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只有一个词语能够形容风见裕也的心情。
——那就是“绝望”。
他和他手下的公安小队搞砸了这一切。
黑田给他的三个目标：友成信盛、芝阳一郎、奈良泽治接连殒命，他不仅没有保护好他们，连杀死他们的凶手的人影都没见到过！
这三起事件一个比一个诡异，友成信盛和奈良泽治死在半开放的密室里，奈良泽治在公安的眼皮子底下自杀，所有人都知道杀掉这三人的凶手就在附近逗留，可就是找不到他到底藏身何处……
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黑田兵卫交代给他的任务，风见裕也是一样都没有完成，调查七号馆幕后的真相也好，找到菅野信之和七号馆事件的联系也好，保护这三名公安的同时找出试图索他们的命的杀手也好——种种事项，全都办砸了。
风见裕也心里清楚，自己在公安的前途已经被堵死了。
从此以后，黑田兵卫绝对不会待见他了。
试想有哪个上司希望自己的下属是个蠢货呢？
风见裕也知道自己的结局：在接下来的几年里，他只会原地踏步，甚至有可能被打发到别处去……
“我可真惨啊。”
站在电梯里的风见裕也苦笑道。
“怎么就能一件事情也干不好呢？难道真的是我能力很差？”
陷入苦恼中的他不停地质疑着自己，想要从这数次失败中吸取教训，可想来想去，风见裕也都觉得不是自己能力不行，也不是自己蠢笨如猪——而是那个凶手太聪明了，他使用的手段简直就是一个永远也解不开的迷……
不过事到如今，想这么多也毫无意义了，随着自己手下从北海道传来奈良泽治已经身亡的消息，风见觉得自己的公安生涯算是走到头了——何止是公安生涯，搞不好黑田一气之下会把他发配到地方上去，这一去可就再也回不来了！
再者说。
与其被上级毫无颜面地扫地出门，倒不如自己体面。
走出电梯的风见裕也从西服内侧抽出一份辞职信，就这样踏上了前往黑田兵卫办公室的路。
叩开理事官办公室的大门，满头白发的黑田兵卫正坐在办公桌后面吸着烟，灰蓝色的烟雾在昏暗的办公室里缠绕着，办公室关着灯，拉着窗帘，唯一的光源是办公桌上的台灯，昏黄的光线照在他的脸上，微弱的力量难以驱散他眉间的阴霾。
见风见裕也进屋了，他深吸了一口烟气，过了一遍肺后将其缓缓吐出，然后将烟头戳进小山高的烟灰缸里，开口道：“把灯打开。”
风见裕也乖乖地按下门边的灯光开关，然后顺手关上了办公室的大门。
一般来说，办公人员是不允许在办公室里吸烟的，普通警员也好，警察官僚也好，要吸烟都要去厕所旁边的吸烟室里吸烟，这是规矩——不过全日本有二十多万警察，总是会存在个例，显然黑田兵卫就是一个个例。
他不仅会在办公室里吸烟，还会在办公室里睡觉，他经常晚上不回家，而是睡在墙角处的长沙发上，警察厅警备局警备企划课的理事官是很忙的，毕竟每天睁开眼睛就要担心手底下的那些个公安有没有在外面闯祸，他一天大部分时间都要守在办公桌前，以备不虞。
所以他也经常会睡在办公室里，省的两头跑。
“手里拿着什么呢？”
“……实在抱歉。”风见裕也对着黑田兵卫深深地鞠了一躬，“实在是难以启齿……就在不久前，我收到消息说……”
“奈良泽治自杀了，是吧？”
显然，黑田兵卫早就知道这件事情了。
风见裕也抬起头来看了黑田一眼，然后又羞愧地低下头去：“实在抱歉，是我没用，这才把事情闹成了这副模样……让三名同僚白白牺牲，我实在是愧对这身警服——这是我的辞职信。”
黑田冷哼一声：“我就知道——拿过来。”
