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木汽车公司的董事长枡山宪三被杀一事很快就登上了早间新闻，虽然警方已经竭力试图封锁消息，但是尸体的第一发现者将现场的照片发送到了社交论坛上，所以哪怕警方不想将枡山的死因这么快的公布于众也无济于事，因为此事已经上了新闻，就好比泼出去的水，已经收不回来了。
“枡山？”菅野放下手机，眉头紧锁，“昨天酒卷导演的追忆会上还见过他呢......”
先是前防卫大臣吞口重彦遭遇刺杀，后来又是铃木汽车公司的董事长枡山宪三被枪杀——这才过了一天，就已经有两位政界财界的大牛相继遇害，这对于警察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恐怕现在全国人民都在盯着警视厅看，要求警察马上拿出结论来。
可菅野心里清楚。
警察根本不可能拿不出什么像样的结论。
吞口重彦是被一个神秘组织派出的刺客刺杀的，而警察对这位刺客可谓束手无策......就别提能不能从她口中问出些什么了，恐怕连抓捕都极其困难。
菅野已经想象到接下来一段时间里的报纸头条是什么了
——“无能的警察”
——“警视厅再次跌破愚蠢的底线”
——“惨不忍睹的破案率”
诸如此类，等等等等......
“啧。头疼。”菅野闭上眼睛，用手捂住自己的双眼，看样子有些痛苦。
一直沉默不语的灰原见状，起身离开餐桌，绕到菅野的身后，伸出她那双冰凉的小手，轻轻地落在了菅野的侧额上。察觉到凉意的菅野猛地一缩脖子，随后睁开眼睛，这才意识到是灰原在给他“按摩”，于是笑着说道：“真奇怪，你竟然还会给别人揉头啊......”
“我在组织的时候也经常犯头疼。”灰原以一副窸窣平常的语气缓缓开口，“你想，我每天都要面对各种各样的数据，而且经常整宿整宿的睡不好觉。从那个时候起，我就时常给自己按摩头部。虽然没办法治根，但最起码能让我好受一些......怎么样，现在感觉舒服些了吧？”
或许是心理作用，又或许是灰原的妙手真的有效，在温柔地触摸下，菅野确实感觉自己的脑袋轻快了不少，于是笑着向灰原点了点头，道了句谢。
“不客气。”灰原拉开座椅，坐到菅野的身边，瞥了一眼菅野手机屏幕里所显示的枡山被杀一事，脸色一僵。
作为致使枡山死亡的真正幕后主使，灰原此时有些羞于面对菅野。
“灰原，你好像脸色不太好啊。”
而菅野很快便察觉到了灰原表情上的异样，作为一名刑事警察，察言观色不知何时已经成了他刻在骨子里的本能，虽然此时他并没有在面对犯罪嫌疑人，可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注意到灰原表情发生的微妙变化。
“不想上学。”面对菅野的质问，灰原随口编了一个谎言出来。
菅野笑了：“嘿！是因为觉得他们太幼稚了还是......”
“这天下应该没有一个学生喜欢上学的。”灰原故作平静地回应道，“反正我是没见过。”
这个说法菅野倒是十分认同，想当初他也特别讨厌上学，因为上学意味着每天都要面对各种各样的人，一向直性子的他很少讨到便宜。后来上了大学，菅野愈发明白谨言慎行的价值，再然后，他进了警队，一步步蜕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回想起过去那个心直口快，踌躇满志的少年，他总是感到有些惋惜。
因为现在的他身上，很难再见到那位少年的影子了。
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呢？
想到这里，菅野回过神来，发现灰原还在身边呢。
“——说起来，灰原，这个枡山，该不会也是什么组织成员吧？又或者是，和组织有关系的人物，像吞口一样。吞口前脚刚被枪击，枡山也被射杀，很难让人觉得是巧合啊。”
菅野冷不丁地提问把灰原吓出了一身冷汗，她抬起头来，又看了看菅野的手机屏幕。
“我不知道......”
“是吗？”
灰原顶着巨大的压力摇摇头：“——我没有见过他，就算见过，我也有可能不记得，组织里人员众多，我不可能谁都知道。”
听完灰原的解释，菅野挑了挑眉，伸出手来摸了摸灰原的头：“别紧张嘛，我就是问问。不是在审问你什么的......”
