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五章 善恶抉择

片刻之后,全都炸了。萧府里的人往大门口冲,想要拉住萧风,挺着大肚子的刘彤居然跑在最前面!因为别人是在奔跑,刘彤是在奔命,刘彤被吓飞的魂魄像氢动力一样从身后喷射出去,推着他上演速度与激情。没人比刘彤更清楚这一巴掌的严重性,官越大,距离皇帝越近,越知道皇权神圣不可辱!你打了皇子的脸,就是打了皇帝的脸,打了大明朝的脸!刘彤甚至都已经开始考虑是不是火线让刘雪儿跟萧风和离一下!大街上的锦衣卫暗桩们,一下子就甩掉了假身份,不装了,摊牌了!卖茶的把茶摊都掀了,生怕挡住自己的路,说书的把扇子也撇了,几个闲汉迅速围过来,跑在最前面的则是平时在街上要钱的瘸子。景王的护卫早已扔下礼盒,刷地拔出刀来,这是侍卫们的本能,不管面前的人是谁,只要不是皇上,谁都不能打王爷!展宇也拔出刀来,冷冷地看着景王的护卫。张无心比他俩都快,一刀一剑,挡在两人中间,巨大的杀气将两人的气势顿时都压住了。当三方人马都聚集在萧府大门口的时候,萧风终于冷静下来了。他失望地看着景王,就像看着自己一个不成器的孩子一样。景王被打蒙了,他呆呆的看着萧风,忽然就哭了,泪水像不要钱似的狂涌而出,他眨眨眼睛,看见巧巧张大了嘴,正直盯盯地看着他。他赶紧用衣袖擦擦泪水,但没用,泪水依旧哗哗地往下淌,就像一直积攒的委屈一下子喷发出来,再也挡不住了一样。他苦心维持的,比裕王更加爷们的人设眼看已经崩塌了,他干脆也不装了,冲着萧风喊了起来。“你偏心!你从心里就对裕王好!严世藩说得对,你就是偏向裕王!你跟他认识得早,巧巧也跟他认识得早!他还帮过你,你也帮过他!我就多余往你们中间挤!”裕王大怒,正要破口大骂,忽然看见景王脸上的委屈,猛然间想到了自己以前被父皇冷落的心情,出口的话也变得缓和了一些。“父皇偏心你多少年,你都感觉不出来,现在师父不偏不倚,你就觉得师父是在偏心我,你这分明就是……捡不着钱就算丢!”嗯,景王愣了一下,是这样吗捡不着钱就算丢我是那种占便宜没够的人吗我是正面人物啊,裕王才应该是这种人吧。“胡说,他不偏向你,怎么不打你,只打我呢”裕王被气笑了:“我又没偷东西,师父为什么要打我再说了,我挨打比你早得多,想当年那盘猪头肉……”景王无语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我那不是偷,我只是借用一下,然后又还回去了!我平时在皇宫借东西都没挨过打的。”萧风叹了口气:“你跟我进来!”说完也不看景王,大步走进院子,直接穿过所有人,走到后院,坐在石椅上,闭目等待,跟师兄那死出儿一样一样的。众人都看着景王,看他进去还是不进去。很明显,如果他今天不进去,跟萧风的师徒情分就算是断了。萧风没有等他,其实是把选择权给了他,是愿意跟着严世藩学,还是愿意继续跟着萧风学,就看他自己了。景王站在萧府大门口,围着自己的人虽多,他却感觉周围空荡荡的,就像一个在深山里迷路的人,面对着眼前的岔路口一样。身边的人如同深山的草木,他们没有一个能帮自己做出决定的。一旦选择了一条路,可能会走出深山,也可能迷路到死。他全身发抖,半天也没举起腿来,严世藩和萧风的脸,在他眼前来回的轮转着,走马灯一样。就在这时,裕王比他更早地下了决心。“载圳,你真的要跟严世藩走他也许对你比师父对你更顺从,更和善,可他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吗”景王惊诧地看向裕王,这个只比他大一岁的哥哥,此时满脸的严肃,可那严肃也掩盖不住天然的血缘亲情。他原本以为,裕王眼里,自己只是个抢走了父皇宠爱的对手,是个未来争夺皇位的敌人。但此时在裕王的眼睛里,他看到了一个兄长对弟弟的关爱,虽然不多,但真的有。景王本来没止住的眼泪又流出来了,裕王是变了,还是原来就如此如果原来就如此,那自己对裕王可曾有过这份兄弟之情如果是变了,那是因为什么变的呢景王擦擦眼泪,艰难地抬起脚来,往前走了一步,所有人都发出了松一口气的声音。这声音鼓舞了景王,他脚步不停地继续往前走起来。裕王拍了拍他的后背,用的劲挺大,多少带点后悔自己多管闲事的情绪。巧巧拍了拍他的胳膊,小声对他说。“好险,你要走了就吃不着今天晚上的新菜辣椒小炒肉了!”景王耷拉着脑袋走进后花园,在萧风对面的石凳上坐下:“师父,我错了,我不该借……偷拿东西。”