风见裕也伸出颤颤巍巍的手，他知道如果这封信交给了黑田，就没有回头的余地了。可是他这件事情办的这么差劲，也没脸继续在这个工位上待下去了——更何况，如果被警察厅扫地出门，无论在哪里找工作都会很麻烦……如果自己体面的话，至少……
于是风见裕也一咬牙，将辞职信递到了黑田兵卫的手里。
黑田兵卫并没有第一时间打开信封，而是用信封拍了拍自己的掌心，随后将辞职信随手丢进了办公桌边的垃圾桶。
“捅了篓子就想跑？想的可真美啊。”
“万分抱歉，理事官……”风见裕也的头越压越低，姿态也愈发谦恭。
“至少摆平这件事情之前，我不会让你离开。”黑田开口说道，“更何况，我们共同的朋友还指望着你呢，你现在跑路，就等于抛下他一个人不管了？断了线的风筝会飞到哪儿可没数了。”
黑田话里“共同的朋友”自然是指潜入组织内部的安室透。
作为安室透的联络人之一，风见裕也肩上的责任重大，卧底公安失去了联络人亦或是上线，就好比断了线的风筝，只会离公安组织愈行愈远。
“我可以把工作交接给别人……”
黑田紧皱眉头，吓得风见裕也不敢继续往下说了。
但是转念一想，不说不行啊，总不能让长官在这里唱独角戏吧？
“三名公安死亡，我深知责任重大，理事官之前要我保护好他们，我没有做到，我已经没脸继续在理事官手下工作了！一切责任都在我身上，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结果了。辜负了理事官的栽培，我深表歉意！”
“行了。套话就少说两句吧。”黑田把烟灰缸里的杂物一股脑地丢进垃圾桶，“你的辞职信，我不予受理，就这么把你放跑太便宜你了。”
说完，黑田顿了顿，继续补充道：“死了三个人还没抓到凶手，的确说明你的水平不行，你是该好好反思一下，好好想想自己是怎么坐到这个位置上的，回家歇着去吧，写一份检讨书给我，在我给你打电话之前，不要再回来了——当然，在此期间，如果波本向你传达了什么命令，也要第一时间通知我，明白吗？”
风见裕也万万没想到黑田会放自己一马。
辞职信不予受理，写一封检讨书，在家闷几天这事儿就能过去？
在风见看来，这个刑罚也太轻了。
轻的让人匪夷所思。
风见不禁怀疑自己身上有理事官想要的东西。
但是他转念一想，自己这里又怎么可能会存在理事官想要的东西呢？
“明白了……”
“明白就走吧，时候不早了。”黑田摆了摆手，轰风见裕也赶快滚蛋。
“实在是抱歉，理事官……”
“赶紧走，我很忙。”
风见裕也不敢多做停留，低着头转身离开。
“顺便帮我把灯关了。”
“是。”
风见离开办公室前，关掉了屋子里的灯光，理事官的办公室重归黑暗。
黑田把手一抬，打开桌上的放映机。
右手侧的幕布开始放映无声的视频。
很多人的影像在幕布里闪过。
黑田点了一支新烟，睨着眸子，边抽边看。
看着看着，他突然抬起手，“咔哒”一声按下了暂停键。
他转动转椅，直直地面向幕布，去观察定格住的影像。
画面里有很多人，同时站在一间办公室里，像是谈成了某笔重要的交易一般合影留念，有西洋人，也有东洋人，而其中一人便是现如今的警察厅次长石阪秀治。
不过引起黑田注意的不是石阪，而是偶然间出现在影像之中的一道身影。
此人穿着普普通通的员工服饰，打扮的很不起眼，但是只要仔细分辨，就能发现他绝非什么小人物。
黑田推开办公桌上的文件资料，露出压在最底下的一沓照片。
他从这一沓照片里找出工藤新一的父亲工藤优作的照片来和那个身影做了一个简单的对比。
——很像。
——非常像。
——甚至可以说十有八九就是一个人。
“呵。”黑田朝斜上方吐出一口烟雾，冷哼一声。
随后迎着台灯的灯光好好看了看工藤优作的照片，嘟囔了一句：“难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