“——我哪里紧张了？”被菅野这么一说，灰原有点小脾气上头，但实则是因为被戳中了软肋。
“灰原啊灰原，你紧不紧张，我还是能看出来的。”菅野收起手机，站起身来，“我只是希望你知道，如果你有什么难言之隐，我是不会逼你告诉我的。经此一事......我已经深刻体会到组织究竟有多么凶险，我也可以理解你之前谨小慎微的心理了。”
“你真能理解吗？”灰原偏起头，一副将信将疑的样子。
“你有你考量，你不希望我因为你遇到危险，我很感谢这点。”菅野舔了舔嘴唇，“不过有一件事情你得明白。一个好的领袖，在战争时会合理利用所有资源。在这场和组织的战争中，你不能有所保留。”
“——你才是领袖吧？我就是你的情报员而已。”
“也许吧。”
说完，菅野咧嘴笑了，灰原也猜不透他内心的想法，只知道他后来对此事闭口不谈，反而开始催促她去上学......
XXX
送灰原去学校后，菅野久违地回到了警视厅，第一件事自然是去找上司小田切部长报道。
一进门，就看到坐在办公桌后的小田切一副很懊恼的样子双手抱头，浓密的眉毛皱成了一团。
“部长。”
“还在门口杵着做什么？进来。”小田切头也不抬地招了招手，于是菅野从门缝里挤进来，又顺手关上大门，快走几步，来到了小田切的办公桌前。
小田切从一堆纸质文件中抬起头：“之前交代你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很抱歉，没能抓到那名刺客。”菅野也是直言不讳。
小田切闻言，靠在了转椅的椅背上：“你是说，人被公安带走了？”
“公安也没有抓到那个人，他们设下的天罗地网没有困住刺客，叫他逃走了。”菅野停顿片刻，然后道歉道，“十分抱歉，在公安封锁消息的情况下，我也没办法做太多的事......”
菅野把话说完，小田切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微妙，他用手指敲了敲桌子，然后突然起身，走到窗前：“办的不错。”
始料未及的话语。
明明最开始小田切是希望他能抓到枪手，把主动权从公安的手里抢回来。可菅野并没有抢来枪手，这明显辜负了小田切的期望，可小田切却觉得他干得不错——这是为什么呢？
并不是说菅野在这件事情上干的有多好，而是因为公安实在干的太差。
公安没能在医院抓捕枪手，将大好的局势白白拱手让出，现在他们既弄丢了枪手，又从刑事警察的手中抢走了案子，实属进退两难。
“——现在出了一个新的问题，今天早晨的新闻看了吗？铃木汽车公司的那位董事长，枡山宪三被人发现陈尸在了代代木公园里，两枪毙命，凶手把子弹挖走了所以无从调查。没有监控，没有人证，只能判断死亡时间大概在昨天晚上十一点到凌晨一两点左右——公安同样接管了这件事情。”
“公安？为什么？”
不明白其中关要的菅野自然会觉得疑惑。
——公安为什么又独占了枡山的案子呢？
“还能是为什么，他们觉得这两起事件有联系，搞不好还是同一个人杀的。”小田切转过身来，面向菅野，“当然，不用我说，他们不希望我们刑事警察介入。”
“部长，我怀疑他们没办法追捕到那名凶手——”
菅野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灰原跟他提到过，组织不会留阿玛罗尼活口，公安很难很难找到一具死人的尸体。就算她还活着，肯定也已经远走高飞了，不可能在东京多做逗留。公安昨天晚上没能在医院里抓到她，实际上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机会......
而且听小田切的意思，他是希望菅野能够放手，将此事全权交给公安去处理。
对此，菅野虽然很不甘心，但也只能接受。
毕竟以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个案子已经很难继续往下追查了，因为查不到阿玛罗尼身处何处。
“那也不是咱们的问题了——你来之前，我接到了一通电话。公安马上要清理这一切了。”
“什么叫‘清理’？”
“结案。”
一听结案，菅野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结案？他们抓到了枪手吗？”
“当然没有。但没抓到也要结。显然他们也意识到自己好像已经抓不到这个枪手了，搞不好他们知道一些我们不知道的内情，再这么拖下去可要麻烦了——无论如何，这件事情全权交由公安去收尾，我们不用插手了。”小田切走到菅野面前，“干得不错，看你的样子恐怕忙了一晚上吧，回办公室歇着去吧。”
自然，菅野并没有离开，因为小田切并没有解答他提出的问题，于是他又重复了一遍：“没有凶手，他们打算怎么结案？”
此言刚一出口，他就猛地意识到了什么，皱起眉头：“难不成......”