萧风许久才开口:“载圳,你知道为何刘玄德说‘勿以恶小而为之’吗”景王身为皇子,虽然不怎么爱学习,但基本受教育程度还是有保证的,自然知道这句话。“这是刘备勉励儿子的话,告诉他不要因为坏事很小就去做。因为防止做坏事要从小事开始防范,否则积少成多,人会变坏,也会坏了大事。”萧风叹息道:“人们都是这么解读的,其实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景王抬起头,萧风当了他和裕王的师父后,基本就像个大哥一样,带着他俩玩玩乐乐,用耳濡目染来教育他们。像个真正的师父一样给他们正儿八经的讲课,今天还是头一次。“‘勿以恶小而为之’,是因为恶的大小,其实并不是一个能准确衡量的标准。一个三岁孩童的小恶,可能只是打碎碗碟;一个成年泼皮的小恶,就可能是掀翻人的摊子。泼皮流氓的小恶,可能会让一个摊贩愤懑窘迫;县官府官的小恶,可能会让一地百姓倾家荡产,而王爷天子之小恶,可能会让百姓有冤难伸,流离失所。宋仁宗深夜腹中饥饿,想吃羊腿而终不敢言,是因为担心自己一念之小恶,引宫中朝夕之备,领天下靡费之风。张飞酗酒之小恶,先丢徐州,后丢性命;曹操雄才伟略,因好色之小恶,先丢猛将,再死子侄。位置越高,你的一切行为都会被放大,小恶也会变成大恶,因为你的位置决定了,你能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儿,就有可能引发意想不到的伤害。”景王摸了摸火辣辣的脸,仍有些不服气:“师父,你说的道理都对。但我不过借用了两天弓子,怎么就小恶变成大恶了呢”萧风淡淡的说:“以入世观看守之严,若不是你的特殊身份,怎能进入到曾造办的房中,又怎能从容偷走弓子,这就是你的位置之高。至于你的小恶如何变成了大恶,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十多年前,在嘉兴有个地方,有一个被父母遗弃的孩子,叫王珏……”景王没有吃上辣椒小炒肉,他从后花园里出来,就失魂落魄地离开了。裕王喊他,巧巧拉他,他都像没听见,没感觉一样,径直的走出萧府,上了马车。他让马车夫去严府,但到了严府门口,他忽然又改了主意,直接坐车回了王府。他叫过自己的心腹护卫,让他去严府,叫胭脂豹过来。“如果严世藩问你,我为何要叫胭脂豹来,你先假意不肯说,如果严世藩给你银子,你再告诉他。就说之前几次胭脂豹来府上传话,本王很喜欢她。本王今日心情郁闷,找她来解闷儿。”严世藩听到景王要找胭脂豹,果然很惊奇,询问之下,护卫自然扭扭捏捏不肯说。严世藩挥挥手,侍女拿出一锭银子来,护卫笑着领了赏。“王爷今日在萧府受了气,心情郁闷。之前胭脂豹姑娘几次到景王府送信,王爷十分喜欢,想请胭脂豹姑娘前去解解闷儿。”恰于此时,一个脚步轻捷的仆从走进来,贴着严世藩的耳朵小声说了几句,严世藩恍然大悟,嘴角露出得意的微笑。“那萧风果然狗胆包天,王爷受委屈了。只恨我重伤未愈,无法亲自去开解王爷,就让胭脂豹过去吧。”胭脂豹接到去陪景王的命令,也十分诧异。严世藩严肃地吩咐她。“景王尚且年少,你又有极乐神功在身,不可造次!嗯,浅尝辄止,千万控制住,不要伤了景王!”胭脂豹脸色微红,故意媚声道:“主人放心吧,景王还是个孩子呢,能有什么能为,估计摸两下就完事儿了,极乐神功伤不到他的。”侍女微笑着站在一旁,也不说话,上下打量着胭脂豹,胭脂豹的心里砰砰直跳,与侍女对视一眼,转身离去。胭脂豹一路上猜来猜去,也猜不到景王找自己要干什么。说到好色,其实裕王比景王的名声更大一些,虽然还没有妃子,但据说府里也有美貌侍女。景王在这方面之前一直不怎么开窍,莫非是越长越大,忽然开窍了这倒也不奇怪,男人嘛,开窍就是灵光一闪的事儿。可能就是一本书,一幅画,甚至一个梦……等胭脂豹到了景王面前时,多少还是有些紧张的。她肯定是不会陪景王真干什么的,但以景王和严世藩的关系,她又不能什么都不干。好在姐姐平时教导用心,胭脂豹跟严世藩说的也不是假话,打败敌人的方法有很多,对付景王这样的少年,根本用不到压箱底的武器。景王一脸的急切,急吼吼地赶走了护卫,然后冲到胭脂豹面前,胭脂豹吓了一跳,以为这小子不讲武德,要直捣黄龙呢。结果景王一把抓住了胭脂豹的双手,红着眼睛,仰头看着她,就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豹姑娘,你告诉我,严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师父说的是真的吗那个如玉,真的死了吗”胭脂豹一愣,一时不知景王是在和严世藩串通来试探自己,还是真的想知道真相。