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皇帝气得抬起手,一巴掌拍在食案,“朕是皇帝,是你亲爹,你怎么敢这么和朕说话?”
朝臣吓得伏首,秦长风却丝毫不惧,只见他昂首挺胸地答:“十一月,父皇在朝上下了一道圣旨。
从今往后,西汉的所有政事全交由儿臣一人裁决,儿臣想让左先生做司空,本来不必问过父皇。
正因为儿臣念及您是君、是父,才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郑而重之地向您举荐左先生。
如果父皇觉得左先生能力不够,威望不足,儿臣无话可说。
但若父皇只因为左先生不是西汉人,还不知西汉事,便不肯用他,儿臣以为,父皇太小气了些。”
“你——”皇帝被气得面色一黑,张嘴要骂,骂言未出口,他拢起袖子,一通重咳,“咳咳咳……”
群臣大骇,伏身叩首:“陛下息怒。”
“咳咳咳……”
皇帝咳了许久,才缓过一点神,他瞪着挺拔如松,面不改色的秦长风,气虚略弱地垂问廉聿为:
“廉司徒,你怎么说?”
“回陛下,左先生之能,的确天下闻名,但西汉和南唐不同,左先生之能再高,也需要时日适应。
是以老臣以为,不如让左先生到司空府管些事,若先生管得好,陛下破格任用,也就顺理成章。”
“好!不愧是我朝的司徒,考虑事情就是周全。”皇帝大赞,“太子,你觉得廉司徒的意见如何?”
“挺好。”
“好。”皇帝掩去一点怒气,“左伯棠,既然太子举荐你,朕便任你为司空府长史,暂领司空事务。
半年之内,你若能做好这个长史,朕自会酌情提拔,如若不能,朕便要你和左家人,离开大兴。”
“微臣遵旨。”左伯棠伏首,“微臣叩谢陛下天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皇帝拂了拂袖子,站起了身,“天色不早,朕先回宫,尔等可继续吃席,也可尽早归府。”
“是,陛下。”
百官起身后,皇帝抬步下阶,和秦长风错身时,他略略缓下脚步,眉目极深沉地看了太子一眼。
“廉司徒,你随朕来。”
“是。”
君臣二人一前一后,极快地走出九华殿,等走出许多远,皇帝命宫婢退远,然后才对廉聿为说:
“做得不错。”
廉聿为苦笑:“不瞒陛下,老臣为官数十载,还是头一回做戏骗人。”
“呵……”皇帝亦是哈哈一笑,“一朝天子一朝臣,太子做事不喜欢走寻常路,你得慢慢适应。”
“是臣老了。”
“这话说早了。”皇帝沉下脸,“天下将乱,大兴绝不能乱,就算你有心无力,为了西汉,顶着。”
“……是。”
“徐奉常今日受挫极大,也许今晚上,北魏使臣就会摸进奉常府,策反他,你切切仔细留意他。”
“陛下放心,老臣明白。”
“明日,朕会透出离开南宫,前往翡华山暂住的消息,不出三日,太子逼宫的流言就会漫天飞。
徐奉常若生二心,必会前去司徒府,以你为刀,对付太子,为了西汉,为了江山一统,你别心软。”
“是。”
“朕回了,你也回吧。”
廉司徒杵在原处,纠结许久,张口道:“陛下,老臣有句话,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你问。”
“太子殿下有大才,老臣不敢否认,可太子痴情于太子妃,亦是不争的事实,陛下就不怕太子——”
“廉聿为,”皇帝打断廉聿为,“朕只问你一句,太子回到大兴后,在政事上是否错过一点半星?”
“这……”
“朕先前也觉得,老三痴迷一人,或成隐患,可是老三说,无法兼得天下和美人的,不是昏着,而是弱者。”
廉聿为怔住。
“廉聿为,俗人常因偏见和固执看错一个人、一件事,你是三朝元老,西汉脊梁,不该如俗人。”
“老臣明白了。”
“再有,朕是退,不是死,为了迷惑北魏,朕也很忙碌的。”
“……”
忙着去翡华山赏花,遛鸟吗?
廉聿为心下一阵无语,面上却是乖觉拱手:“陛下,老臣告退。”
“恩。”
夜雪越大,廉聿为回到司空府后,独自坐在书房,看了半个时辰的书,三更天未尽,仆人来报:
“老爷,徐奉常去了鸿胪寺。”
廉聿为长叹一声:“知道了。”
与此同时,影赤悄无声息地飘进西宫,落在太子寝宫外的回廊下。
彼时,溶月将将弹完一曲《花前月下》。
“主子,卑职回来了。”
“如何?”
“不出主子所料,徐奉常进了鸿胪寺。”
“去吧。”
“是。”
影赤一走,秦长风从榻上弹起,扑到溶月身上:“总算能歇下了,孤等这一刻,都等得心烦了。”
溶月抱着琵琶,笑盈盈地问:“殿下不听曲了?”
“春宵一刻,听什么曲?”秦长风抽掉琵琶,“父皇说了,他着急抱皇太孙,让我们务必努力。”
溶月的笑意陡然一僵。
牛清茗开得补药,她每日都喝了,但这药能不能管用,谁也不知道,万一不管用,她该怎么办?
不,不是她该怎么办,是秦长风会怎么办?
“想什么呢?”
“没什么。”
圣人说过,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
溶月勾出一个娇笑,搂着秦长风的脖子,便要亲上去,秦长风却是脑袋一偏,避过她的唇。
“宁顽顽,你在担心什么?”
“没——”
“你有。”秦长风直起身,目光转为严肃,“你在担心自己不能有孕,孤来日必会另纳他人,对吗?”
她是在担心,但她没想在洞房花烛夜,和秦长风谈论这个问题。
“殿下,我们才成婚,说这个为时过早。”
“不早。”秦长风眉目不改,“顽顽,某想告诉你,这件事,你不必担心。”
她怎么可能不担心?秦长风是太子,是未来的西汉皇帝,皇帝不能有嗣,朝臣岂能轻易善罢甘休?
秦长风小叹一声:“某还以为你真能对某赤诚了,没想到,你遇到烦心事,还是喜欢藏在心里。”
“哪有?”
“某问你,纵观历史,从来不少没有子嗣的皇帝,那些皇帝又是怎么解决承继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