“你了解他们公安的手段。”小田切瞅准了菅野外套上的线头，于是伸手帮他揪了下来，“他们从来不会担心没有嫌疑人。走吧，我还有别的事要忙——最后再提醒你一句，不要再插手了，明白吗？这两起事件和我们没有半毛钱关系了。就算有什么烂摊子处理不了，那也是公安的事儿，不是我们的。
更何况公安本来就看你不顺眼，如果你还要插手，恐怕他们会把麻烦推给你，明白了吗？”
小田切的意思很明了，他是叫菅野不要执着于此事，如果继续和公安对着干，小心公安把屎盆子扣在他的头上——公安真能做出这种事来。
当然，菅野也不傻，因为继续调查下去也意义不大，把事情交给公安收尾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虽然多少有些担心公安的手段......
但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于是他对着小田切点了点头，道了一句“我明白了。”
“那就好，你走吧。”
XXX
从小田切那里离开之后，菅野回到了自己办公室，一进门，就看到佐藤从她办公桌后面站了起来：“系长，好久不见了！”
“啊啊。”有些无精打采的菅野反手把门关上，环视四周，特命系的办公室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也被收拾的清清爽爽，作为她唯一下属的佐藤美和子自然当居首功。
“您的身体不要紧了吧？”
“没什么大碍......”走进自己地盘的菅野终于卸下沉重的心防，“这几天麻烦你了。”
说是这么说，但是这些天佐藤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办公室里，很少出外勤，因为菅野不在，她也不知道自己除了文书工作之外还能干什么，说到底她到现在都没能理解这个所谓的特命系到底是负责处理什么工作的。
她又不能跑到刑事部长小田切的面前询问他自己应该做什么工作，这样显然不合适......
当然，吞口议员遭到生命威胁的事情佐藤也知道，吞口遭遇刺杀的事情佐藤也知道，目暮警官中枪住院的事情她同样知道，她今天早晨就是从医院回来的，她去探望了一下手术结束的目暮。
“你去过医院了吧？”菅野刚准备回自己系长室，突然又想起目暮这么一号人物，心想佐藤和目暮的关系很好，肯定已经去探望过了，“目暮怎么样了？”
“万幸，手术顺利结束了，目暮警官已经脱离了危险......”
在提到目暮时，佐藤的表情稍显犹豫，而这一点犹豫恰恰被菅野捕捉到了。
“还有别的事想说？”
“您不在的那两天，目暮警官来过......他想进您的办公室。说是要，‘拿份资料’。”
菅野回过头来，原本那双因为彻夜未眠而十分疲惫的眼睛突然锐利了起来：“他进来过？”
“很抱歉。”佐藤对菅野鞠了一躬，“因为宇野参事官也来了，所以......我没拦住。”
“又是宇野......”菅野面色铁青，“阎王面”重出江湖，“——然后呢？知道目暮在我办公室里做了什么吗？”
“不好意思，”佐藤深深地低头致歉，“因为宇野参事官把我拽住训话，所以没办法注意到目暮警官在里面做了什么......”
闻言，菅野也没说什么，因为参事官毕竟不是什么小官，佐藤无力招架情有可原。
“目暮和宇野看到了我给他们留下的礼物了吗？”
佐藤点了点头，面带微笑：“看到了。”
每每想起这件事情，佐藤都会在心里暗暗感叹菅野的料事如神。
“我早就知道我一走会有人不安生，没想到啊，竟然是目暮和参事官。啧。”
“目暮警官他......”佐藤原本打算为目暮说两句好话，但是想了想，还是放弃了，毕竟现实就摆在眼前，目暮趁菅野不在的时候来这里打探情报，和参事官等人是一伙儿的，她此时为目暮说话一点意义也没有，反而会让菅野反感她。
“你想说什么？”
“没、没事......我是想问问系长您要不要去医院看看他。”
“我不觉得他会欢迎我去，所以还是算了。”
说完，菅野走进系长室，带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