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不合时宜的大雪在晚上十点多的时候终于停了下来,雪停的半个小时之后,在山道之间铲出一条出路的警察才姗姗赶到。
警察赶到现场时并没有看到菅野一行人。
因为他和灰原成功破解了草坪上的国际象棋暗号,通过转动挂在城堡大厅的太老爷间宫博政的画像,找到了第二条密道的入口——而这条密道正是通往间宫家宝藏的密道。
期间,菅野还指出,前些年那个死在森林里的佣人,正是因为错误的理解了暗号的含义,误以为宝藏藏在了四年前燃起大火的瞭望塔里,这才闯进森林里迷了路,被活活饿死.....不过是真是假,他们也没办法验证了。
三人钻进密道的入口,走过漫长的长廊,然后顺着梯子爬到高处,来到了某个塔楼的塔顶。
塔顶的房间墙壁上写着间宫博政的留言:“我要把这城堡里的景致,送给最先抵达的人”。
文字的旁边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窗口,从这里可以俯瞰箱根山的景色。不过可惜的是,菅野他们是晚上来到这里的,从窗口往外观瞧,只能看到在天空盘旋的乌云和被黑暗笼罩的山坡,所以根本没有领略到什么引人入胜的景致。他们的确来的不是时候,或许秋天再来拜访城堡,才能完整领会太老爷间宫博政的用意。
无论如何。
间宫家的宝藏并非是成堆的金银财宝,而是没办法被任何人带走的箱根山的景致。
而在那些留言的下面还刻着一行小字:“坂野帝二到此一游。”
显然,那位天才建筑师早在修缮城堡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这里,但他并没有向任何人声张,只是留下了这句话,以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发现“宝藏”后,最失望的莫过于菅野。
他原本以为自己能亲眼目睹到成堆堆在地下金库里面的金灿灿的金块儿来着,所以对这样的结果非常失望。而灰原则是觉得这一发现充满讽刺感,那个叫西川睦美的女佣,当年就是为了这种东西放了一把火,夺走了十余人的生命,还间接地引起了另外几起悲剧的发生,而她本人最后也以悲惨的方式死在别人手中。
这不是讽刺是什么?
菅野和灰原对这一发现兴致寥寥。
——不过江南灯却觉得她不虚此行。
因为灰原发现窗户底下的地面上放着一个木盒子,木盒子的表面上绘制着精美的图案。
打开盒子,盒子里面竟然躺着一本崭新的书籍,不知是被谁,又是在什么时候放在这里的。
——《罗杰谜案》阿加莎·克里斯蒂著
翻开扉页,从里面掉下一张早就失去了粘性的便签。
上面记录着少女独有的秀气字体。
“我最爱的作家,我最爱的你。
小灯,祝你阅读愉快。
间宫那实子”
“原来这就是那实子那天晚上跟我说的宝藏......”江南将那实子留在这里的礼物紧紧地捧在怀里,一边流泪一边说道,“我竟然现在才找到......”
毫无疑问,江南会将间宫那实子留下来的遗物好好地保存好,或许有朝一日,她也会像间宫那实子一样,由衷地爱上推理小说也说不定。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离开塔楼后,菅野和灰原便跟着当地警方一道下了山,先去了医院,处理了一下菅野头部的伤势——至于当初到底是谁在密道中击伤了菅野,菅野认为应该是伪装成老夫人间宫增代的西川睦美,因为根据间宫满等人的说法,在餐厅停电之后,他们就遭遇了某人的袭击,肩膀和胳膊上都出现了类似的“棍状伤痕”,这和菅野额头上的伤痕比较类似。
至于为什么西川睦美没有补刀杀害菅野,菅野只能猜测说恐怕西川当时以为他已经死了,所以才把他丢在原地不管——况且她那个时候有着更重要的事情去办,杀害间宫满以及间宫贵人,真正地掌控这座城堡,这样她就可以更游刃有余地寻找间宫家的宝藏,放过菅野恐怕也是源于一时心急。
鉴于西川睦美已经被火烧死,也没办法从她口中得知真相了。
根据警方后续给间宫满以及间宫贵人做的笔录,当时的确有一个黑色的身影想要袭击他们,不过他们在逃离餐厅之后就躲进了厨房,把厨房的大门反锁。而城堡的厨房并没有和密道连通,他们父子俩也因此逃过一劫。
后来,西川睦美在折返回密道时被藤原袭击,后续的故事我们就都知道了。
在医院处理后伤口后,菅野和灰原又在警察署做了笔录,随后便踏上了返回东京的路。
汽车行驶在东海道的沿海公路上,坐在副驾驶席上的灰原透过窗子望向无光的大海,由衷地感叹道:“这两天过的,简直就像是在做梦......”
