。”
石阪将智能手机递给黑田。
“对，没错，这恰恰就是问题。”黑田猛地回过头来，也没有去接石阪向他递来的手机，“我们调查过，监控在案发时段正常运转，但是却没有录入凶手的身影，我们派往现场的人员确定凶手是从走廊持枪射击的，但是监控里却没有体现这一点。”
听完黑田的话，石阪的脸色变得铁青，他将视频的进度条拉回到最开始的地方，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录像。
而一旁的黑田继续说道：“换做是以前，我会认为这要么是发生了灵异事件，要么是有人对监控数据做了手脚。然而这个世界上不存在鬼魂，而且我们的技术人员也没有在服务器里发现有黑客入侵的痕迹，同时也没有发现视频被人篡改的迹象。两种可能性都不现实……
那就只剩下另外一种可能了……”
“你不会是想说……”石阪的两撮眉毛都蹙成了球状。
黑田点了点头：“我怀疑‘北极星’被泄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