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田切敏郎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哪怕已经有警员告诉了他事件的经过，可他还是搞不明白。
为什么不久之前还跟他谈笑风生的警察厅次长会被凶手行刑式的杀害？为什么凶手最后和两名闯入房间的公安同归于尽？为什么同样在现场经历了这一切的自己却能安然无恙？
数不清的疑惑在小田切的脑海中盘悬着，无从解答。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佐藤说事件发生时菅野信之也在现场，而且他是唯一一个“醒着的”目击者，于是小田切便急忙叫菅野来见他。
菅野进门的时候，小田切正在单人病房的床上躺着，智能手机扣在胸口，望着天花板发呆。
“部长，你想见我？”菅野从门缝里钻进来，顺手将门带上。
“哦，你来了？坐。”回过神来的小田切用手一指病床旁边的椅子，叫菅野坐下来。
菅野并不想在这里久留，因为他认为自己此时应该有比应付本厅刑事部长更重要的事情做，所以他并没有坐下，而是笔直地往病床旁边一站，活似一棵挺拔的松树。
“看来你还有急事儿要办。”小田切用力撑起上半身，斜倚在床头，调侃道，“听说灰原也被卷进去了？”
菅野点了点头。
“她没事儿吧？”
“医生说没什么大碍。”
“不错，”小田切像是舒了一口气一般点点头，“不错，我还担心小孩子会受到什么不良影响呢，没事就好。”
“您找我来是为了问什么事情？”菅野没心情废话，所以催促小田切直奔主题。
语气有些粗暴，但小田切并没有在意。
毕竟在今天这种场合，每个人都有愤怒的理由。
“我听说今天你也在福井家，而且是唯一一个没有吸入催眠气体昏迷过去的人？”
“我当时在厕所，厕所的排气管坏了，所以……”菅野顿了顿，“一直倒霉的我终于交了一次狗屎运。”
“真是巧啊。”小田切抬起头，望着病床对面的白色墙壁喃喃自语道，“可真是巧啊……”
菅野知道小田切在想什么，他赶时间，所以没有等小田切铺垫情绪，也没有等他问出问题，就直戳了当地给出了答复：“我知道您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答案，但是事实上，这一次，我的确只是一个‘局外人’，我很早之前就和我的好友约好在福井家吃饭，也会带上灰原——部长，如果我提前知道今天会发生这么凶恶的事件，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叫上她们两个的，之前的车祸我到现在都没有原谅自己，我不会让她跟着我冒险的……”
“我知道我知道，不用解释，我能明白。”
——菅野到底知不知道这起事件的内情呢？
小田切没办法做出判断。
也许他知道，也许他不知道。
但是从他刚才做出的辩解来判断，小田切认为就算他知道，也不会轻轻松松地说出口。
“我只是想知道，你那个时候都做了什么，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异常？”菅野露出不解的表情，“到处都是异常，部长。由于事发时我在洗手间里，所以我并没有吸入麻醉气体，当我走出洗手间时，我发现餐馆内不对劲，有些安静的过头了，我同时也闻到了一些奇怪的味道，所以……
出于谨慎，我没有走出去，退回来给灰原打电话，发现没人接。要知道她向来都是很快就能接通我的电话的，所以我意识到出事了。我从洗手间的窗户跳出去，从户外绕到我们的包间，透过窗户发现她们两个晕了过去，我打碎了窗户，把她们两个救了出来，然后叫了救护车和警察，后来我们就来到了医院……”
小田切微微皱了皱眉头：“就这样？”
“就这样。”菅野回答。
“在你把她们两个救出来的时候，没有见过任何人？公安也好，其它人也罢？”
“没有，一个人都没见到。”菅野顿了顿，“我也不知道当时您和石阪次长也在餐馆的包间里，如果我知道的话，或许我就能阻止凶手行凶了……”
菅野把话说完，小田切没有吭声。
他相信菅野说的话吗？
不相信。
他不相信菅野这样的瘟神会对此次事件一无所知，也不相信菅野会这么“偶然”的出现在事件现场。在他看来，菅野至少知道这里将会发生什么事情，所以他才会在这里现身——而之所以会带上灰原和他的另一个朋友，是为了掩人耳目。
一旦哪里出了问题，就像此时此刻发生的一切，他好找到理由去用“不知情”搪塞其他人。
但就算菅野什么都没说，会保持沉默也足以说明某些问题了。
——这一连串的事件里肯定有着不为人知的内幕。
而这一内幕和公安脱不开干系。
——难不成菅野是知道实情，担心自己泄露出去会让公安对他不利？
好吧，他担心的对。
公安是不会允许对自身不利的情报被泄露出去的。
“当时你听到枪声了吗？”
菅野沉默了片刻：“是的，我听到了，部长。”
“你没有想着去看看？”
“没有。”菅野斩钉截铁地答道，“我当时注意力全在灰原和那位朋友身上，无心顾及其它事情……再者说，我当时手无寸铁，部长，就算我见到了那个凶手，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嗯，有点不像你的性子。”小田切旁敲侧击道。
“是不像。”菅野点头表示认同，“自从灰原受伤，我就意识到我需要收敛一点……这是血的教训，我绝对不会犯第二次。”
小田切那充满疲态的脸上罕见地露出微笑：“你是该好好反省一下，看起来那个女孩儿轻松地做到了我们所有人都没办法做到的事情——让你回头。”
菅野没吭声，因为他不想让话题继续在灰原身上深入下去了。
灰原的确是一块儿很好的挡箭牌没错。
但是频繁的使用会吸引更多不必要的注意……
“公安方面给出的结论很简洁明了，你应该也听佐藤说了吧？”小田切问道，“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说是在询问菅野的看法，实则是在用一种很迂回的方式询问菅野公安那边到底有没有藏着猫腻。
菅野思考了那么两三秒，面不改色地答道：“警察厅次长遇刺，同时还有两名公安警察被杀，这件事情非同小可，内情一定十分复杂，谨慎起见还是在翔实的调查过后再下结论比较合适。”
菅野的回复听上去就是模棱两可的空话，说了和没说一样。
但是小田切却读出了另一种意思。
如果本次事件的事实真如公安所透露的那样，那么菅野只消说一句“没错，事情就像他们说的那样单纯”就行了，可是他没有，而是讲了一大串有的没的。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他是在用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告诉自己这件事情背后大有文章。
只是无论如何也不方便直白地透露出来。
“部长，如果没事了的话，我就先走了。”
问到这个地步，小田切已经知道了他所需要知道的一切。
其一，这起事件背后有公安在操盘，石阪的死也和公安脱不开干系。
其二，这件事情很敏感，自己知道的越少越好，尤其是在公安面前，自己应该只是单纯的受害者，绝对不能有第二个身份。
“我没事了，你可以走了。”
菅野微微鞠躬，一言不发地退出病房。
小田切躺回到病床上，紧闭双眼，心乱如麻。
躺着躺着，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猛地睁开双眼，拿起手机给还在上大学的石阪铃打去电话。
他觉得自己有责任通知阿铃这一消息。
与其让她突然间在新闻媒体上得知自己父亲已死的消息，不如由自己来告诉她这一残酷的事实。
几声电子音后，对面的石阪铃接通了电话。
“喂，是阿铃吗？我是小田切……”
“小田切叔叔，怎么了？一切都还好吗？”
“阿铃，很抱歉，请你听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