“谁说不是呢,直到最后,我也将信将疑,搞不清楚自己到底被卷入了怎样的案子里。”菅野的头上包裹着厚厚的纱布和绷带,看样子还满滑稽的,他时不时地龇牙咧嘴,向灰原抱怨自己很疼,而灰原除了让他忍着,也没有别的好办法。
“说到底。”灰原回过头来,盯着菅野看,“这一连串的悲剧都是源于一个恶人的贪婪之心,如果没有四年前的那场火灾,或许我们此行还能和那实子过个不错的生日,或许还可以从她口中得到有关坂野帝二的新情报——当然,也不会遇到骇人的尸体,你也不会差点丢掉性命。”
菅野咽了一口唾沫:“从某种意义上讲,我的确很走运。”
从猪仔的枪下侥幸捡回一条命,又在大隈的枪下捡回一条命,从森谷的炸弹底下捡回一条命,然后,马上又在宅间的手术台上捡回一条命,今天又是在西川睦美的棍棒底下捡回一条命......短暂的两个月,他已经五次和死神擦肩而过。
或许死神是个颜控,觉得他长相太过凌厉,坚决不收他。
又或许是幸运之神正在玩弄他的鬼把戏......
但他也明白他不可能永远都这么好运,总有一天,运气会用光。
——到时候又该怎么办呢?
菅野回过头去,看向灰原,灰原正盯着他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想说什么?”
“有件事情我还是觉得奇怪,人们说目黑真司能够看到未来......你觉得那是真的吗?”
“哦,你是说防火布的事情?我一开始也很惊讶,不过应该只是巧合吧。或许目黑真司只是当初没有带油画纸,于是随手在防火布上作画,他的技艺的确精湛,哪怕是在防火布上画画,也能画的那么好看......”
“我是在想,也许目黑真司真的有‘看到未来’的能力。要知道这世上确实存在不少难以解释的事情,就像吉普赛人能够通灵,就像伫立在复活节岛的摩艾石像,就像打破时空连续的费城实验。
目黑真司先生不惜拖着病体亲自拜访青色古堡给那实子小姐作画,有没有可能就是因为他看到了将要降临在那实子小姐身上的祸事呢?”
菅野摇摇头,这种违反科学的超自然现象他是一概不信的:“没人能够预见未来,机器都不能,更遑论是人。”
“或许有朝一日,计算机能够强大到运算出一个人的所有可能,从出生到死亡的所有中可能都摆在面前,用绝对的数值涵盖人渺小的一生......这样,‘预见未来’不就是可能的吗?”
“有朝一日?”菅野咧嘴一笑,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遗憾的是,我见不到那一天,介于我短暂的生命没办法见证这种奇迹,所以对我来说,预见未来是永远不可能的事情。况且,目黑真司已经死了,我们也不可能从他的口中得到真相了。”
“真是遗憾。”灰原小声嘟囔着。
如果目黑老先生还活着,灰原倒是有兴趣让他看看她的未来走势如何。
她的终幕又会是怎样的光景。
是被琴酒残忍的杀害,还是在某个世界尽头的孤岛上孤独的病死?
那时候,收留了她的菅野又将身处何方呢?
“是啊,真是遗憾。”
巧的是,菅野也有着类似的想法。
XXX
二月二十八号晚。
东京新宿区的一家清吧里,有一位身披黑色大衣的银发男子正坐在酒吧最阴暗的角落里,嘴里衔着一根燃着的香烟,冷冰冰的视线投向站在木质舞台上唱歌的小姐姐身上。
“哼,唱的真难听。”
吐槽完,他用食指肚敲了敲香烟,将烟灰洒进烟灰缸里。
他不是准点下班之后来这里躲清闲的,哪怕已经晚上十点多,他还是处于“工作状态”,他来这里是为了和同僚交换情报,很重要、很重要的情报,否则他也不会亲自出面,如果是那些无关痛痒的事情,他会直接叫手下去办。
但这件事情不行。
和他联系的组织成员告诉他,这件事情非常重要,高层也十分重视,这意味着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尊贵的琴酒只好拨冗来到约定好的地点耐心等待。
琴酒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已经十点一刻了,距离约定好的时间已经过了五分钟,来和他接头的混蛋迟到了——一向严谨的琴酒对此十分不满意,他很讨厌那种在关键时刻掉链子的人,这么重要的事情都能迟到,来和他接头的人绝对不靠谱。
于是琴酒开始思考一个崭新的问题。
——要走吗?