“豹姑娘,我师父说,我不能问严世藩,因为他一定会说谎,但我可以问你,你告诉我,到底是不是真的”看着景王委屈又急切的眼神,胭脂豹的心软了,就像她当初看到如玉的眼神一样,她相信了景王,“如玉死了,死在了那个弓弦之下,严世藩的两条腿也是被弓弦切断的。这是事实,不过你也不要太自责了,就是你不严世藩,他也会想办法偷出来的。”这句话模棱两可,因为严世藩告诉胭脂豹,景王被萧风打了耳光,让她趁机引发景王的仇恨,拉到严府这边来。所以胭脂豹说这句话,带着替景王开脱之意。但其实胭脂豹本身也确实想安抚景王,她觉得萧风把这么残酷的事儿告诉一个孩子有点过分了。“如玉真的是被严世藩陷害的就因为长得漂亮,严世藩就把他从一个好好的男人,硬给变成了一个女人是真的吗”这话胭脂豹再也没法模棱两可了,她现在和景王一样,站在了深山中的那条岔路口上。如果景王是真的想求证真相,她替严世藩欺骗景王,可能会让景王对萧风失去信任,从而走上严世藩的邪恶之路。如果景王是和严世藩串通一气,试探自己,那她说出真相就是自投罗网,自己和姐姐都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胭脂豹沉默了很久很久,最后终于艰难的开口了,她全身怕地发抖,甚至要靠景王的双手来维持。“是,是真的,严世藩做过的恶事罄竹难书,如玉只是其中很小很小的一件罢了。”景王松开了胭脂豹的手,向后退了两步,坐在了床上,他双拳紧握,却不知道该打向什么东西,最后捂住了脸,无声地哭了起来。他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孩子,作为皇子,他很早就接触了社会的黑暗面,明白了权利背后的丑恶。但和严世藩相比,他所接触到的一切还是太纯洁了。胭脂豹努力地控制住自己的颤抖,既然已经赌了,就要赌到底。她靠着景王坐下,轻轻把景王抱在怀里。她高大秀美的身材,把景王尚显稚嫩的肩膀完全保住了,温暖的气息带给了景王安全感,让景王渐渐放松下来。“豹姑娘,师父告诉我,如果你能把一切事儿都如实告诉我,就让我也告诉你,他不会让如玉的悲剧重演,他一定会尽快帮你离开严府!”胭脂豹的全身一震,泪水滚滚而落,落在景王的脸上,两人就这样静静地拥抱在一起,像两个同时走出了深山的迷路人一样。刘彤此时正在批评萧风,他是真的惊魂未定,连饭都没吃饱,这足以说明问题的严重性。“贤婿,你太冲动了!人在朝堂,必须要成熟!你如此冲动,早晚会祸及家人啊!”萧风诚恳的接受老丈人的批评,并诚恳地做了自我批评,最后小声给老丈人吃了一颗定心丸。“实不相瞒,小婿早就写好了一封休书,让小雪收着呢,一会儿让小雪交给泰山保管。以后万一小婿出了事儿,泰山当火速宣布我与小雪早已和离,当可保全泰山一族。”刘彤大怒:“你看不起我吗我是那么见风使舵的人吗”萧风笑了笑:“泰山不要多心,此为以防万一之策。万一萧风惹了祸,泰山替我保全家人,乃大智大勇之行,何谈见风使舵呢”刘彤被萧风说服了,赶紧又添了一碗饭,吃饱喝足后,顿时觉得萧风顺眼了很多。临走时,刘彤悄悄找到刘雪儿,希望女儿能把休书交给自己保管。因为他深刻怀疑,以小雪的性格,萧风真出了事,她很可能不会拿出休书来脱离关系。刘雪儿白了父亲一眼:“没有,撕了!”刘彤急了:“小雪!你误会为父了!为父不是那等见风使舵之人!这是萧风主动提出来的,这是以防万一之计!”刘雪儿一口咬定烧了,刘彤不敢告诉夫人,只是一味地纠缠女儿。最后萧风也来相劝,刘雪儿无奈,只好进屋翻找一会儿,拿了一张纸交给刘彤。此时夫人正在催刘彤回家,刘彤不敢耽搁,匆匆看了一眼纸,上面果然写着“休书”二字,顿时放心,揣进怀里开心地回家了。半夜里,刘彤睡得正香,忽然就被夫人一套组合拳打醒了,刘彤一边用被子招架,一边大喊冤枉。“前天去青楼是被同僚拉去的,大家都去了的,我什么也没干……”在夫人终于打累了之后,坐在床上开哭,一边哭一边骂,把一个纸团扔在刘彤的鼻子上。刘彤努力睁大被打肿的眼睛,借着油灯的光亮,展开纸团……“休书,今有京城主街工部左侍郎刘彤,其妻刘胡氏,为人悍妒,不许纳妾,特休之。”“这是小雪写的,不是我写的,造孽呀……”..7..(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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