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六章 父子嫌隙

文武百官纷纷举着酒杯,站起身:“微臣和陛下同祝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新婚大喜,百年好合。”

秦长风略略勾唇,回了一句:“好说。”

皇帝斜了秦长风一眼,然后端起酒杯,喝尽了杯中酒,待他放下酒杯,眉目之间的冷意更深了。

“奏乐,起舞。”

“是。”

丝竹、歌舞一起,皇帝才又勾起唇:“今夜,众卿不必有所顾忌,可暂时放下尊卑,尽情吃肉喝酒。”

“是。”

觥筹终于开始交错,三盏酒下去,朝臣的身子热了,面色也热了,又喝过三盏,连脑子都热了。

御史周前眯着一双红彤彤的眼睛,凑到元好问身边:“元廷尉,这位左先生是谁?似是很了不得?”

“自然了不得。”元好问瞥了一眼耳朵竖起的徐奉常,又把声音扬高了三分,“左先生大名伯棠。”

“左伯棠?那不是南唐的前宰相吗?”

“恩。”

“可他不是被唐帝处死了吗?”

“听说太子差了三千军,悄悄潜进金陵,劫了天牢,救出左先生,然后日夜兼程地送到了大兴。”

“送到大兴作甚?”

元好问不答,故作神秘地反问:“周大人觉得呢?”

“难道是想让他做大司空?!”

“哐——”

徐奉常惊得砸了手里的杯盏。

如果是一场寻常夜宴,朝臣喝高砸了杯盏,无人在意,但今日是太子大婚,砸杯代表了不吉利。

丝竹声霎时变轻。

皇帝和朝臣无不循着落地的杯盏,睨向了徐奉常,徐奉常指尖一抖,面色顷刻间变得一片惨白。

怎么办?

难道他不仅做不成司空,连奉常之位都难保了吗?

不会的。

徐奉常立刻站起身,打算向皇帝请罪,皇帝一向仁德,绝不会因为一点小事,便夺了他的奉常。

然,他将将站起身,秦长风手腕一沉,把杯盏重重落在桌上:

“哐——”

惊响未落,秦长风十分不悦地质问:“徐奉常,你是对孤有意见,还是对孤娶得太子妃有意见?”

“回——回太子,微臣不敢。”

“孤看你敢得很!”秦长风怒而站起,“父皇,先前在宫门,便是徐奉常和廉司徒拦了元家花轿。

儿臣看在父皇的面上,没和他多加计较,可儿臣不计较,徐奉常竟敢变本加厉,砸了孤的喜酒。

父皇,此等不知悔改,变本加厉的刁臣,父皇绝对不能姑息,儿臣请父皇下旨严惩,以儆效尤。”

皇帝抿唇:“太子,徐奉常喝多了酒,没有拿稳杯子,你又何必小题大做?你这样,太小气了。”

“小气?”

秦长风眉目一沉:

“徐奉常主管礼部却违了礼制,怎能算小题大做?父皇今日不罚他,回头旁人犯了错,父皇又该怎么罚呢?”

“太子,你怎么和朕说话呢?”

“父皇教过儿臣,天子位高身贵,故而当明,若有臣子上谏,无论对错,首先该心平气和听完。

若臣子之言合情、在理,哪怕令天子不痛快,天子也当自省,做出英明决断,如此,才是贤君。

而今,徐奉常管礼而违礼,父皇不罚,反怪儿臣责他,这是英明吗?”

皇帝抿唇,不能回答。

于是,秦长风大袖一挥:“来人,摘了徐奉常的玉冠,退了他的绯袍,将他遣回家,好生反省!”

徐奉常吓得肝胆欲裂:“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皇帝双眉一皱,有心不忍心地撇开头。

完了。

徐奉常暗叫。

太子凶残又阴狠,若皇帝不能保他,他不止官位不保,整个徐家都会被赶出城,死无葬生之地。

难道他要亡在今日?

眼看禁卫要冲上来拿他,廉聿为突然起身,走到殿中,冲着皇帝,一头扑下去:“陛下,老臣有话说。”

“你说。”

“婚宴砸杯,先例不少,杯若未碎,古人便对此呵呵一笑,杯若碎了,古人又叹一句岁岁平安。

徐奉常砸杯,实属不小心,太子若因为一杯喜酒便重罚徐奉常,传扬出去,未免落个暴戾之名。

且今日是大喜之日,碎杯不吉利,罚人亦不吉利,还请陛下宽宏,饶徐奉常一回。”

说罢,廉聿为递给徐奉常一个眼色。

徐奉常这回拎得清了,急忙伏首在地,一连三叩首:“陛下,微臣的确是不小心,求陛下明鉴。”

皇帝颔首,转头对秦长风说:“太子,朕以为廉司徒所言甚是有理,徐奉常砸杯之事便算了吧。”

“回父皇,算,不行,但可以从轻发落。”

“你想怎么从轻?”

“徐奉常执掌太常署以来,事事稳妥,极少犯错,可见以他的能力,担好奉常一职,绝无问题。

可自从父皇重用他,命他暂领司空,徐奉常便连连犯错,可见司空之职,以他之能,无力胜任。

是以,儿臣请命,求父皇立刻定下新的司空,也省得徐奉常心思浮动,连区区太常署都掌不好。”

皇帝面色又沉三分:“诸位爱卿,你们觉得朕该不该立刻定下新司空?”

“……”

九华殿顿时陷入一瞬息的静默,但很快,元峻一便站起身,拱手回答:“回陛下,臣以为应该。”

接着,韩彪也站起身,拱手回道:“陛下,老臣复议。”

而后,半数朝臣站起身,躬身答:“陛下,臣等也复议。”

“好,好,好。”

皇帝连念三声好,一声更比一声重,接着,他唇角一勾:“太子催朕任命司空,想必有举荐吧?”

“父皇明鉴。”秦长风扬眉,目光投向左伯棠,“左先生在南唐担任宰相十年,朝堂从未有过乱。

先生之能,不仅闻名南唐,也闻名天下。

父皇乃当世明君,若能得先生辅佐,传扬出去,天下必将大赞父皇心胸宽广,能不拘一格降人才。”

左伯棠闻言,慌忙放下杯盏,提袖走到殿中,冲秦长风深深躬下身:“草民多谢太子殿下抬爱。”

“孤不过实话实说。”

左伯棠不说话,连作三揖,然后身子一转,朝皇帝伏下身:“陛下,草民不敢、不能胜任司空。”

“朕也觉得。”皇帝冷声颔首,“太子,左先生或者有些才,但他不知西汉事,只怕做不好司空。”

“敢问父皇,左先生做不好,谁又能做得好?投靠东梁的陈知韫?还是连杯子都端不稳的徐奉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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