如果这是敌对组织的圈套可就不好玩儿了,如果这是执法部门的陷阱就更不好玩儿了,但,仔细想想,最不好玩儿的还是接头失败,如果没有得到情报,上面的人怪罪下来,琴酒会更难办。
琴酒在权衡利弊之后决定再等最后五分钟,如果那人还不出现,他就立刻起身离开。
五分钟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差不多也就是一根烟的时间。
手指间的香烟越烧越短,上面的红线也越来越靠近滤嘴,清吧里的驻唱歌手在唱完了一首歌后坐在台上的高脚凳上休息。琴酒瞄了一眼时间,将手指间的烟头在烟灰缸里捻灭,然后又把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刚要起身。
一只手伸过来,把他按在了沙发上。
来者是一个头顶蓬乱碎发,穿着亮黑色风衣,头戴绅士礼帽的“年轻人”。大概二十五六岁上下,反正看上去非常之年轻,所以姑且可以称之为“青年”。
那位青年摘下礼帽,搁在木桌上,要了两杯调和威士忌,随后对琴酒露出微笑:“实在抱歉,我有点私事儿,所以来晚了。”
琴酒认得这位青年,正是因为认得,所以才会对他抱有极大的敌意:“什么时候私事要比公事更重要了?”
“对我而言,私事向来是要摆在第一位的,首相接见也没有我去酒吧喝酒重要。”青年毫不在乎琴酒铁青的脸色,依旧说着大逆不道的发言,只见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金属烟盒,从里面抽出一根细长的香烟衔在嘴上,然后又摸出金色的打火机点燃香烟。
“像你这样的毒瘤,竟然还没有被组织清洗掉,真让人失望。”
青年不但没有生气,反而用明快的语气回应道:“这不是因为你们这些人干不了我干的事情嘛。我说过多少次了,这是一个‘文明社会’,遇到麻烦之后总要用‘文明的方式’解决问题。和其它组织的冲突也好,和有关部门的冲突也好,不是零和博弈,而是互利共存。你们这些老人总是不知道这个道理......”
琴酒刚想开口回应点儿什么,服务员就走过来把酒水摆在了两人面前。
“谢谢,你简直就是我的天使。”
年轻的女服务员被走颓废风路线的帅气青年夸得脸红了,小声道了句谢后快步离开。
这一举动再次招来了琴酒的冷眼。
“不知道你长了几条舌头。”
“两条,一条用来吃饭,一条用来说话。”青年轻嗅酒水的气味,然后抿上一小口,“现在正在长第三条,具体用处还没确定......不过用来和美女激吻排在了愿望榜单里的第一位。”
“真该死。”琴酒实在受不了青年的腔调,抓起酒杯猛灌一口酒水,“废话少说,东西拿出来。”
“你还真是着急啊。”青年从随身携带的皮包里取出一份鼓鼓囊囊的牛皮纸档案袋放在桌子上,然后轻轻地推到琴酒面前,“这是白鹿给我的东西,虽然没有拆开看,但我大致知道里面装着什么。”
琴酒并没有打开档案袋,而是将档案袋收进了大衣。
“想要听听我的猜测吗?不要钱。”
“一点儿也不想。”
“哼。”青年咧嘴一笑,虽然琴酒说他不想听,但他就是要说,“我以五十比一的赔率赌文件里有一个人的名字,上头想要他永远闭嘴,而你和你的小团体将会作为行动的执行人。”说完,青年偏起头,佯做思考状,“啊!让我想想,我能想到一个人名——吞口重彦。将要被特搜部狠狠按在地上摩擦的声名狼藉的政治家。”
“——你在耍什么花招?”琴酒冷冷地问道。
“什么也没有,因为我只是负责邮递‘包裹’而已,至于执行者,是你们。”青年耸耸肩,“温馨提示,可不要小看了这件事情呦,如果办不干净很容易惹麻烦。你就把这句话当做......额,我们同僚一场的忠告。”
台子上的歌手站起身来,再次引吭高歌。
“嗯!”青年点点头,“唱的可真好听,啧啧啧,如果她只能为我一个人唱就好了......”
“别把手伸太长,会丢掉命。”琴酒将杯中的酒水喝完,起身就走。
“——顺带一提,有关雪莉,白鹿说她没有新消息。”说完,青年乐了,“她消失了,鬼知道藏身何处。”
听到雪莉的名字,琴酒停下脚步,回头看了青年一眼,那一眼阴鸷无比,如临万丈深渊,是再明显不过的警告:“君度,如果不想死,就别碰雪莉的事。”
“当然了,我可还没活够呢。哈哈,冷静一点儿。”
听到君度的答复后,琴酒重新迈起步子,快速离开清吧。
“那边的天使姐姐!”琴酒走后,君度对着站在吧台旁边的服务员喊道,“再给我来一杯......我想想......金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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